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领着丫鬟出了大门，正对着，便能看见脸色惨白的凤妩。
还未等凤倾酝酿了情绪上去姐姐妹妹一番，便被凤妩轻声啜泣着跪着上前两步以及接下来的举措搞蒙了。
“三妹妹，我在这儿跪了一晚上，也想了一晚上，母亲所言极是，我不是府里最高贵的姑娘，三妹妹和芊芊妹妹才是，千氏才是最得母亲心意的人，凤妩安敢与三妹妹相比？”
郾朝敬元长公主风流韵事，百姓自然是清楚明白。
至于今日之事，那些不明白的，半懂不懂的，心里想但未确定的，经凤妩这一番话，全都明白了。
况两位姑娘，一穿着嫩黄色的春衣站在门槛处，对着门外伏地跪着的凤妩却不再上前，只用手扶着大门观望，看起来一副矜贵小姐的做派。
另一个却是身形单薄，头发潮湿凌乱地披着，平添几分狼狈，口中说着认错，脊背却挺得笔直。
人心总是偏向弱者的。
凤妩此刻脸上粉黛未施，神情失魂落魄，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凤倾看着凤妩朝她扑过来，还伸出了白兮兮的小手，不知为何竟是扶着门槛后退了一步。
凤妩勾起嘴角，这一退，退得好啊……
百姓眼中的，可尽是这个三妹妹嫌弃二姑娘的模样了。
凤妩似是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任凭香玉与她相搂着哭泣，凤妩却一滴泪也没流下。
完了，姜片用过头了，没眼泪水了。
可戏还得唱下去。
巧的是，旁边驸马府的小门被一下子扑来，里面踉跄着扑出来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来，身着灰色布衣，一出来就跌跌撞撞地往凤妩跪处跑去。
除了秦昭，再无旁人如此。
凤妩跪着上前，秦昭颤着手拥她入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秦昭只搂着亲女的脑袋，哭出声来，“阿宁，别怕，爹爹在，爹爹好久没见你了，都长这么大了，爹爹跟你说，你的屋子爹爹每天都有打扫，还跟六年前一样，阿宁，要不爹爹去求长公主，让她开开恩让我能时常见你，爹爹……爹爹真的想你啊，阿宁……”
凤倾愣在了门槛处。
凤妩微微仰头，秦昭却轻轻屈了屈手指按了按凤妩的头。
凤妩再一次佩服了爹爹的演技。
实际上呢，秦昭半是演技，半是真情流露罢了。
秦昭的目光移向凤倾，声音冷然起来，“你是何人？”
凤倾第一次见这样的驸马秦昭。
她甚少见到秦昭，秦昭常年在驸马府深居简出，极难遇到。
“我……我是长公主府三姑娘，凤倾。”
凤倾想扬一扬自己的气势，却发现现在自己只能喏喏出声。
凤妩拉了拉秦昭的袖子，暗自揉红了眼。
望了一圈各位父老乡亲，泫然欲泣。
“爹爹，这是三姑娘，母亲最疼爱的孩子。”
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孩童心中的心酸。
甚至有心软的夫人老妇已经开始抹了眼泪。
望着地上跪着的，一直挺直脊背的单薄身影，又平添了几分爱怜之色。
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男子，走上前来，蹲下身子，温声问道，“你是凤家二姑娘凤妩？”
凤妩抬头，撞进了一双算不得熟悉也算不得陌生的眸子里。
她下意识看向凤倾。
曲南枫。
曲南枫啊，也是这樊陵城一家世极好的少年。
此刻对着地上的少女伸出手来。
“凤二姑娘，别跪坏了腿。”
曲南枫有些意外地看着地上的少女自己站了起来，而后朝他盈盈一拜。
“多谢公子，不知公子是……”
秦昭也抬首望向那少年郎。
曲南枫也朝着秦昭与凤妩行了一礼，“家父曲升平，小子为长子。”
曲升平，乃是曲老太傅曲靖的长子，曲升平如今被封为淮安侯，世代承爵。
曲老太傅可是帝师，今已致仕，赋闲在家，然帝恩优渥。
由此可见曲家盛势。
此间匆匆而来一黑衣男子，仍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却带着浓重的忧虑之色。
“阿宁，你这是怎么了？谁，谁欺负你了？”
尽管展子华努力压着自己心中的情绪，眉眼间却仍可见急色。
曲南枫望向展子华，目光却是滞住了。
那眼睛，太好看了。
曲南枫紧了眉头。
所有人都遗忘了凤倾，凤倾将自己掩在门后的阴影里，暗自打量着如今的情形，判断着凤妩与两位陌生男子的关系。
秦昭转身，好言好语地就给百姓们劝走了。
只是百姓回去如何说道，事情如何发酵，那便是后话了。
凤妩却没忘记凤倾还在，冷笑一声走上前去，少女身量高挑，又比凤倾大了两岁，自然是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凤倾。
凤妩近了身对凤倾低语，声音低沉缓慢。
“凤倾，凤三姑娘…三妹妹，精彩吗？”
凤倾微微侧头，回以言语，“二姐姐，太聪明的人是活不到最后的……”
展子华是商场上的老狐狸，一眼便看出凤倾眼中的狠辣之色来。
他倒是不意外。
凤倾的手死死扣住了门板，而后忽然柔柔一笑，行了一礼，“是倾儿会错了姐姐的意思，原来姐姐没有不喜欢倾儿。”
高嬷嬷赶来时候便看见了这样的场面。
此刻她已经没了昨日盛气凌人的气势，而是规矩地上前行礼传话。
左右她是敬元身边的人，凤妩还不敢动她，不过日后倒是得多给二姑娘几分薄面了。
“二姑娘，殿下说昨儿是她一时气愤，罚得重了些，还请二姑娘赶紧回屋歇着，别着了凉。厨房已经吩咐了燕窝粥和热水，二姑娘一会便可以洗澡用膳。”
凤妩“嗯”了一声。
脚步却未动。
“香玉，你回孤影园通知那些丫头们，那些燕窝粥什么的来了就各自分了，至于热水，俞妈妈跟香玉你俩陪我吹了这么久冷风，也该洗个热水澡休息一日的，别着凉了，我心疼。”
高嬷嬷的脸色白了不少，“二姑娘，那可是殿下给您的！”
凤妩睨了一眼高嬷嬷，语气严肃起来，“既是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我处置我自个儿的东西，高嬷嬷您……有何意见？”
高嬷嬷后退了一步低了头去，“老奴不敢。”
凤妩“呵”了一声。
而后转向展子华曲南枫处，“今日多谢曲公子站出来相帮。”
“展大哥，许久不见，又遇着我如此境地，就不准备请我吃个饭什么的？”
展子华笑起来，“你真是不跟我客气。”
秦昭适时开了口，“阿宁，你就随朋友去好好散散心，爹爹也要回屋整顿整顿自己了。”
秦昭笑着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凤妩点头，“爹爹慢走，回来我给爹爹和承安带好吃的！”
曲南枫的目光一直落在了展子华的眼睛上，一刻也未曾移开。
展子华这时要同凤妩一起走，却被曲南枫叫住。
“曲公子？”展子华微微疑惑。
“阁下……是展家子华？”
“不错。”展子华微微颔首，看着这个小了自己几岁的青涩少年郎。
展子华未再多言，与凤妩并肩走了。
而曲南枫却注视着展子华的背影，久久不离去。
那双桃花眼，太好看了。
好看到……像他记忆里的那一抹温柔。
曲南枫突然想起什么，快步往曲府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