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禾禾,今天有广告公司的人来开会,你去跟他们聊聊你们组那个产品,看一下他们有没有好的推广方案。”
丞穆是池禾禾的直接上司,三十多岁的年纪就在这家科技界上市公司里担任了产品部经理的高位,管理着整个公司的产品部门数条产品线,真正的年轻有为。当然,由于工作压力的关系,年纪轻轻就已经白了头,但胜在高大帅气,只平添了一点沧桑感,更显得成熟稳重,公司里的女孩无一不对丞穆有所幻想。
池禾禾对这个上司崇拜有加。
丞穆欣赏池禾禾做事细心踏实,提拔她作为他的助理,让她兼做项目经理管理着一条产品线;丞穆也是公认的好人,每逢出差都会给办公室的女孩子买礼物,小则糖果零食,大则名牌化妆品;聚餐时在餐桌上也会照顾到每个人,说些小笑话化解大家的尴尬与不自在,说话温婉滴水不漏。
池禾禾很多次都细心听丞穆在饭桌上的言辞,想着要是能学个一星半点也是受用终生,但性格淡薄的她还是无法说出那些有温度的话语。
丞穆说的这个会议她已经收到过秘书的邮件,池禾禾早就有准备,只是丞穆会在出门前再给她交代一遍以免她忘记了。
有时池禾禾会直接跟丞穆说,丞总,我们到底谁是谁的助理啊。丞穆也只是浅浅一笑就各自忙去了。
池禾禾为了这次会议已经准备了几天了,她作为本次推介的产品的项目经理,义不容辞,要为产品做一个引人注目的推广方案才对得起每天熬夜累死累活的兄弟姐妹们。
会议定在早上十点,丞穆因为要赶去外地出差没有参加,公司里就池禾禾做为主讲人,还有一个总研发工程师作为技术顾问参加会议。
而广告公司却来了浩浩荡荡十来个人,早已经在前台文员的安排下满满地坐在会议室里等着了,每个人的前面都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手指不停地敲着键盘。
池禾禾走进来看着这场面,着实吓了一跳。她以为这只是初步接洽的一个会议,没想到对方那么重视,但很快就定了下来,示意和她一起走进来的总工程师找位置坐好。总工的惊吓程度不亚于池禾禾,迅速地走到会议桌外围找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由于要使用投影的关系,会议室里并没有开灯,投影的光打在大家脸上都惨白惨白的,看不清来者的容貌。
池禾禾稍微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和职位,遂打开PPT开始娓娓讲了起来。
这是她亲自跟进的第一个产品项目,每个环节她都参与其中,有时与工程师一起熬夜到天亮只为了测一个数据,所以介绍起来并没有难度,从产品的定位,功能以及性能一直讲到产品对科技界的影响,期间还穿插了一点她少有的幽默,来客也很配合地笑了起来,气氛很是活跃。
池禾禾讲完之后请了总工回答大家一些技术上的问题,遂拉开眼前的凳子坐了下来,一边认真的看着总工,一边随手拿起手边的瓶装水,试图拧了几下,实在拧不开来就放弃了,把水放回了原处,手掌因为用力的缘故已经微微泛红了。
池禾禾是拧不开瓶盖星人。她以前会请身边的人帮忙拧瓶盖,但不是所有人都会顺手行个小善的,有时帮忙拧开了嘴里却在嘀咕你那么大个人连个瓶盖都拧不开。有次便利店的大妈直接恶狠狠地说自己拧,装什么小姐。看着大妈义愤填膺的样子,池禾禾甚至都以为拧不开瓶盖是罪过了。从此池禾禾就再也没有请人帮忙拧过瓶盖,宁愿忍耐着,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更害怕由此带来的指责,即使是那么小的事情。
池禾禾认真地听着总工的答疑,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左手边的位置,有一位来客正在看着她。
来客一直在认真听着池禾禾的演讲,也许并没有听懂多少,但他似乎也没有把心思放在内容上。
他看着她的脸在投影灯下变得清晰,她走动的时候PPT投在她的脸上的样子特别好笑,看她娓娓道来的样子甚是专业,直到她坐下,她拿起水要喝的时候他看到她的嘴唇已经有点干了,她使劲拧瓶盖的样子,以及把水放回原处时眼里的无奈,轻轻抿了一下干干的嘴唇,但她始终没有看向他。
他抽了一下嘴角,伸手把水瓶拿过来,轻轻拧开,然后推到了她面前,迅速转向总工假装认真听了起来。
池禾禾被兀的推到自己面前的水分散了注意力,转了过来,看着离她最近的位置上这个来客,应就是他发觉了自己的困窘出手相救了,不禁心头一暖。
可是眼前这个人怎么似曾相识呢?虽然只是侧脸,但也眼熟,池禾禾正想着,来客把脸正过来对着她,
这么巧?
柴乔西咧着嘴笑了一笑,并对着池禾禾比了一个赞的大拇指,然后指着总工,池禾禾心领神会,轻启朱唇小声说了句谢谢。
会议结束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过了,池禾禾一向午饭吃得早,此刻早已经饥肠辘辘,把客人送出门口后就迫不及待的回头收拾电脑,
“池禾禾!”
池禾禾好生吓了一跳,手扶着胸口。只见柴乔西一个脑袋伸进门口,对着她笑。
“原来你叫池禾禾,比双凤好听多了。”
池禾禾缓了一下,摇了摇头,道:
“双凤是艺名。”
“你还卖艺呐?”
“你才卖艺!”
柴乔西走到池禾禾面前,靠着会议桌,一只手撑在桌上。
他今天是一身正装的行头,西裤搭配着浅灰色的银纹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是解开的,有几分随意又不失英气,穿上正装的柴乔西完全褪去了容易被人误会的少年的青涩,已然是男人的模样。
“池禾禾,你请我吃饭吧。”
池禾禾笑着说他厚脸皮,
“食堂快餐,不能超过十块钱啊。”
柴乔西装着一副无赖的样子,佯装扯了扯池禾禾的衣袖,撒起娇来,
“姐姐~~”
“你才姐姐,你全家都是姐姐!”
池禾禾被柴乔西的样子逗乐了。
池禾禾和柴乔西一起走进了食堂。池禾禾选择食堂并不是因为小气,她确实没有时间到外面餐厅吃,在她来看,只要吃饱就可以了,无需为了吃而花费太多时间,更何况,她在食堂吃了五年,五年来食堂的菜也没太大变化,但她却一点都不腻。
施楠经常笑话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性格绝对能吊死在一棵一米三的歪脖树上,站着吊不死就蹲下来吊,再不行就躺下来吊,她总能找到一种吊死法来配合树的高度。
柴乔西紧紧的跟着池禾禾,排队的时候不停的在她后边嘀咕着,十块钱,小气鬼。
轮到池禾禾打菜的时候,柴乔西一直跟着,指着他想吃的菜跟食堂阿姨说,给她打一份这个,再打一份那个,禾禾走到收银处时已经满满的一盘菜了,而柴乔西盘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青菜配着一碗白米饭,看着池禾禾得意的笑,你看,没有超过十块钱呢。
池禾禾笑而不语,一起刷了卡找餐桌坐下。
柴乔西刚坐下就把自己手里的餐盘跟池禾禾的餐盘调了个个,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却不时把盘里的肉夹给池禾禾,“你吃这个”,基本也把盘里好吃的都夹给了池禾禾,自己盘里就剩下一些难啃的骨头和配料了。
池禾禾看着眼前这个一直给她夹菜的柴乔西,好气又好笑,一股暖意从心底冉冉升起。
她有种错觉,她似乎又有了被命运眷顾的幸运感了。
这种幸运是漫长的黑夜过后,照进房间的是一缕阳光,而不是破窗而入的倾盆大雨;又是独掌一叶孤舟在海上漂泊数日,抬头望去远处灯塔一点微弱的灯光;更是小时候大人讨论的河里那个红色脚盆时,她心底的那一点点小幸运。
池禾禾快三十年的人生里就幸运了一回,终于安全的长大了。
而眼前,会是错觉吗?她的人生已经黑暗得太久了,辗转难眠,迫不及待地想要黎明的到来,希望有一缕阳光照向她;她不怕一个人漂泊在海上的孤单,只希望有一处灯塔能让她不要绝望。
“嗨,有人在吗?”
柴乔西发现池禾禾没有吃饭的意思,一边数着米粒一边沉思,就一筷子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轻轻的,池禾禾被突如其来的一击惊醒了,佯装发怒努了努嘴,拿起筷子就要敲回去,柴乔西嘿嘿的笑着往后躲了躲,
“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大就叫我姐姐?”
“我说用我的电话号码和你们前台妹妹交换你的姓名年龄,前台妹妹告诉我了,可是却怎么也不肯要我的电话号码,唉……现在的人呐,一点诚信都没有。”
柴乔西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假装一副上当的样子,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
池禾禾没有说话,把头埋下来吃饭。
柴乔西却看到她的嘴角挂着恬谧的微笑,脸上生出一点如豆的柔光,一圈一圈在脸颊弥漫开来,渐渐地把她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矞云,而他也被裹在这片矞云中。
只有他和她,嘈杂的周遭,人来人往,都被挡在外面,整个世界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