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梦回
依然是这条山路，凹凸不平甚至长短都不一的青石夯进泥土铺成的阶梯，路边是一块块错落的梯田，因为是冬天，满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枯草，田里也只有冒了点头的干枯稻杆，到达山腰的地方，一个水泥板搭成的石亭子孤零零地立在那边。
过了亭子再上山已经没有石头铺的路了，却还要走很长一段才能到他选的“风水宝地”。
因为走过很多次，沿途的事物都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即使在梦里也是那么清晰。
“又是这个梦”，方晓天看着周围的景色，“这次是冬天啊”。
在梦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会累，不像平常每次去祭拜的时候，还要背着小夕，拎着她的折叠轮椅，后半段路不好走，每隔几分钟都要靠着路边的树歇一下。
原本他们没有给大姐和二哥立墓碑，因为不愿相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
在小伟出事之后，方晓天去镇上的石匠那里订做了三个墓碑，因为买不起墓地，他就在小时候去过的那座山选了块地方，其实就是一块不会有人管的山顶空地，用来立大姐二哥还有小伟的墓碑。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山顶，方晓天看着墓碑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梦境悄然结束。
那是……红色的匡威布鞋，小伟十三岁生日的时候自己给他买过一双，难道……可是小伟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梦境当中过，之前梦见小伟也都是在那个大排档的场景。
“小伟……”梦中的方晓天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布鞋的主人收起了脚，从最右边的墓碑后起身走了出来，侧对着方晓天。
熟悉的紧身T恤和九分裤，是小伟……但是身上没有血，也没有对他露出痛苦的表情责问他，这和以往出现在方晓天的梦境中的小伟不同。
梦里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他们不在里面”，小伟依然侧着脸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方晓天点点头看着左边的两个墓碑说道：“我知道。”
小伟嘴唇微启，好像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消失在空气中。
周围的景色也开始变得模糊淡化趋于黑暗。
————
醒来的方晓天看着天花板双眼没有焦距，思考着刚刚梦境中发生的事，为什么小伟会出现在这个梦里？他……是不是原谅我了？
“怎么？失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护士小姐姐看到方晓天双眼无神，就想逗逗这个小男生，嘴角带着笑说道。
“啊？没有没有……”方晓天回过神，忙摇头道。
“哈哈，你看起来好傻啊，姐逗你呢”，护士小姐姐露出了坏姐姐专属笑容，这些天都是她在照顾方晓天，对于这个挺礼貌的男孩倒也不讨厌，有时还会逗逗他。
“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等下你去后勤处拿了你的东西就可以走了，拿东西的时候报自己的名字，还有这些药，计量和用法都标注了，别忘了吃啊。”
一听可以出院了，方晓天下意识坐了起来，身上的伤确实不怎么痛了诶，应该可以正常活动了。
等等！前两天是不是也有人说我看起来很傻？难道我真的长了一张憨憨脸？这么多年也没人说过这样的话啊……
“你的衣服裤子都不成样子了，这是之前南宫耀给你买的，给你放这了。”护士小姐姐把怀里捧着的衣物放在了床头柜上说道。
“好的好的，谢谢”。
这个南宫耀好人无疑，方晓天心里想到。
“坐好，我给你拆绷带”，护士小姐姐略微俯身，解开订和的绷带，一圈圈解下来，只不过方晓天身上满是绷带，纵横交错的，稍微花了点时间。
方晓天的肤色稍稍偏黑，有着线条分明的六块腹肌，略微鼓起的胸肌，腰侧遍布一道道缝合的创口，右胸有个小坑，原本的窟窿已经被粉嫩的新肉代替，左肩也有个略小一点的凹坑，身上毫无赘肉，但也没有很大块的肌肉，属于精壮型。
护士小姐姐不禁感叹，送来的时候奄奄一息，腰上的创口跟被绞肉机绞过一样，胸口和左肩还有贯通伤，这才一个礼拜啊！看上去伤口已经完全长好了，超能者真是妖孽啊。
三个月实习期刚过的小护士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大场面。
“那个……治疗费用要多少啊……”方晓天想了想自己农行卡里可怜的存款，终于鼓起勇气在护士小姐姐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提出了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不用钱，爱心救助”。护士小姐姐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匆忙离去。
这里的医疗部也没两个病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忙。
“大城市好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冰冷，起码这就是家有爱心的好医院”。
方晓天还不知道，整个魔都超研所都是慕长文说了算，医疗部当然有爱心了，只对方晓天而已。
穿上南宫耀给他买的衣服裤子，简单印花的白色T恤，米色工装七分裤，都是宽松款，搭配上方晓天自己的回力鞋，看起来还有点潮。
就是这个后勤处真的是深藏不露，在方晓天走过了不知道多少道自动门，上下楼好几次，期间还遇不到工作人员可以问的情况下，最后根据少的可怜的指示牌，在隔壁的隔壁栋一楼的角落里才找到了这个医疗部的后勤处。
透过仅有的两个小窗口，可以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很多东西，成箱成捆的，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时不时记录一下。
“你好……请问……”方晓天敲了敲小窗口道。
唯唯诺诺。
有一个工作人员看向了窗口，放下手上的箱子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道：“什么事？”
“我来拿我自己的东西，我叫方晓天。”
“等一下。”
也就十秒不到，那人将一个亚克力托盘推到了方晓天面前，一言不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方晓天开始怀念护士小姐姐温暖的笑容……
他的东西其实也就一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一部手机……进了水已经发霉的那种。
现在大部分人出门也就是一张身份证一部手机，大多数时候都要用到手机，主要还是用来付款，现在他的手机永远的离开了他，方晓天发现自己哪也去不了，付不了钱，公交地铁出租车都坐不了……
打算先去找慕临雪，但是光有地址没有手机导航的话，就连走过去都找不到路。
正当方晓天站在那怀疑人生的时候，边上传来了一声询问：“你好，是方晓天先生吗？”
循声望去，一个中年人双手相叠于身前站在一旁，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一身黑色西装加皮鞋，戴着一双白手套。
不认识这么个人啊……看上去像是电视上会出现的司机管家之类的。方晓天有点恍惚，下意识答道：“啊，我是。”
“你好，我是慕小姐的司机，慕小姐知道你今天出院，特地叫我来接你。”中年人微笑着道，因为穿的比较多，即使在有空调的室内，额头也微微见汗。
一瞬间方晓天有种得救了的感觉，“那真是麻烦了，谢谢。”
“不客气，这边请。”
方晓天心里也有点奇怪，不是给了地址吗？还派人来接我？这么着急见我？不禁心里有点美滋滋。
在中年大叔的带领下，两人从一个侧门走了出去。
九月的阳光还是那么毒，而且魔都感觉比自己那个小县城还要热一些，穿着短袖的方晓天都感觉十分燥热，由衷感叹司机大叔真是太敬业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门口不远处的道路上，因为还是超研所的内部道路，所以也不会有人管。
司机大叔为方晓天打开了后座车门，方晓天一时有点受宠若惊，立马乖乖地低头钻了进去。
帮方晓天关好了车门，司机大叔自己也进了驾驶位，因为车子停在这里一直发动着冷气没关，坐进来的司机大叔也不禁舒了口气扯了扯衣领。
“我姓周，你可以跟小姐一样叫我周叔”，司机大叔侧头对方晓天道。
“好的周叔。”
汽车平稳的发动，方晓天的眼神一直来回瞟，这里摸一下，那个按钮看一下，甚至还有个遥控器，对于第一次坐豪车的方晓天来说，除了开关车窗的按钮以外，其它都不认识。
坐在车上无聊的方晓天又开始盯着车窗外看，远处那个几个大红球组成的建筑是不是传说中的魔都明珠塔，还有边上那四栋比明珠塔还高的楼叫什么什么大厦来着？
魔都只要接近了市中心，不管是什么时间段，都有点堵，车子也只能时快时慢地前进。
期间方晓天想起自己的手机坏了，估计这二手老爷机也修不了了，请周叔先载他去了就近的商场。方晓天一狠心买了部全新的米米手机，果果手机是买不起了，但是米米手机也不差啊，最主要的是性价比高，国货之光。
刚插上手机卡开机没一会儿，噔噔噔噔信息和未接来电狂弹，基本都是林夕打的。
方晓天赶紧给小妹打了个电话，只能说火车上手机被人偷了，才买了手机，电话里被林夕一通狂锤，从来没见林夕发这么大的火过。
方晓天只能低声下气地应和，将林夕的询问都搪塞过去，心里有些惭愧，但是也没办法，暂时不想把这些天经历的事情告诉她。
再翻了翻未接电话，发现爷爷没有打电话过来，然后给爷爷打电话却是关机？算了，马上要到了，一会儿再打打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