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到百里之外后,陈闲聊脚下的蓝色网格上浮起一块巴掌大的符文,符文蓝白相间,不是跟其他符文一样纯粹的蓝色。
这块符文代表着,附近有气运加身者,遭逢大难。
贼老天在问他,要不要去救?
一片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
陈闲聊看着手上蓝白相间的符文,
他能够看出,这片符文上有细小的金光缭绕,说明遭难者年龄尚小,气运分外强盛,不管将来做什么,都能混出一副名堂来。
他也能看出,符文上透着隐约的黑迹。
这说明,此人性情偏激,已半入魔道,一个搞不好,就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气运强盛者为恶,和气运衰弱者为恶,造成的危害,自是不同。
根据大数据,地球上,高智商、高学历、高职位的人犯罪,和没智商、没学历的人犯罪,造成的危害,也不太一样的。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陈闲聊有预感,这回,自己在没事给自己找事。
但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碰不到,可以装傻。
碰到了,再装傻。
陈闲聊做不到。
将蓝白符文立于掌心,浪花一样的蓝光波动着,绽放着。
飘渺的门被打开,陈闲聊走了进去,再出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副极为惨烈的景象。
大朵大朵的白云,被黑烟诡异的熏成了令人作呕的墨绿色,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掠夺氧气。
房屋被火焰无情的烧成些许黑灰。
绝望在肆无忌惮的游走,悲哀在毫无顾忌的出没,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属于黑暗的狂欢。
血淋淋的尸骨遍伏四野,森白的骨骼浸泡在殷红的血泊里。
空气里的水分都好像有着血的味道。
呼吸都带着鲜血。
浓重的血腥味和焚烧尸骨的味道直冲肺腑,恶心的简直让人想扣着喉咙,把肺叶都吐出来。
毒蛇在地上肆意的啃食着人类的肾脏。
蛆虫在腐肉间攀爬。
长剑刺穿了大脑。
一片死寂。
只有烈火焚烧的声音。
连活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犹如地狱。
陈闲聊面上只余苍凉。
他踏过焦黑的土地,穿过浓烟的封锁,衣角溅上了火星,被灼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洞。
他要借助法术,去找到那个活下来的,可能是方圆几里内,惟一的幸存者。
微弱的蓝光蜿蜒着。
陈闲聊顺着蓝光,找到了那个男孩。
在焚至通红的柴木下,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被压在那里。
他穿着灰色的布衫,裸露在外的胳膊被火焰烧的焦黑,狰狞的伤疤定格在那。
男孩的面颊一片乌黑,胸膛正微弱的起伏着,濒临死亡。
一道温润的蓝光从陈闲聊的袖口飘出。
那蓝光飘到男孩身上后,眨眼便融了进去。
男孩好像是被吊住命了,他胸膛处的起伏也有力了很多。
陈闲聊走上前去,他探了下男孩的脉搏,继而从须弥芥子里取出一颗丹药,塞入男孩口中。
他粗略查看男孩的伤势,
不幸中的万幸,
其他地方尚算完好,只有胳膊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那焦糊的血肉与衣服黏连在了一起。
若要去除,少不得要折腾一番。
陈闲聊的眼神有些冰冷。
他并指挥出一道道灵元,灵元如刀,割下焦糊的血肉与衣物。
鲜血再一次潺潺流淌,夹杂着白色的骨渣。
没有麻药,男孩被剧痛唤醒。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胳膊更是犹如万蚁咬噬,
喉咙也是火辣辣的疼。
还好陈闲聊给他喂的丹药功效非凡,让他的伤口以一种格外迅疾的速度愈合。
男孩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
模糊的视界渐渐清晰。
许多修道多年的修行者都受不了的疼痛,他却只是哼叫几声便抗下来。
他仿若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走出,神情恍惚,一言不发,
只有泪水无声的流了满面。
一阵焦臭的、带着血腥味的热风刮过。
男孩蓦然清醒。
他猛的跪下来,砰砰砰的朝陈闲聊磕着头,力度之大,甚至把额头磕出了血。
他的声音沙哑,是宛若沙砾摩擦般的疲惫:“小子名叫居武,居武对仙人的出手相救,感激不尽,来世无论做牛做马,定当回报仙人!”
“不是居武不想回报仙人,只是居武今生只为复仇而活,恐会拖累仙人!”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居武的眸里是疯狂燃烧的恨意,看的人心里发凉。
一个年龄如此之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恨意?
但它的确发生了。
居武是家里的第二子,他还有一个姐姐。
他的阿姐对他极好,性格温婉,人出落的也好,长的极美。
可在某些时候,美貌和弱小,就是一种罪。
即使藏的再好,以居家贫据的家境,还是没能护住他的阿姐。
总是来这附近打秋风的劫匪,把他的阿姐掳走了。
再过几天,回来的,便是一具浑身青紫的尸体。
那时,居武抱着他阿姐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他悲愤的问阿娘:“阿娘,你总说,朝廷会派兵来清剿劫匪的,可我们等了五年,朝廷为什么没有来?”
“五年前,在我还记不清事时,劫匪便来了这里,五年后,劫匪仍旧无法无天。”
“你总说,是朝廷太忙了,我们要相信官家,可官家的官兵明明就闲置在那里,明明就整天无所事事,明明就只是和劫匪勾结,不愿出兵罢了!”
“在我们想迁去它省时,他们连给我们开证信都不愿。”
大梁律法规定,迁往他省,必须要有官府开的证信,否则会被视为他国流民,衣食住行,考取功名,将处处受制。
“官老爷们高高在上,何曾在意过我们凡人的性命?”他眼睛肿的发红,字字凄厉。
那时,居武的阿娘悲痛又无奈的望着居武,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生活太苦,给自己一个虚假的希望而已。
这些话,又怎么好对着居武说呢?
居武还只是个孩子。
她只得绞尽脑汁,去说服居武,让居武不要再难过。
居武的阿姐去世了,她身为母亲,当然伤心,但居武不可以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她必须去劝居武。
居武还有很光明的未来。
他不应该被过去的阴霾困住。
可如今,居武注定无法走出这阴霾了。
那帮和当地官家勾结的劫匪,竟又和魔教牵连在一块儿,展开了屠杀。
居武全家,只留他一人。
血海深仇,如何不恨?
怎能不报?
瘦弱的男孩哭泣着,声音决绝凄厉:“我可否修炼?”
“不求长生,不求得道,不求富贵。”
“只为反抗!”
“只为手刃仇敌,只为反抗大梁腐朽的统治!”
声声泣血。
何等惨烈。
陈闲聊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不是你,没资格去说些什么。”
“惟有道一句,大梁的变革要开始了,天命在……”
他话刚说道一半,一道闪电便立即劈到他身前的土地上。
焦黑的土壤冒出了烟雾。
不该知道的人,不应知道。
不能说。
不可说。
就算说了,对男孩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