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自行车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眼前熟悉的家的模样瞬间让我感到了些许的陌生感，它看似残缺不全，但又不全然是。
我浑浑噩噩地推开了门，扶着自行车便进去了。
我每走一步，身边的空气仿佛就会告诉我说：“这是你的家吗？这是你的家！你的爸爸在干什么呢？他在安静地睡觉呢。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山里头沉睡着。”
我的眼睛也瞬间泛红了些，然而我也赶紧让自己的精神抽离出这悲伤的情绪。
因为妈妈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在家待着，她几乎是里里外外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收拾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就是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家里现在仅存的三个人，心里都带着点不想让人就一眼望穿的悲痛感。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谁都无法预料到惊喜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而且谁也无法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任何一种结果，即便是甜蜜的微笑，亦或是伤痛的对白。
妈妈很安静地坐在那爸爸经常坐的椅子上，茶桌上的茶几也好久没有人动过，烟缸也过分安静地摆放在那，你说好看吗？也不算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悦的装饰品。
实话说，我妈妈还挺厌烦爸爸抽烟的。
记得我小的时候，爸爸有一支烟筒，塞一把烟丝，烟筒里面倒点水，火柴一划，把烟丝点着。爸爸很熟练地一口接着一口抽着，那烟味一下子便来回上蹿下跳地跑到每个角落。即使烟嘴的把上挂着一个装着烟渣的小铁桶，还是会把家里的地弄得好脏。每一次妈妈都会因为这个和爸爸吵架，而每一次妈妈都想把烟筒扔了，可是每一次都被爸爸小心翼翼地藏好了。妈妈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得一丝烟筒的影儿。
我的爸爸每次都会趁着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抽上几口，一听见妈妈的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就会立刻紧张起来赶快地把烟筒藏好，并且把家里的地擦干净。但是这烟味倒是挥之不去，这也很让爸爸感到懊恼，我见爸爸这样，心里倒是替爸爸捏了一大把汗水了。
我对于爸妈当时的情景和对话还是挺印象深刻的，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映射着：
“又抽烟了是吧？”妈妈很生气地说道。
“没有没有，但这烟味就不知道哪来的？”爸爸笑嘻嘻地解释道。
“哼。我跟你们两个说哦，长大以后可不许你们学着你爸抽烟哦。”
“放心吧，他们那么听话，肯定不会抽烟的。我倒是想戒烟，但是我十几岁就抽到现在了，想戒烟的，但就是戒不了。”爸爸还是依旧笑嘻嘻地说道。
“想抽就直说，还说戒不了，骗谁呢？”妈妈还是很认真地说道。
“那倒也是。”爸爸一见状还是不说那么多了，免得这情绪波动太大，于是顺着妈妈的意思点了一下。
现在的我回想了过去的种种，倒像是刚刚发生一般，特别的让人感到亲切。
后来，藏了好多次的烟筒终于被妈妈找到了，妈妈很不客气地就把它扔了。
爸爸在外面工作并不知道情况。
等到想要抽烟的时候便再也找不着了，这时候，爸爸才意识到妈妈已经把它扔掉了。
爸爸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喝着茶，嘴里总是不停地动着，就好像小孩子想要吃糖果一样，嘴巴就是动个不停。
实在是忍不住的时候，爸爸就会自己卷着烟卷来抽。也许是口感不一样的缘由吧，爸爸似乎在这一支烟卷那里得不到想要的满足感，接着又很平静地喝着茶。然后，一个人又静静地思考着，他很安静地坐在那椅子上。
当然了，爸爸也会走到熟人家里闲聊，接着便很随意地接过别人手里的烟筒。只是当爸爸的手伸出去的时候，脸上除了有点高兴之外，还停留着一丝丝的犹豫。
家里没了烟筒的日子里，妈妈倒是舒畅了几分，但是这舒畅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直至看到爸爸手里拿着一支崭新的烟筒回家的时候，妈妈脸上的表情便越发变得凝结了起来。
爸爸也知道妈妈看到后会很生气，但是还是选择带了回来。
“这是别人家送的，他说放在家里也没用，就给我了。”爸爸毫无底气地说道。
“你——你信不信我还会扔了它。”妈妈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相信。”爸爸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你还拿回来。”
“既然人家送的，那也不好意思当场拒绝不要吧。”
妈妈此刻变得沉默了，好像也不想再说些什么。
爸爸就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好，这样至少可以让妈妈眼不见心不烦些。
后来，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了，新的烟筒又被扔了。此后，家里就再也没有烟筒的身影出现了。
爸爸微微一笑而过，觉得人总是要面对崭新的生活的！
“阿阳，你说这丝瓜刀怎么会在你爸的床板上出现的呢？”妈妈用那很不可信的眼神看着我说。
“这——这是真的吗？”我有点不敢相信地说。
“是啊。”妈妈说完楞了一下。
紧接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片寂静的空气。
我们谁也没说什么。
有时候，我就会想爸爸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残忍呢？对自己下不去手，把自己撞晕过去就不残忍吗？
当我想到这的时候，我的后背都凉了一大块了。我再也不敢细想下去了，因为我怕自己会再次绷不住地大声地哭了出来。
天大地大，唯我后背最大。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作为男生的责任是什么，不管是对于家，还是国家，都是要有一定的担当，一定的责任，这就是作为男生唯一自豪和生存下去的使命感。
然而，我好想找一块空地再好好痛快地大哭一场。作为一场男孩走向男人的告别仪式;作为肩上重任的巨大沉重而告别;作为人生不可儿戏的葬礼;作为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决绝。
妈妈沉默了许久之后，虽说往事历历在目，但也不得不把它们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中，埋藏在这个并不如爸爸那伟岸身材的房子里。
几天过后，妈妈接替爸爸的工作继续前进。
妈妈除了放牛和喂猪之后，便种了一些瓜果蔬菜，若是可以收获的时候遇到好行情，那还可以多卖几百块钱呢。
妈妈干活从不含糊，而且是忙得不知道累的感觉。
有时候还会让人帮忙介绍一些临时工之类，只要时间可以合理错开，妈妈基本上都会去做。哪怕风吹雨打，电闪雷鸣，妈妈似乎从没有怕过，也许是身上的重担比以往更加不同了吧。
但是这些临时工并不如妈妈所愿，在农村里这些工作都是男人在做的，我妈妈一个女人似乎总是被排挤在外。
妈妈感到无奈之时，也只能先忙着田里的农活，喂养牛和猪。
有一天，我骑车回到家，看到弟弟和平时一样在洗米做饭，而我就去放牛回家，这些事几乎每天都在重演。我们和妈妈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妈妈很多事情都会很放心让我们帮忙着做。
不过做菜这件事，现在的我倒可以自由安排了。
我想偷偷地对着爸爸说：“你看，你走了，我留下了，该长大了，你再也阻止不了我下厨这件事了吧，后悔吗？可是，爸，我倒是挺后悔的。若是我可以勇敢一点，早点跟人说出你的反常，早点发现你的心思，也许，现在我们还能好好聊聊天。现在的我，恐怕也只能对着这漫漫长空独自说自己的内心独白了吧。”我好想好想说好多的话，可是，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我······爸爸······我······”
最后，我还是什么都说不了，也许是默认爸爸已经离开我们了，也许是在编造一个新的可以让人接受的谎言吧。
我感觉生活的一切都换了新的面貌，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换。
我的爸爸走了，妈妈回来了，而我似乎又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的弟弟或许是我假想的弟弟吧。他从来都没发表意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又都发生了。就像月亮躲在一片云层的后面一样，有月亮的光芒在闪耀，但又看不见月亮的表情在哪。
我来到了爸爸都走过的地方，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很熟悉，因为那股熟悉的味道还在，在深深的脑海里，它不停地在眼前晃悠。
爸爸睡过的床好像被扔了，用过的东西也不在了，上吊的那面墙也被拆了，就只剩下的地板还在。但是爸爸的脚印不在了，可是他的笑容还在，还在我的脑海里，我也生怕时间一长，爸爸的容颜我也记得模糊不清了。
我走到那坏掉的梳妆台前，那里摆放着一张全家福，是我三岁的时候拍的吧。爸爸端坐的姿势特别的有神，而我站在爸爸的大腿前，妈妈抱着弟弟，我的手里还拿着一根坏了的雨伞的手柄玩弄着，特别的淘气。
我一看到这，我的眼泪又开始慢慢地浸润我的眼眶了，眼前的场景似乎都被我淹没在这湿漉漉的眼眶里了。
幸好的是，现在我是一个人在这独处，在这静默的空间里穿梭着这宝贵的时光。
也许我是真的长大了，学会了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没有妈妈，也没有弟弟在我的眼前。
也许我就是想让眼泪能够畅快地流出来吧，毕竟在我的心里，这个所谓的事实对于我来说就好像我所在的世界已经被毁掉了。而现在的世界是崭新的，但又是接替着上一个世界的发展轨迹继续存在着。
我赶紧擦干了眼泪，因为这里实在安静得可怕，我怕我脆弱的声音会静悄悄地传了出去，这让我好没面子。
当我走到我爸爸被吊着的地方，我看了好久好久，这得多疼啊，自己晕了之后就这么半跪着吊着。好几个小时，好几个小时，好几个小时的折磨，而这折磨却是爸爸这一生的句号。
然而爸爸的人生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结束了，但我好想问一句：“如果人生开始变得无可奈何和无所畏惧的时候，人生是不是也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一口可以折磨你，可以让你不停的挣扎的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