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来，凌府除了偶尔出门采购药物有人外出，其余时间尽皆大门紧闭，许许多多听闻凌墨抵抗匪患负伤卧床而想要前来探望之人，也一并被挡在了门外，昔日里热闹的凌府，此刻也充斥着一股冷清的感觉。
程府上下被人屠了个干干净净，虽然也引起了一阵轰动，不过在这儿常年与匪患野**锋的蛮荒之城，倒也只是热议了几日便平息了下去，一时间，众人只是感叹没了凌家军队的坐镇终究还是没了安全感，随着几分文书被递送到了内陆帝国的大殿之上，下一任的官员筹备也已经提上议程。
至于被程子文焚毁的几家店铺，诗家也一并开始了重修整顿，诗家财力雄厚，倒不觉有什么，那程家没了，遏制自己的束缚反而少了许多。诗家家主诗沧海在得知了那一夜的事情之后，也是满脸的痛惜之色，索性也将小翠的后事与凌府采购药材之事一并揽了下来，毕竟这时候，总得有人主持大局。
易萍虽有伤在身，不过多数是皮肉伤，调理修养了几日便开始有了起色，但终日也难见分毫笑意，一天忙碌下来，也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独自垂泪。
当时被传送阵法一并带回来的刘夏也算是命硬，在后来的衙役发现他之时他也还没有断气，众人一见是通缉令上的人儿，不由分说便将他逮了关入大牢，静候发落。
“忠叔，忠叔，少爷他醒了。”
“小翠姐，小翠！”
凌墨猛然惊醒，起身坐了起来，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那一夜的回忆却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小翠姐……大哥……”
凌墨神色黯然，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剜去了一大块儿，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再也不存在了。
挪动手臂，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硬物，却是那夜龙傲天为自己炼制的剑，剑鞘整体赤红，丝丝紫色花纹缠绕，盘旋成了龙纹，剑通体长三尺六寸，宽一寸八分，入手温热，极具质感。
凌墨将剑搂在怀中，就如同搂着挚爱一般，久久不言，一时间，小屋内，寂静的可怕。
“他这样下去，我真怕他会走不出来……”小屋之外，诗沧海与寒语幽师徒二人低声说道。
“这种事儿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再怎么安慰开导，也是没有用的。”幽泉老怪叹了口气“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抚平淡化心上的伤口，虽是天阶，可他也还是个小家伙。至于其他的事，我们就要多上心了。”
“那是一定。”诗沧海恭恭敬敬的回道，当时若不是凌墨阻止，恐怕自己这诗家主，都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自己几次三番承了凌墨的情，付出再多也是应该的。
“语幽，你在想什么。”幽泉老怪见徒弟神游天外，不禁好奇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抽空去将莫无痕的人头给拧下来。”寒语幽语气平淡，却蕴藏着无尽怒火。
“真是胡来。”幽泉老怪皱了皱眉说道，“去时记得准备妥当，不可冲动，莫要让这小家伙，再损了一位大哥。”
“我知道了。”寒语幽头也不回，收拾了一下包裹，独自出了门去。
诗沧海与幽泉老怪都有事情要忙碌，简单交流了两句便也各自准备去了，凌府内，只剩下几名仆人来回穿梭，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运转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过了十几日，一切看似都回到了正轨，大街上已没有当日的血腥味儿以及那烧毁了的店铺旧址，众人虽然茶余饭后依旧谈论着此事，却在不久之后又有了新的谈资。
小翠下葬那日，凌墨只是披了一件长袍趁着没人的时候独自去了，下葬之处位于城外一处开阔地，周围有着荆棘高墙，也不会有什么野兽前来打扰。
墓地，是很珍贵的，乱世之中死人是常有之事，多数人都选择将逝者尸体火化，只留下一小罐的骨灰在家供着牌位。
小翠的下葬之处并不算偏僻，周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摆着的瓜果还是新鲜，几副香烛却早已燃尽。
凌墨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轻轻的放在了墓碑前，看去却是当日问诗亦风索要来的雪胭脂，凌墨一时忘记没有赠与，谁曾想，转瞬便是阴阳相隔。
凌墨在小翠的墓前，一坐便是两天两夜，一言不发，如老僧入定。幽泉老怪找寻过来，却也只是远远观望，没有去打扰。
直到第三日太阳升起之时，凌墨才缓缓起身离去，头也不回，微风吹过，在墓碑林立出激起一阵呜呜声。
回到凌府之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凌墨与往日的不同，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只觉得凌墨如同变了个人一样。
“大哥，你回来了。”凌墨见寒语幽与幽泉老怪在一块儿，打了个招呼便要回屋，声音沙哑，眼眶红肿，凌墨也是有些狼狈。
“好浓重的血腥味……”凌墨皱了皱眉，目光停留在桌上一个用麻布包裹，灰褐色的麻布底部已被血红的液体染了个通透，走上前去揭开来看，却见那莫无痕与另一个美妇的人头陈列其中。
“这是谁？”他面色淡然，眼前画面虽然血腥，却激不起他的任何情绪。
“天机阁阁主，莫无痕，还有他的心腹，裴月，看他们在一块儿放松了警惕，我便将之性命都收了来。”寒语幽解释道“那一夜之后，他恐怕没有料到我们还能活着出去，换做平时，这老家伙可能就没这么容易对付了……”
“你先下去好生休息一阵吧。”凌墨将身上的袍子裹紧了一些，打断了寒语幽的话“这几天，你肯定也累着了。”
寒语幽张了张嘴，犹豫了一阵却没有再说话，苦笑一声，便打算回房间，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宰了莫无痕，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可是，这也是他仅能为凌墨所做的事儿了。
“大哥，谢谢你……”
凌墨的声音乘着风儿飘来，虽然微不可闻，寒语幽听了却是身体一震，，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神色诸多变化之后，若有所思的带着两颗人头走了。
二人尽皆身心俱疲，各自回了房间倒头就睡，醒来时，已是一天之后了，好在幽泉老怪把持着一切，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这一日，寒风刺骨，浓厚的云朵似要将天空挤的满满当当，阳光透过了些许云彩稀薄之处，撒落了下来。
凌墨醒来之后，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也没用过早膳，没有叨扰任何人，独自一人去了县衙所在的大牢。
“什么人，胆敢乱入此等重地！”两名年龄略大的衙役将凌墨拦了下来，待凌墨掀开斗篷帽，这才认出他来，二人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
能在这儿的人，可不比外面的那些愣头青，哪一个都是人精，虽然见过凌墨的次数不多，却也记在了心里，这种军方世家，自己这小小看守，还真的招惹不起。
“我进去办点事，你替我守好门口便是。”凌墨淡淡说到，从怀中摸出来一张百两金票，塞到一人手中，便直直的走了进去。“你，跟我过来。”
两名看守一年的俸禄也才十几两银子罢了，凌墨一出手便是一千两，着实将二人震慑了一番，接过金票的手都在不停的颤动，要知道光是这小小一张金票，自己这一辈子都赚不回来。
二人眼神快速的交流了一下，便打定了主意，就算凌墨在里面翻了天，自己也要顶个一时三刻。
一人依旧守在大门之前，另一人跟随凌墨走了进去，凌墨一路上只是简单询问了刘家人关押在哪儿，便不再言语。
大牢之中充斥着血腥味儿以及一股莫名的腐烂气息，不断的有人在铺着干草的床板上哀嚎呻吟，那看守偷偷的瞥了一眼凌墨，见他神色冷峻，未曾有一丝波澜，不由佩服起来，若是常人进来一圈，就算不被那股气味弄的捂鼻厌恶，也要被浑身带血的犯人吓得脸色惨白，而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个喜好舞文弄墨的公子哥儿，却是难得的镇定。
“前面那两间便是了，刘家十数号人，尽数关押在那儿。”看守恭恭敬敬的说到。
“嗯……有劳了……”凌墨甩出一张金票，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那看守收了金票，忍不住心口一阵激动，只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强压着兴奋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刘夏，你可能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凌墨在牢房前驻足，看着狼狈不堪的刘夏，杀意涌现。
“不，不！你别过来，别过来！”原本迷迷糊糊的刘夏听见了凌墨的声音一个激灵，拖着断肢疯狂的往人堆里躲着，刘家的其他人，也尽皆面色灰白，一片死气，早在刘夏醒来之时，就已经听说了程府没有逃出来一个活口，他知道，总有一天凌墨也会找过来，那种只能静静等待死亡到来的无力感，几乎快要将他压的崩溃。
“小翠走了以后，我也想通了，或许你说得对。”凌墨自嘲的笑了笑，眼眸之中，一片痛苦之色。
“我是太自以为是，太心慈手软了，我还未曾适应这一切，它便如同车轮一般滚滚而来，碾碎了我的挚爱与希望。”
“你教会了我这一切……”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太沉重了。”
凌墨说着话，扯开了铁锁，将刘夏拎了出来，重重丢在一旁，随手抓起刘山虎，匕首直接捅进了他的心窝。
“嗤嗤嗤……”鲜血涌出，几息之后，昔日一家之主的刘山虎，便已气绝。
“爹！”刘夏哭喊着，一咕噜爬了过来，被凌墨一脚踹了回去。
“怎么样，是不是……很心痛……”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我能理解，这种痛，我也曾清晰的体会过。”
“你不是人！你是畜生，是魔鬼！”刘夏已是一身腥臭泥泞，唯独双眼血红。
“畜生？魔鬼？”凌墨摇摇头，“你们可真是太夸奖我了，当日的你们，比起我来，何尝不是更出色……”
“咔……”又一颗头颅飞起，血泉喷涌，不大的牢房之内，一时间如同修罗地狱。
“不，不要啊，不要啊……”刘夏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凌墨跟前，大力的磕着头，三两下便是满面鲜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你冲着我来，冲我来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呜呜呜……”
“无辜……”凌墨眼神变得虚无缥缈，“谁不是呢。”转手间，又是一人倒下，鲜血已将凌墨胸前染红。
“哪怕小翠是重伤，只是重伤，我也会考虑放你们家人一条生路……可是……可是……”凌墨自顾自的喃喃自语，一股股锥心之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这都是你们自己酿成的苦果。”
“所以，千万千万别在我眼前博取同情……”
“该你们偿还的，一丁点儿都不能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