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妩没有等到六两,而是在第三日等到了秦陆的邀约。
今日是承安第一次去上书房的日子。
天还黑着,凤妩就起来了。
她要去送承安。
侍读的孩子比皇子苦得多,他们要早早起身进宫去,在皇子身边侍读,不仅要学好,而且还要服侍着皇子。
然而相应的荣耀与以后若带来的利益,自然是跟付出成正比的。
凤妩站在廊下,在朦胧的晨光中看着秋梧园的那一课银杏树。
那是她出生那年,秦昭亲手所植。
承安出生时候,秦昭在银杏旁边种下了一棵无花果树。
无花果,无花,而有果。
虽无花之鲜妍飘香,但有果之清冽动人。
正如敬元与秦昭,二人已无情,却有了承安。
秦昭珍之重之的,自始至终,唯那果罢了。
而那旁边银杏,现下却是小叶翠绿,悠悠荡荡的样子,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凤妩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她一直很喜欢银杏树,要么翠绿要么金黄要么黄绿交接,都是极好的颜色和生机。
身后的俞妈妈已经等了一会,见凤妩只盯着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是在凤妩离开驸马府后才来的,对凤妩先前并不大熟悉,不过这两棵树的事情,她却也是听驸马爷说过的。
驸马爷闲时总爱说二姑娘小时候。
凤妩在风中回头,在那一瞬间与俞妈妈对视。
眼中还有着未来得及掩去的感伤,见到俞妈妈,瞬间扬起了笑容。
“俞妈妈,您来了也不唤我,承安可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她跟承安约定,送他到宫门口。
承安今天穿得格外精神,身后跟了一十一二岁的小厮绥来。
是承安取的名字。
绥之斯来。
承安笑着,想奔到姐姐面前,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端正了面容,一步一步走到凤妩面前,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承安见过阿姐。”
凤妩“噗嗤”笑出声来。
承安抬头,正对上了那一双灿若星辰的勾人眼眸。
阿姐真是好看,连眼睛都那么好看。
他想。
“承安在姐姐面前何至于此?待进了宫再把那些礼数拾起来吧,不过与九郎便可稍稍随意些,他是你的嫡亲表兄,承安要听他的话……”凤妩开口,仍是这几日与承安说了不下五六遍的叮嘱话语。
承安倒是没有丝毫厌烦,“阿姐,我都知道的。我们快上马车吧,待会可就来不及了——”
“你呀——”凤妩笑,然后看向绥来。
“绥来,日后跟在承安身边,你必要忠心于他,懂?”
凤妩的目光从承安身上挪开的时候就已经褪了几分热情,更何况此刻要敲打这位跟在承安身边的新侍童,更是冷了几分脸色。
然却将她的容色衬得愈发冷淡动人起来,仿若高岭之花,一时叫人琢磨不清。
绥来听得凤妩这般冷的言辞,自是弯了腰不敢抬头,目光落在那一方茜红色衣角上,只余恭敬。
“小的是家生子,这条命自然是主子的。”
凤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记住你说的话,所有违背,我定叫你…”
凤妩突然轻轻笑了一声,语气轻柔地开口,近似呢喃,却让绥来打了个冷战。
“求、死、不、能。”
且不说凤妩自然不是蛇蝎心肠,她目前也无这么大权力,说这话也是五分真五分虚张声势罢了,不过倒真的镇住了绥来,以至于以后几年绥来基本上都恨不得绕着凤妩走。
“姐姐…你快来!”
承安撩起了车帘子催她。
凤妩重新扬起笑容,远远答了一声“这就来”,然后朝着马车走去。
身姿袅娜,魂动人心。
绥来却擦了擦额上冷汗。
二姑娘,怎的这生可怕?
香玉已经在马车前候着了,手里提了个食盒。
里头装的是凤妩跟青梅新学的糯米糕。
凤妩微微一笑,撩起车帘子就坐了进去。
承安乖乖地往旁边挪了挪,却是忍不住把车窗帘掀起来看早晨的集市,小摊小贩许多都是刚刚出摊,忙忙碌碌的也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
承安一个一个看着,也不见厌烦,凤妩就也顺着承安的动作往窗外看去。
正与一双眸子不期而遇。
一双好看到了极致的桃花眼。
马车很快就驶过去了,凤妩并未放在心上。
而那站在店铺二楼的男子却是“刷”地一下合了手上的折扇,问旁边的侍从道,“行舟,方才那马车里的,是哪家的姑娘?”
行舟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马车上的流苏。
“主子,小的没看清。”
男子抿了抿唇,“罢了,若是再遇见,我定能认出来的,走吧,楼下还有一堆破事呢。”
凤妩把承安送到了宫门口,看着有太监将承安和绥来都领进去之后才又回到马车上。
香玉看着承安将要走远了,也顾不得宫门口不得大声说话的规矩,唤道,“姑娘……”
凤妩看向她,香玉提了提手中的盒子。
凤妩轻笑了一声,“承安的那份,我已经提前送到秋梧园了,绥来刚刚拿的便是,这份,可不是给他的。”
香玉没再多言,而是在心里琢磨开了。
不是给四公子的,那是给谁的呀?
香玉很快就知道了。
马车在万福楼下面停住了。
在门口脖子伸的老长的小厮,香玉是见过的,那是秦二公子的小厮六两。
哦,是了,上次六两去秋梧园给秦公子传话来着,二人那时候就约好了来吃东西的。
“香玉,你先回府吧,若是爹爹问起,据实以告就好。”
香玉领命,目光往二楼那开了半扇的窗户瞥了一眼。
嗯,秦公子是姑娘的二堂兄,又是个正人君子。
她还是挺放心的。
凤妩上楼,推开门便闻见了茶香。
室内坐了一个白衣袍的儿郎,飘然若仙,面容在氤氲的茶气中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发半披着,坐得却是极其端正,应是多年的好习惯了。
凤妩愣了愣,这扮相与她常见的官服模样,实在是差别太大,叫她一时竟不忍扰了这副公子煮茶的意境。
倒是那公子先回过头来,朝她开了口,“来了?尝尝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