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宅一片寂静,除了轮值的守卫外,主子、下人们全都入睡了,除了角落的一间小屋还亮着灯。
这片角落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是属于这府里的禁地,除了固定来打扫的老么么外,任何都不得进入。
而在这阴沉的夜里,小屋去发出瓷器被摔下地的破碎声还有桌椅被踢翻的闷响。
“混蛋!可恶!”一个俊朗的男子此时正阴沉着脸,与屋外的夜一样沉黑,把屋里的能摔的东西摔了一地也不能消一点郁积在心口的气。
可恶的林浩元,可恶的将军府,可恶的翠烟堡,可恶可恶!
他眯起了眼,最可恶的,是那个没种的混蛋……
他心里积了这许多年的怨,这恨,他一定会一一跟他们讨的。
见他冷静了下来,站在角落静静看着他发泄的女子款步走到他身后,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
“武,不要再恨了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重新生活好不好?”
龙武痛苦地扯着发,“我放不下,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就这么抛下这一切不管,可是我不能,你知道我不能的。“
“可是我不要看到你这么痛苦,看着你这样,我的心痛得就要死去。武,你就不能为了我放下这一切地恩恩怨怨吗?”
女子的清泪就像一滴滴滚烫的熔岩,灼痛了他的心。但是他真的放不下啊,这一切让他恨了这些年,几乎已经是他活着的理由。
好不容易让他遇见了她,他真的想放下这一切跟她一起离开,重新活过,可是,林浩元却毁了他的想望,他可以带着她走,可是他不要她以后得承担不孝的骂名,让外人有机会道尽她的是是非非。
她,是他仅剩的,他不愿让她跟着自己却得承受心里的欠愧。
转过身,他一把把她抱起,火热却带着绝望的吻灼烫着她,他仿佛使出了全身的气力与情意,把他所能给的全都透过这个吻给了她。
他爱她呵,用尽了他全部的性命在爱她,可是他却不能拥有她……
老天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活得好点?
他想死,真的,在没遇见她之前,他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可是他遇见了她,他以为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给他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这一切,在三年前却让林浩元给毁了……
这叫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宁静的午后,太阳高照着,让本有些凉的秋日暖和不少。
荷塘边的亭子里,柳若晴与前来探望的杨家小姐明然正啜着甘甜的秋茶,看着几个仆人的孩子在戏水采莲子,几个大点的还潜进水里采出了又粗又长的藕,大伙争着抢,顿时荷塘里一片嘻闹。
杨明然优雅地放下空杯子,用手巾轻拭了下不小心溢出唇边的茶,微笑道:“这茶真不错喝,改明儿我让总管也去捎上些来喝。”
“这恐怕有些难哦,这可是咱自家在安溪的茶园种的新种茶,外头可是买不到的。”柳若晴舒服地眯了眯眼,这几日三餐加宵夜地补,那些油腻腻、黑漆漆的补品喝得她都怕了,现在喝些生津消腻的茶,让她顿觉舒爽不少。“杨小姐喜欢的话,我让陆伯给你准备一些带回去。”
“那就先谢过少夫人了。”
“哎,咱们都快一家人了,你就跟浩明一起唤我一声嫂嫂吧。”柳若晴摆摆手说。
“那明然就先谢过嫂嫂了,嫂嫂也唤我明然就得了。”
“得。”柳若晴正想叫身旁的衣儿去吩咐陆伯准备茶叶,却看到林浩元和林浩明带着个丫头走了过来。“噢,又来了。”如果能挖个洞逃跑的话,她一定二话不说马上逃,可她不可能逃得了,所以她只能哀怨地看着林浩元向她走来。
杨明然回头看去,明了她为何突然这般表情,不禁失笑,“嫂嫂,真是为难你了。”
林浩元走进亭子,正好听到杨明然的话,不禁好笑地搂住妻子,他亲昵地捏捏她的俏鼻道:“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娘也是心疼你,你这两日开始吃不下饭,虽然没吐得很厉害,但是总是在反胃,再不替你补补身子,孩子怎么会长得壮?”
“又不是种菜。”柳若晴忍不住咕哝。
林浩元有些无奈又好笑的摇摇头,眼里满是宠溺。吩咐丫头把鸡汤端上来,看她皱皱可爱的鼻头还是乖乖地开始吃,才转头跟杨明然说:“杨小姐见笑了。”
“哪里,陆大哥跟嫂嫂鹣鲽情深,妹子可是欣羡不已。”杨明然心里对他们之间流露的深情是真的欣羡不已,想到自己,她转头望了望陆浩明,刚好他也望向她,眼里的隐隐的情意让她心跳不已。
林浩元夫妇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两人心里都很欣慰,看来是时候去杨家跟杨老爷订日子了。
“浩明,何不带杨小姐到处走走?”柳若晴提醒看得出神的陆浩明。这呆子,人家姑娘都给他看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他还一个径地看。
“哦,哦。”陆浩明微赧,不自在地扯扯衣边。“然儿,我们去看秋菊可好?秋园里的菊正开得灿烂。”
“好啊。”杨明然也有些不自在,“那明然就先告退了。”她朝林浩元两人福福身,跟着陆明浩朝秋园走去。
“元哥哥。”
“嗯?”
“你想让爹上杨府去订日子了?”
“知我者莫若晴儿也。”
“哇,那我们可开始有得忙了,嗯,要跟娘先去准备聘礼,还有宴客名单、酒席,还有……”
“停!”林浩元轻抚下颚看着妻子停下汤勺兴奋地计划着,他好笑接过她手里的汤。“别以为转开话题就可以不喝,小心让娘知道了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咧。”柳若晴孩子气的吐吐舌,乖乖地张口喝下林浩元喂的鸡汤。
一旁侍候的衣儿看到林浩元示意她退下的手势,微笑地福福身,朝厨房走去,准备做点清淡的茶点,小姐最近喝补品真的有些喝怕了呢,得给她尝点清胃消腻的。
大宅的角落的屋子里,龙武望着手里的玉佩,眼里是深沉的恨与爱,那是一种无法分离的情绪,它们就这样把他的心紧紧地勒了二十载。
娘……娘……不要……不要……武儿不要娘死……不要……娘……
乖……咳……武儿……乖……咳咳……拿……拿着玉……玉佩……去……咳咳……去找你爹……在……在宁国候……
女子轻步走进,看着龙武又望着手里的玉佩发呆,心疼地从后环住他的肩。
“武,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你这样子让我很难过,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龙武没有出声,只是将她拉坐到自己的腿上,把头埋进她芳香的青丝中。
“武,我,我。”她欲言又止。
“嗯?”龙武不解地抬起头,看着她有些不知道所措的样子,有些心疼地轻抚她的脸,以为她又想劝他放弃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明天,一切都会有个了结了。”他今早已经让人把信送出去了,相信明天与陆浩元以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会有个了结了。
“不,不。”她惊慌地抱紧他,不,她不要,在她好不容易有办法留下他的时候。“武,你听我说,我怀孕了,我想让咱们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爹吗?”
“你,”龙武错愕地看着她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平坦坦,“怀孕了?”
“嗯,这几日总是不舒坦,而且一闻到腥味就想吐,早上起身也会有干呕的冲动。我嫂嫂怀孕时也是这现象,再说我,我的月事已经迟了许久了。”她有些羞怯地红了脸颊。“今日我偷偷去看了大夫,大夫说已经一个多月了。”
难怪这几****总是有些疲惫,脸色又比往常苍白许多,他以为她是因为担心他所以才消瘦了。
原来,原来她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
他,他要当爹了。
狂喜的浪潮正在将他淹没,另一股思绪却像一堵劳不可破的墙硬是把这浪潮给挡地脑门外。
“不,不是这样的,你没有怀孕,说,你没有怀孕是不是?你这是骗我的是不是?”他突然发狂似地摇着她的双肩。“说啊,说你是骗我的,说你没有怀孕。”
“武……”他摇得她好难受,可是她的心更疼,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嘛?为什么?她不懂……不懂……
看着她脸色更形苍白,整个人已经开始有些晕厥,他心惊地抱紧她,陷入无尽的痛苦悔恨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喃喃地道歉,他不是有意伤她的,真是不是有意的,这世是他最不想伤的人是她,而最终伤了她的却是他。
匆匆地把她放到床上,他轻抚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痛苦,爬满了他的脸。
他最爱的人儿啊,他怎么会伤了她,他怎么会……
为什么老天一定要跟他作对,当他好不容易想放下她,了结这些年来的恩恩怨怨,却让她在这个节骨眼怀孕,这要他如何放得下她?如何放得下他的骨肉?
仿佛望不到边际的大江从天的尽头蜿蜒而下,浩浩荡荡地往东奔去。清澈的江水随着寒风拍打着岸边的巨石,阴阴沉沉的天空似要压下来般让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毛绒绒的雪似梦似幻地缓缓飘落,今年的第一场雪随着昨晚的气流终于在快要冬至的时候下了起来,今年的雪来得有点晚。
林浩元找了个借口一个人来到临江的大堤上,虽然他在香港出生长大,但是南京也呆过几年,所以这不同亚热带的寒冷天气,他也不觉得太冷,而且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他每天得花更多时间带领镖局里的武师们练搏击,身体比在二十一世纪更健壮了不少。
他穿着一身的浅蓝,几许云纹隐在领边与袖口上。不喜太花俏的衣着,晴儿也体贴地用只比衣服略深一些的丝线绣上隐隐的图纹,让他的衣着不致于花俏,却看得出贵气与精巧。
而他此刻正如一个偏偏公子立于江边,衣阙飘飘,欣赏着大江的磅礴与壮丽——只要不看他此时的表情的话。
原本俊逸的脸此刻正布满阴霾,随着雪愈下愈大,他的神情也愈加严峻。
前几****刚到镖局就收到程仲民递上的信函,拆开一看,竟是龙五命人送来的,约他今日到江边一次解决所有的恩恩怨怨。
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他命程仲民不许泄漏给他人知道,尤其是晴儿。有些事情是必须解决了,要不晴儿也不会全然安心地待产。
约一刻钟后,龙武风度偏偏地骑着一匹浑身黑亮的马儿走来,跟他一身的纯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师兄来得如此早,怕是等不及了吧?”龙武也是满脸的阴鸷。
今早他命人煎了一碗安胎药和一碗下胎药,悄悄地在安胎药里放了些许迷药,看着她喝下并慢慢陷入昏睡,他的心一直揪着,天知道他有多想就这样看着她一辈子,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看下来,直到他们白发苍苍,直到他们一起笑着离开。
如果这个世果真的有如果,他一定会带着她离开这里,离开这让他们都痛不欲生的一切。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而他,现在只能站在这里面对。
他,已经吩咐了下人,今晚日落之前他还没有回去的话,就把那碗下胎药给她,他不想让她带着他的孩子累了一生,就算她会恨他也罢,起码若她恨他,她就不会傻得随着他一起离开了。
她还年轻啊,她不应该经历这一切,她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她应该得到属于她的幸福的。
是他拖她下水,一切都是他的错,就让她恨他吧!因为他今天是再也回不去了。
“武,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开这一切么?”
“放开?哈哈哈……”龙武仿佛听到什么可笑之事地昂头大笑,“三年前,或许我可以,但是现在……”
“为什么?”他不明天他三年前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恨他,恨到一定要杀了他。
“为什么?”龙武阴狠地眯起眼,“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要跟我抢?为什么?”
“师父不传绝学与你,是因为你血里的恨与叛逆会让你走火入魔。就算你练成了,师父也怕你会去报复,造成永远的悔恨跟遗憾。”
“哈,你以为我会信吗?”龙武冷冷地说。“我已经跟了我娘姓,你以为我还会为了那个人去犯下罪孽?”
“那是为什么?”
“你已经不需要知道了,这今天我们必须有个了断,来吧。”
“我不想跟你动手。”
“那你就受死吧。”
话落,用精钢做成扇骨并首次伸出利刃地纸扇已经迎面袭来,林浩元不得不抽出软剑迎战,看来这次龙武就真的要置他与死地。
林浩元毕竟不是原来的陆浩元,就算他找出了师父当年授与他的绝学秘籍,也将里头的招式学熟,但他的内力终是不足,并不能把师父的绝学发挥淋漓尽致,顶多只能使出个两三成。
而龙武招招致命,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龙武功势犀利,扇子在他手中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招式快地让人目不睱接,只见他将扇面打开几个旋转化解了林浩元的袭来的剑式,并用扇骨的间隙夹住了软剑,让林浩元动弹不得,又迅速地往他胸口击了几掌。然后放开退了几步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