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发现,“懒散”两个字一旦刻入了骨髓里,会有多难纠正。
早上按部就班地上完了最后的一次SAT2的课程,中途休息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我是不是有点胖呀?老师瞟了我一眼,脸上是了悟的表情:“还是在想那个男生的事?”
我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想得并不是这样:“我觉得我自己还不够好。”
老师摇了摇头:“不要老让外界的声音去定义自己,这样容易抑郁的。不过似乎你这个年龄,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否定自己,想要追求别人的肯定。说起这个,我们高三出国搞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学一些女生一来学校,不是割了双眼皮就是开了眼角。”
我“啊”了一声,虽然有时也会羡慕一下那些霸屏的各种美女,但是真说整容,而且还在这个年龄,我觉得想都不敢想。
“是呀,而且她们往往长得都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去改变一下自己,但是这种东西,总会上瘾的。割完双眼皮就想垫鼻子,垫完鼻子就想消下巴,最后整个人都像换了一张脸一样,毕业的时候我们都不太敢认。”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个的确有点吓人,据说整完容之后,火化的时候还会从骨灰里取出各种各样的假体。
这当然没有严谨的科学依据,这属于我妈小时候说给我听的都市传说。诸如此类的还有,某某女子坐在马桶上半个小时后一擦屁股,摸到了一把黏糊糊的东西,原来是肛门连着肠子都掉下来了;某某女孩特别吃珍珠,然后有一天跌了一跤之后,胸破了,里面滚了一地珍珠;辣条是死人皮做的,不听话就会被人贩子抓走掰断胳膊戳瞎眼睛乞讨……
半真半假,但都足以让小时候的我吓得噎住哭声,任由亮晶晶的鼻涕挂在嘴边,呆呆地瞅着我妈,都不敢擦。我妈这才淡淡地瞟我一眼:“你只要听话,这些都不会发生。”
可惜我从小就富有叛逆精神,虽然一时被吓住了,但是长久之后就会“不长记性”。每当我不长记性的时候,我那彪悍的老妈根本不会和我啰嗦一句,直接开打。先是用手,然后用脚踹,用书砸,最狠的一次她举了凳子,我抱着她的腿哭着喊:“妈妈不要打死我了!”她才狰狞地流着泪收手。
我慢慢长高,眼神里也逐渐有了一丝凶狠,站起来比我妈都高一个头的时候,我妈逐渐也不怎么动手了,改为了口头攻击。不要以为这样就会好很多,我妈可以把她从乡下学来的最难听的话都像浇大粪一样淋在我头上,什么“臭表子”“赔钱货”“贱货”“早点去死”之类的,我妈信手拈来,五分钟都不会骂重。
后来和某个朋友无意间聊到这件事,那个长着一双好看的星星眼的女孩惊讶地捂嘴:“你妈妈怎么可以打人呢?我长这么大我妈都从来不骂我一句的。”
我沉默片刻,仰起脸笑:“不说这个了,你那个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个朋友还是朋友,只是渐渐地我们也不联系了。不是她的错,我知道,是我的错吗?我想也不是。没有人可以为我成长中的那些眼泪负责,即便后来和我妈的关系便好,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她还是一脸忿忿:“好了,不就是小时候你不听话敲打了你几下吗?”
申请夏校的时候要写文书,谈一谈你的性格上最大的缺陷。我忐忑地写下了小时候和我妈的紧张关系造成得我长大后的自卑敏感,多疑脆弱。我讲到了一件很久之前,也没有多久,四年级的某个早上吧,我因为有点下床气,板着一张脸坐在我妈的摩托车后面。我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然而我并没有意识到灾难已经沉默地站在我身后。
大概开了一半的距离,我妈忽然停车,一把把我从车上推下。我没有反应过来,顺着惯性以及沉重的书包拉力像一只破皮球一样滚了出去。路边的行人都或惊讶或好奇地停了下来,然后我妈近乎发狂地吼了我一句“你去死吧”,然后踹了我一脚之后扬长而去。我又疼又羞,想哭,但是更想先爬起来。看着我妈飞速地逆向行驶,我又担心她被车撞死,那一刻,我真的有冲到马路上被碾死的冲动。
后来我连滚带爬地找到了一边的交警,坐着警车上的学。这件事直接导致的是我到现在都对警察叔叔颇有好感,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对我妈说半个“不”字。
我一度以为时间那么久了,我一定已经从这段经历中走出来了。但是后来经历过叶河之后,我才明白,童年的那些别人以为的无病呻吟的阴影,会在无声无息中带给自己多大的伤害。
今天无意间看到得一句话:
“童年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童年不幸福的人一生在治愈童年。”
审文书的老师看过之后,委婉地和我安排了一场谈话,大概意思是说我这样写不真实,不好。
我在文书里还写了我妈妈以前做裁缝,做服务员的经历,以及我爸爸身体不好,半夜都要起来打针的回忆。老师说,你好歹也有条件出国,怎么可能爸爸妈妈没有体面的工作,这个,太假了。
出国的大都是精英阶层,这句话不假,但是这不代表所有人都得是。我什么也没有反驳,只是说了一声好。
我宁愿老师以为我在造假博同情,也不想她相信后同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