不值钱。
池禾禾不知道为什么要值钱。
她只知道,陈默带着她走遍了大街小巷,只为找一个又便宜又方便上班的房子,每看一处都计算着租金以及来回交通是否划算,终于在S市的郊区租下一套破旧的民房。
搬进去的那天晚上,陈默拉着池禾禾的手说,“我们以后就相依为命了,这里虽然很小,但你放心,这只是我们的临时住所,我会努力赚钱,将来我给你买个大房子。”
陈默说得信誓旦旦,池禾禾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许下承诺的男孩,幸福得热泪盈眶,她要有一个家了,她想。
或许那是她听过的最值钱的誓言。
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一闭上眼睛,池禾禾就会听到那张甚是好看的嘴里说出的“相依为命”四个字,就像那个自己亲手打在他眉心的红印记一样,如影随形。并深信着,只要相依为命,就是家,有了家,她就不会孤单。
那一年,池禾禾23岁,脸上还时常能找到天真无邪的影子。
那一年,陈默也是23岁,但他已然一副老成的模样了。
池禾禾看着陈默从考场出来,低头不言语,她就知道,考研肯定砸了。
顾不上沉沦,陈默就穿起斥巨资买的一套正装,夹着文件袋穿梭在人才市场。
烫着金的猩红色的毕业证书被小心翼翼地装进文件袋里,一同被装进去的还有大学期间的各种证书和花了两块钱打印的个人简历。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面试官像完成业绩一样把他的简历收下,说你回去等通知吧。
然后就是无止境的等待。
陈默就连睡觉都是抱着手机的,池禾禾让他安心睡觉吧,陈默说万一人家HR在加班呢。
池禾禾望向墙上的挂钟,已然深夜十一点了。便摇了摇头独自睡去。
第二天醒来,看到陈默趴在沙发上呼呼死睡,一条腿和一条手臂悬空在边上。手机被他压在了身下,始终没有响起。
夏日的出租屋炎热无比,光着身子的陈默仿若一滩散发着腥味的肉一样,瘫在沙发上,随时都会腐烂然后一点点滴落下来。
没过多久,池禾禾就从这滩肉上闻到了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池禾禾提着刚从菜市场采买回来的菜,手被勒得生疼。
刚走到出租屋的门口就闻到了阵阵从门缝里钻出来的烟味,一缕一缕,仿佛在仓皇而逃。
池禾禾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房间就像烧得通红的木炭被水浇过后一样,浓烟滚滚。
抬眼望去,电脑屏幕在浓烟中闪烁,陈默瘫坐在电脑前,带着耳机正在尽情厮杀,嘴里叼着半根快燃尽的烟,仿佛用力吸一口就能烫到嘴唇了。
陈默听见开门的声音,想着是池禾禾回来了,叼着烟头也不回,含含糊糊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要饿死了。
池禾禾没有做声,摸索着去打开窗户后便进了厨房。
后来,池禾禾每天回家都能看到陈默的电脑桌上,多了很多啤酒瓶,横七竖八。
而陈默仍然彻夜厮杀,第二天又像一摊肉一样瘫在床上,浑身散发着烟酒和汗臭味。
因为一句“相依为命”的诺言,又或许是因为害怕孤单,使池禾禾不得不紧紧地抓着陈默,就像飘落在大海中伸手抓住一块漂浮的木板一样,即使这块木板已经被海水浸泡快要腐烂,即使散发着阵阵腥臭,她也想紧紧地抱着,那是空气,是希望,是她唯一的生机。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有时她也会怀疑,这是不是就是家开始时该有的样子,但当她看着在电脑前激烈厮杀的陈默,活生生的,又坚定地认为那并不是幻想。
忽然有一天,池禾禾推门进家时,她第一次能清晰的看见陈默迎接她回家的模样。。
她看到陈默一身西装站在自己面前,烟酒的气味变成了浓重的劣质香水味,头发应该是才剪的,打理得利落帅气。
陈默得意地拉着池禾禾的手说他找着工作了明天就出差。
说完还不忘在池禾禾额头吻了一口,似乎是在感谢她两年来的付出以及包容,似乎是在告诉池禾禾他们的好日子终于到来了。
陈默接过池禾禾手里的购物袋,放在门边,“走,今晚我们去外面吃顿好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陈默就拉着行李箱出门了。
池禾禾目送着载着他的出租车扬长而去,转过身便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如释重负。
陈默并没有过多提及他的工作,只说他的工作需要他每天都要光鲜亮丽。池禾禾便翻出自己的银行卡,跑遍了整个商场,为他购置了足够他穿一个星期不重样的衣服。
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一点点变小,最后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池禾禾第一次有了失去了一切的感觉。很快又安慰自己,傻瓜,他好才能有家呀。
池禾禾拿着所剩无几的钱,在路口买了一支雪糕,边吃边往家走,沉沉的购物袋在她的手臂上勒出了一道道清晰的血痕。
只要是陈默出差的日子,就像浓烟被风吹散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天之后陈默回来,却总能从箱子里翻出昂贵的手表,香水,衣服。那些衣服,看款式就知道比池禾禾买的要昂贵得多。
陈默始终没有对池禾禾提及他的工作内容一言半语,池禾禾追问起他也是含糊其辞。
池禾禾也有过怀疑,但看着自己一心守护的小日子,马上就能走入正轨了,家的模样在她心里慢慢清晰了起来,只有告诫自己不要再多心。
陈默还是经常出差,池禾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下班。
很多次,回到家,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光亮,她没有开灯,蜷缩在沙发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柔软的沙发深陷,像臂膀一样包裹着她,同时包裹着她的,还有无尽的黑暗。
第二天醒来,冷锅冷灶,清晨的粥对她来说是奢求。
陈默每次出差都是十天半个月的,但每次回来都会像哆啦A梦一样从箱子里掏出很多宝贝,摆在桌上,然后兴高采烈地拉着池禾禾过来欣赏。
池禾禾看着眼前这个甚是好看的男人越来越光鲜亮丽,钱包散发着好闻的皮革味,香水已经从高仿换成了定制,香烟从三块一包换成了二十块的。
好几次她拉着陈默的手急切地问他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如果是违法的工作就别干了不要为生活操心,她能支撑。
但每次陈默都是糊弄着过去。
再问就会恼羞成怒摔门而去,
“池禾禾,你太不可理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