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尘不喜欢君容,也不喜欢她的儿子太子南宫子玉,但是他却必须得装出喜欢的样子,因为这就是势力。
作为天子,他必须获得所有家族的支持。
至于最近墨轩尹那个家伙的造反,他根本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得知这一消息后他只是纯粹的愤怒,他把这事交给南宫子涯去做,他也的确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很快就查明这件事情,然后就平息了这件事。
抄家,灭族,没什么关系的,连根拔除一个家族很简单,再说墨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墨轩尹更是没有什么脑子,只是有一副好皮相,前几天在朝堂里逮住他的时候,他简直慌乱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下子就露馅儿了,然后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抄了他的家,杀掉了几百号人。
南宫尘站起身来,踱着步,脑海中第亿万遍浮现出那个女子的身影,每每想到她,南宫尘的心就会骤然揪紧,痛到窒息。
云如芙,南宫子涯的母妃。
南宫尘至今也不可能会忘记,她伤心欲绝的表情和她临死前的决绝。
芙儿……那个像水晶一般透明的,如天山上的雪莲一般美好的女子,就那样渐渐地消瘦下去,最后离开了这个人世,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南宫尘,我这辈子无怨无悔,爱上你,是我的报应,你抛弃我,是我的因果轮回,但是下辈子,我绝不会再嫁入帝王家。”
她走后,南宫尘三天三夜未进一滴水,未吃一口饭,就那么抱着芙儿的尸体,一个人坐在那里,下定决心要让他们的儿子能够好好的活着,给他提供能有的一切,但是芙儿死后,他消失了三个月,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说话,气息却让他这个天子都感到可怕,之后就发现他是双魂,是不世出的天才……
南宫尘悲哀地摇了摇头,这一切,都太复杂了,他老了,就让下一辈的人去管吧。
年迈的帝王,悲哀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命运,更是大夏朝的气数。
“吱呀——”月儿推开了一个老旧的木头栅栏门,进入了一个小但是却十分整洁的院子,穿过院子,她走进了一个较为破旧的小屋,屋中设施十分简单,一个木桌,三把木椅,还有一个小木床,床上躺着一个少女,她如今正发着高烧,口中呓语不停。
“小姐,你回来了。”骰子从一把木椅中站起来,接过月儿手中的篮子,她经历过墨府的劫难后变得沉默寡言了,原先那炸炸呼呼的劲儿,像被大风刮走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骰子,你……还好吧?”月儿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我很好。”骰子咬着嘴唇说道。
月儿显然是没有相信,但她也没有多问,说:“阿姐怎么样了?烧退了吗?伤口愈合的情况怎么样?”
骰子很沉闷地摇了摇头说:“不好,大小姐她最近烧得越来越厉害了,睡觉也不安稳,这刚睡着,而且她的伤口开始发炎了,如果再没有药,就可能……”
月儿很焦急地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当的吗?”她们来到这个小屋不久,就已经把身上名贵的衣料都洗一洗当了出去,换了一些零散的碎银子,现在的她们都是穿着粗布衣衫,几乎是靠邻居那些好心人的接济过活。
“只有夫人留下的东西了,可那个镯子是大小姐从来都没有离身过的东西……”
“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拿那个镯子去卖钱,那么阿姐可能连命都不会有了。”月儿果断地说道,很快就抓住了阿姐的皓腕,把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捋了下来。
“你在这里看着阿姐,给她打几个鸡蛋吃,那些都是李二婶刚刚送给我的,没有多少,不必给我留,等我当了这个镯子回来就找郎中给阿姐治伤。”
“好,小姐,你小心一些。”骰子转过头去照料墨璃雨了,月儿深吸一口气,快速地拿着镯子走出了屋门。
她一边走着一边想最近的遭遇,由于阿姐重伤,骰子必须要照料她,自己就扛下了三个人一切的生计,现在能当的东西都当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自己必须要找份活干,比如裁缝铺的学徒什么的,哪怕是让她在酒楼后面洗碗也是可以的。
在月儿看来自己天天马不停蹄的反倒是一件好事,这样就可以让她没有空闲的时间为那些走了的人伤心。
月儿很快进了城,直奔长安最大的当铺。
三言两语就把那个镯子当了出去,月儿拿着一小包碎银子,顺着长安繁华的主街,向城外走去。
走到一半,一个男孩突然撞了她一下,月儿刚开始没在意,但看他急匆匆跑远后,摸了摸腰间,果然,那个装着碎银子的布包不见了。
月儿十分着急,那可是阿姐的救命钱!她想也没有想就追了过去,没想到却被一帮小混混拦住了去路。
“哟哟哟,这小妞长得真水灵,来和大爷玩玩儿。”为首的一个小流氓,看见月儿的模样后,故作夸张地喊道。
月儿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她冰冷地说道:“让开。”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纷纷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愿意上来帮忙。
“如果我不呢?”小流氓依旧吊儿郎当地说。
“挑衅吗?”月儿心情很不爽,上辈子她从小打到大,小学初中高中,班里所有的男生无一能打得过她,眼前这堆小混混她很快就能解决掉,毕竟那天他连官兵都险些打过了这帮小混混简直就是挡路的蚂蚁。
月儿没在说什么,一手一个把他们揪起来,然后就已完全不符合她外表的年龄的力气,狠狠地又掐又扭还拿脚狠狠的踹了他们的下体,虽然毫无章法,但是却极有用处,被人喊了十几年的暴力女不是白当的。
街旁,一处茶楼的二层,一个一身劲装英姿飒爽,脸上蒙着一块黑色面纱的女子,嘴唇几乎不动地问道:“怎么样?”
在她对面坐着一大堆像是破布一样的东西,那东西一开口,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老婆婆,浑身上下都被一件破旧的斗篷裹着,只能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我看不透,但是你就把她收下吧,她会有大成就的。”
黑衣女子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对老婆婆不知道这件事情非常惊讶,但她仍旧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我相信虚无子的判断。”
说罢,她身手极其利落的从茶楼上一跃而下,站到月儿面前。
月儿半是疑惑半是崇拜地看着黑衣女子,这身手,牛掰:“不知这位前辈有何事?”
“你愿意跟我走吗?”黑衣女子的面孔被那块黑纱挡住了,看不清,但是语调却十分严厉。
“啊?什么意思?”月儿蒙圈了。
“算了,不说了。”
月儿只觉得颈后一痛,便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十分硬的木板床上,颈后疼得不行,浑身被硌得发痛。
月儿坐了起来,环顾着这个空空荡荡的,设施十分简陋的房子,而她面前的椅子上坐着那名黑衣女子。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是哪啊?怎么一言不合就把我打昏呢!”月儿颇有些气愤的叫喊着,阿姐还在那里等她呢,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钱袋已经丢了,顿时沮丧万分。
黑衣女子说:“这里是冥玄营,你正好赶上了今年的训练,你放心,你会得到一笔数量可观的酬劳,但是你要发誓对主人忠心,并且要进行长达四年的无比艰苦的训练,最终在四年后的大选上获得一个名次。”
月儿昏头昏脑地问:“为什么把我带过来?我不想参加这个什么什么营可以吗?”但这话她刚一出口就后悔了,她不是一直想有一个工作吗?这个工作虽然可能艰苦了点儿,但是赚的钱肯定会很多,阿姐和骰子都能过上很好的生活,虽然自己有些不放心只有骰子照料阿姐,但是如果有了钱说不定骰子还能找到人帮忙。
“你已经进入了冥玄营,就不可能再出去了,而且这段时间你不可以与亲人见面,不过自然这里的女孩儿大部分都是孤儿,之所以带你,是因为有一位高人觉得你会有一番成就,但我看不尽然,如果你不努力的话,你是不可能成功的,你的天资我看也就是中上之姿,根本谈不上天才。”
月儿仔细地权衡利弊,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是冥玄营的营长,霜影,我是你们这一批的教官,你既然已经进入了冥玄营,你就要知道几条规矩,第一,这个训练非常艰苦,你肯定会受伤,轻伤会很多,重伤也不会少,所以你要忍,第二,我和你们所有人都会严格的服从主人的命令,不该问的绝不要多问,不该干的也不许干,最后,四年以后的大选,如果你是第一名,那么你就可以成为和我身份地位一样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冥玄营,并且拥有自由,但如果你落选,你就会在这里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训练,直到最后成为众多暗卫中的一个。”霜影冷漠地说道,刚要转身离去,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急急地问道:“你没有魂吧?”
月儿不解地说道:“什么是魂?”
霜影微微有些惊诧,但又似无奈一般摇了摇头,拉起月儿道:“跟我来。”
她带着月儿出了小屋,竟然是一个阳光明媚的院子,又出了院子,七拐八拐,回廊十分复杂,迂回了半天,终于走到一个高高的塔前,塔前大门,花纹繁复,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霜影快速的从腰间拿出一块石头,并不是普通的石头,月儿在匆匆一暼间只能看得清,是一个纯白色的,发着莹莹光芒的,类似于玉石的东西,霜影把它摁在门上七个凹下去的洞中的一个上,大门立刻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她们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十分黑暗,只有塔的最顶端露下来一丝细细的光线,空旷的房间,只有中间有一个石柱,石柱的周围有许多花纹的凸起。
霜影转过身来:“伸手。”
月儿照办了,随即寒光一闪,月儿倒抽一口冷气,自己的右手食指指腹被划破,滴出了一滴又一滴的血。
霜影拿出一个纯银的小瓶子,接了一点月儿的血之后,便把它倒进了石柱最顶端的一个小洞里,刚一倒进去,血就立刻向周围流去,顺着花纹蜿蜒而下,接着石柱好一会儿没有别的反应,当月儿觉得不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石柱突然发出一种红色的光芒,月儿还隐约看到在石柱上方浮起了一个火焰的图样。
霜影眸底风云变幻,脸色十分冷峻地问道:“你父母亲的名讳是什么?”
月儿听到这句话一惊,自己真实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说道:“不知道,他们很早就死了。”
“是吗?”霜影在黑色面纱后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你跟君家有没有亲戚关系?”
“没有啊。”月儿这倒没有说好,毕竟她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
“好吧……”霜影将信将疑地说道,“你有魂,而且是四大家族之一君家的火魂。”月儿注意到当她说到君家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冰冷的可怕,甚至还有暗暗的敌意。
月儿刚要开口问,突然想到那第二条规则,并把嘴闭上了。
霜影带着月儿出塔,一边往前走,一边用一种平板的语调介绍着冥玄营:“冥玄营分为子、丑、寅、卯等十二个班级,你现在只能在亥班,不过你可以靠自己的实力,在今后的四年中一点一点升到子班,当然那是非常困难的,每个班人数不多,也就只有那么将近十个人,大部分都是女孩,你记住,除了四年以后的大选和训练中,其他时间你不得故意伤害同门。”说罢,她掏出一个铁制的小手链,系到了月儿的手腕上,“带上这个,你就正式是冥玄营中的一员了,四年的生活你都会在这里度过,希望你能够适应,每个月你都会得到二十两银子,你告诉我地址,我们会专门有人帮你送过去的。”
“好吧,可是我住在哪里呢?”
“不必担心,现在应该是下午准备吃饭的时间,我带你去食堂认识一下大家,然后会有亥班的同学来帮你的。”霜影带着月儿来到了食堂,食堂里面热气腾腾,有很多好闻的饭香,有12条长桌,每一个桌边都坐着八九个年龄不等的同门,最大的,看起来也就不过十六七岁,而最小的,跟月儿一般大。
“好了,大家注意一下,这位是你们的新同门,现在在亥班训练,我们欢迎她的到来好吗?你叫什么名字?”霜影严厉地说完上面一番话后,转过身来询问月儿。
“啊?呃……我叫……我叫璃月,叫我月儿就好。”月儿警惕了一下,把自己的姓去掉了,毕竟自己现在也算是犯官之后了,墨这个姓就不能再用了。
“好的,那边就是亥班的桌子,过去吧,明天你就会正式开始训练。”霜影说完就快速地走出了食堂,留下月儿一个人慢慢地挪去亥班的桌子。
当她走过去时,大部分人都在好奇的望着她,时不时还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月儿上世在职场中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所以一点也不惊慌,走到了亥班的桌前。
“好了,你不用理他们了,他们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没有恶意的。”坐在亥班桌首的一个女孩站起来说,她比月儿应该稍大一点,十一二岁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活泼,皮肤很白,眼睛大大的,让月儿想到一只小鹿的样子。
“谢谢。”月儿很感激地说,顺手在她身旁坐下了,“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苏清儿。”女孩一点儿也不见外。
“苏——?”
“嘘……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可受不了爹爹不停的在我耳旁唠叨。”苏清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知道我们的苏家有木魂,而我被鉴定出来魂的时候,爹爹高兴坏了,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孩子,我还继承了魂,修炼自然是天天要练,我要烦死了。”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呀?”月儿好奇地问。
“出来不久我就看见一个小混混在偷一个大娘的钱包,我路见不平跑过去,变出一条树枝来给他一顿打,后来霜影教官看见了,我就被带过来了,我高兴死了,这个地方不需要修炼魂,我想也受不了多少苦,一定会很有意思。”
“我也有魂,是火魂。”月儿小声地把这个事情告诉了这位新结识的朋友,但她没有忍心把肯定会受很多伤的事情告诉她。
“火魂?你是君家的人?”
“我也不清楚。”月儿含糊其辞地说道,实际上自己的身世应该是跟君家没有任何关系的呀,这件事情真是奇怪。
“好吧,不过你要是再不吃饭的话,就没有了。”苏清儿尖锐地指出。
“哦哦。”月儿立刻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想自己一定要努力在四年后的大选获得自由,这样才能回去看阿姐和骰子,但愿她们能够生活的好一些。
吃过饭,食堂里的人都闹哄哄地往外走去,苏青儿牵着月儿的手,冲她嫣然一笑:“亥班的寝室很不错的,本小姐带你去看看。”
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挺大的院子,院子坐北朝南,南面是门,其余三面都是宿舍,檀木的柱子和青灰色的瓦片,非常的简约雅致,苏清儿带着月儿推开了东面寝室的门,里面有三张床,都是很古朴的四柱床上面还罩着淡蓝色的纱幔,让月儿觉得心情大好,但同时又有一种愧疚感,阿姐和骰子睡的床可没有这么好。
“我睡这张床,这个寝室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她应该是叫叶泠鸢,你叫她泠鸢就好,她是属于那种高冷范儿的,长得非常漂亮,但是却写满了生人勿近,不过其实她性格也不错的,那,你只能睡那边那张床了,我想应该没多大差别,你不会介意吧。”苏请儿颇有些担忧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不,不会,怎么可能呢。”月儿直接扑在了属于自己那张在房间最里侧的大床,开心地在上面打着滚,是时候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虽然还不知道何去何从,但是自己有了一个温馨的寝室和两位非常好的室友,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虽然自己放不下阿姐和骰子,但是……应该没事的吧。月儿听见苏清儿噗地把蜡烛吹灭了,然后躺下了,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月儿先是望了一眼属于叶泠鸢的床,那床的纱幔仍旧拉得紧紧的,只能在里面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显然已经睡着了,随后她就开始望着黑暗中的某处出神,说实在的,她非常非常想念红豆和玲珑,但是她们都已经离开了她,当然她之前没有什么时间去为他们伤心,但是现在突然有了大把的空闲可以让她思念她们,眼前交替闪过红豆细心稳重的脸,还有玲珑活泼的样子,她实在是忘不了她们,月儿感到嗓子有些哽咽,眼睛发干,心口处有些发闷。
月儿使劲摇了摇头,想摇掉那些伤感和不愉快,她不能让自己在这种负面的情绪中陷的太深太久。
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变好,要开始新的课程和训练,我不知道会有什么课,但是我一定会付出很多的努力,一定要珍惜眼前人,不让他们再像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一般一个一个地流下殷红的鲜血。
月儿闭上了眼睛,脑中描绘着四年以后她摘得第一名,冲出去扑向健康的阿姐和活泼的骰子的怀抱中,然后一起隐居在某个世外桃源中,再不问世事。
她很快陷入了沉沉的梦乡,梦中有辉煌的场面,梦中还有她失去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