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族坐落于群山绵延之间。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已经满地荒芜，朱漆剥落，琉璃瓦冷。
多年前那场劫难，是真的动摇了虚族的根基。
楚柔看着物是人非的景象，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还是唏嘘不已。
远处一座青云环绕的高山转瞬即至，零落清泉两三点，桃源深处有人家。
这座位于虚族领地中央的山峰之上，小亭里已经有人在等待。
“二哥！”楚见青喊道，“是小柔，见柔啊！”
远远听闻此语，玄衣男子顿时起身，即便是身旁有人，却依旧难以掩饰住他情绪的波澜。他就是楚见啻，见字一辈存留下来的最长者，虚族一脉现在的族长。
见青带着楚柔和尘楚落下，楚见啻不知是惊是喜，注视了三人许久，别在背后的拳头微微发抖。
“你还敢回来！”楚见啻喝声道。
楚柔语气倒是很平静：“这里是我的家，是我们曾经玩乐的地方，是大哥为了保护我战死的地方，我，为什么不敢回来。”
楚见啻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硬生生地逼成一声叹息。对视、无语。
尘楚隐隐感觉这里面似乎有点故事，对面那位虚族族长，比上一次四族相见之时更显岁月蹉跎，不过小时候所见的浓眉、怒目还是一如既往。
见青温和，早就料到自己小妹和二哥间难以抹平的芥蒂，只能上前一步，拉住二人的手，和事佬般道：“多年不见了，曾经的就让他过去吧，来都来了，我们都长大了，也老了。何况，小柔这次回来也不刚好可以解决一下我们刚刚烦扰的事情吗？”
楚见啻看了看楚柔，又看了看躲躲怯怯的尘楚，转身道：“外甥倒是长大不少，虽然是大事，进来也无妨。”
楚见青轻轻笑了一声，哀叹：“二哥就是倔脾气，见柔和外甥进来吧。”说着，拉着尘楚和忿懑的楚柔赶上。
山峰之亭，待尘楚进入时，才发现里边的空间其实宽敞，亭无四壁，却只有灵郁微岚拂过，又有山川苍茫收尽眼底，洞天无限、情趣无极。
除了楚见啻外，还有一男一女。
男子豪放，有纳百川、撑天地的气概，对着见青、楚柔点头致意后对着尘楚莞尔一笑，似乎对孩子喜爱非常。
女子花容倾国，淡粉色的发丝倾泻而下，在发端处一抹深色夺目，恍如桃花飞雪、芙蕖卧梦，着一袭国色宫衣，与姿色交相辉映。尘楚近时，恍然发觉，她的身上似有一股奇香，淡然醉人、高贵典雅，久而心净灵明。
楚见青见楚见啻面色阴晴不定，甚至有些躲闪自己的小妹，只得出面介绍众人。
“妖皇、山君，方才我们争议之事可有决断了。”见青向二者介绍楚柔，“这是我的小妹，见柔，是我们虚族见字辈嫡系，我和二哥对与你们合作的事有所分歧，现在可以做出决断了。”楚柔有些诧异地看了见青一眼，忽然发觉楚见啻也在看她。
见青又介绍了二者来历。
深渊和人族为主的大陆不同，地域广袤，自然有万化之物。
于是人类以外，又有星罗棋布般的各种灵族，虽然皆是神佑之子，人族凭借出色的悟性，占据万物之灵长。又有各种飞禽走兽受灵气之抚育，从而生得各种精怪。这其中，以龙族为首，雄踞着深渊大部分的土地，只不过性情而异，分封而治，从而各类精怪倒是难以统一。
这几者之外，便是妖族。
或是沐月、或是淬火、或者是受到人力之洗礼、抑或是天生福地，使得其诞生灵识，一开鸿蒙。既承天之运，妖族在数量上往往难以与其他种族相比，却拥有天妒的能力。但是妖族本体往往脆弱，却有三届精华，许多修行之人视其为天地之宝，觊觎不已，即使妖族团结非常，依旧困顿不已。
这二位，便是妖族中人。
女子便是此一代妖族帝皇，牡丹妖皇花璃染，她的本体便是一株牡丹。尘楚好奇地看了看，看见花璃染注意着他，又匆忙躲在楚柔身后。
花璃染款款站起对楚柔施礼。
毕竟虚族在深渊人族中，地位非凡，又为保护民众险遭灭族之货，嫡系的威望就如同帝皇一般。
楚柔也是赶忙还礼，小亭之内，唯二女子，又都是九转强者，在共同话语与女子天性的驱使下，不一会儿，两人就已经成了闺中好友。
而玄衣男子姓魏名落宽，山妖，妖族的长老。其貌不扬，但是眉宇之间充满正气。
也是一位九转的妖族大拿。
楚见青见花璃染与楚见柔相语而笑的场面，不知不觉，楚见青似乎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她，也曾如此欢声，如此笑语。后来，他们都在长大，后来，杳无音讯……
尘楚不安地坐在母亲的身旁，看着他的舅舅们与二位妖界王者，更加向母亲依偎了一点。
见青本来想继续之前的议题，但是，他的二哥不愿直面楚柔，没有要求什么。而自己又不忍心拂下多年不见小妹的兴致，他也乐得休憩一会儿，不时与魏落宽谈论些云淡风轻。
花璃染地位尊贵，平时少有朋友，与楚柔一见便如知己一般，也是欣喜非常，全然没有妖皇的架子，二者在设立的声音壁障之中，全然如两位青春少女。
尘楚也不记得，母亲除了与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如此高兴过。
好一会儿，楚见啻才缓过神来，轻轻咳嗽一下，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建议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谈论联盟之事吧。”
“兽族欺人，我们与妖族，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结盟，自然之事罢了，二哥太过虑了。”楚见青笑道。
魏落宽说道：“先前，阁下一直疑虑我们妖族诚意，恐怕我们有忘恩负义之举，我愿意与妖皇一道立下天誓，消除我们之间种族的芥蒂。”
“哪儿的话。”楚见啻顿了顿，“只是，我只是虚族家主罢了，实在难以替深渊百姓做主。若是结盟，则势力必将压小族而恐大族，与小族交，则令其恐我之将伐，畏惧我们而疏远我们。与大族交，尤其是与兽族，则百姓生灵恐遭欺侮，不仅是我们，恐怕你们妖族也将是如此啊。”
“与其交好，行则为善，”花璃染认真地反驳道，“与小族以义交长久，与大族以利交稳固，兽族虎视眈眈，灵族各自为政，妖族与人族若是亡其一，唇亡齿寒，还请阁下三思。”
楚柔看着两方争论，即便见青对联盟之事非常赞同，但楚见啻还是难以打消心中忧虑。
“二哥，你不是懦弱之人。”楚见柔冷冷说道。
楚见啻愣了一下，耷在扶案上的手突然攥紧，其他三人看着楚见啻的沉默，也都不再说话。楚见啻环视了几人，饱含深意地看了尘楚，这位他最喜欢的外甥许久，最后颓然地直视楚见柔的双眸，抿住嘴唇，像个窃贼似的将败下阵来的目光移向远处人烟，无力地说道：“太早了，这样的代价很大。”
“太晚了，这本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花璃染看着楚柔争锋相对，虽然替楚柔与哥哥的关系感到担忧，但还是有些希望在心底燃起。
楚见青道：“既然我与小柔同意，赞成便是多数了。”
“那就这样吧。”楚见啻站起身，迎着阳光，走出小亭，回头看了一眼，便缓缓踏级而下。
“谢谢你，小柔，”花璃染一下抱住楚柔，女子的感情一向独特。
周围嚷嚷。
尘楚似乎感受到楚见啻那一瞥的无奈与无助，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