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御十六年,天御国最年少的将军云阳挂帅亲征,从离国手里夺回了边境三洲之地,边境重镇渊口失而复得,自此,云阳奉皇命驻守于渊口,军队在渊口镇中央的高地修建了一座军营,高地上乱石荒草、坟茔累累,算不得军营上上之选,但胜在居高临下,四周有任何风吹草动皆可洞悉。
渊口并不大,只因位于天御、离、芈星三国交界,为了互市四周又并未设城墙堡垒,所以文化融合,商贸繁荣,在这里可以领略到异国风貌,也能寻到些别处没有的精巧玩意儿。
作为渊口驻军的最高长官,堂堂天御国大将军,云阳有勇有谋,是令人起敬的,虽然人前总是一副老成模样,面无表情,说话声音也低沉透着冷意,可脱下铠甲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驻守渊口已有半年,天天忙于练兵和处置军务,甚至都不曾出过军营,早前出征时答应自家妹妹找的血玉也一直未能外出寻获。
军帐内,云阳批完了最后一份军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略一停顿,才想到今天是自己的二十四岁生辰,唤来副将吩咐了两句,换下军装,穿了一身军中常见的藏青制式长衫便独自出了军营。
正值春市,街道两旁也摆满了小摊,整个街市人潮如织,云阳只得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慢挪动,一路行得艰难。
轰隆隆,一声春雷响彻天际,雷声盖过了街市的嘈杂,整个小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春雨淅淅沥沥落下,暂停键重启,摊贩,行人纷纷躲到檐下,路上很快只剩下云阳。平日冒雨行军作战也是常有的事,这点雨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到时候回军营换身干爽的衣服便可,只是,这样独自在雨中行走的云阳在庄云梦眼里却有些另类了。
茶馆一楼靠窗的位置,庄云梦正侧着身子专心致志的望着茶馆中央的戏台,虽是偷溜出来的,却还是遵循了师傅的命令戴了面纱,左手端了杯茶,茶水已经凉了,右手搭着桌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桌面,戏台上浓妆粉面的伶人唱完最后一句“卧梦隔两端~嗟叹红尘独倚~”她顿时站起身叫了声“好~”,茶馆里陆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更有些纨绔对着伶人吹起了口哨。坐回座位上,庄云梦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微微抬手扬起面纱一角,轻啜了一口,由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带来的寒意转瞬也散了。
转过头望向窗外,雨还在下着,她伸手朝檐下的水线接了一捧,雨水落在掌心,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退回手时正巧看见从窗外经过的云阳,心想:这人莫不是傻的,也不知道躲雨。
庄云梦想了想,对着雨中的男子开口唤道:“那位公子,雨中的那位公子,你找地方躲会儿雨吧,别淋湿受了凉。”
云阳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头想瞧瞧谁这么多管闲事,却在看见人时怔了怔。窗下的女子半伏在窗沿,肤白透粉,一头青丝随意绾着,虽有轻纱遮面,却见眉如黛,双眸清澈,如星辰,似水晶,闪着灵动的光。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将军,虽然心底泛起了一丝异样情愫,云阳却很快回过神,只对着女子稍稍点了点头,便继续前行。
自己的好意别人并未领受,庄云梦也不在意,回过身继续自顾吃起了桌上的小食,品着茶等下一场戏。
有个纨绔注意到了庄云梦,凑上前,说道:“在下朱瑙,玛瑙的瑙,,敢问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许,家住何处?”说完舔了舔嘴唇,伸手朝女子的手摸去。
庄云梦蹙眉,手朝里缩了缩,并未答话。叫朱瑙的纨绔手扑了空也不生气,径直在对面坐下,得意说道:“我爹是渊口值守,你若跟了我,一辈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岂不快活。”
“呵,果真是猪脑!”庄云梦暗自腹诽,心里嫌弃不已,面上却不发作,学着戏里看来的扭捏姿态,说道:“小女子唤作翠花,今年三十有二,家住……”
朱瑙听了女子三十已有二,一脸嫌弃,不待她继续说便站起身来,轻唾了一口,道:“原来是个老女人,呵,怪我瞎了眼。”
朱瑙虽走开了,庄云梦听戏的兴致却被搅了,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转身大步出了茶馆。雨暂歇,摊贩也都回到了街道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整个集市又热闹起来。
出了茶馆,庄云梦很自然的朝着路边老婆婆的摊上丢了一锭银子,顺手取了一包干果子,边吃边说道:“阿婆,是我,生意兴隆呀。”
卖干果子的阿婆取过银子小心揣进怀里,笑眯眯道:“云梦,你偷偷溜出霜冷,小心你师父罚你。”
庄云梦听了阿婆的话瘪了瘪嘴,伸出食指举自唇边,“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轻轻说道:“我这次出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击掌为誓,不许通知我师父。”说完,也不管阿婆是否愿意,拉起阿婆的手便快速的对上去,随即笑呵呵的跑远了,只留下阿婆在原地暗自摇头。
没走几步路,远处人群传来骚动,庄云梦踮起脚想瞧个究竟,奈何身高受限,骚动声音由远及近,一个持刀的歹徒叫骂着推攘人群向前,怕事的行人纷纷退开半步,稍作思考,庄云梦便知晓应该是街上有人遭了小贼,小贼正被追赶呢,她没有躲避,就站在路中,小贼见有女人挡路,举起刀对着来人威胁开口:“不想死的快让开!刀子可不长眼!”
路边有老人见有年轻女子直愣愣的站在路中间,怕是被吓到了,出声提醒她躲开,可叫了几次庄云梦未作反应,也并未躲开,眼看持刀小贼就到跟前,老人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说时迟那时快,庄云梦一个侧弯,朝左边压低身体,见准时机朝小贼伸出脚,嘭地一声闷响,小贼摔倒在地。持刀小贼被摔了个狗吃屎,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摸了摸磕到的脸颊,撕~脸颊上传来刺痛,顿时怒气冲天。
“本来念着你是女人,却没想到是个泼辣的,既然你要多管闲事,那你今天便交代在这儿吧!”
说着举刀朝着对方面门刺去。
“是你偷人财物理亏,我是见义勇为,哪里是多管闲事。”
庄云梦灵活转身,轻巧躲过,持刀小贼一刺不中,收不住力,踉跄着又倒在地上,再爬起来,看着庄云梦咬牙切齿,眼中透出凶光,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
又出手几次,持刀小贼仍未能近庄云梦分毫,从始至终就连庄云梦的裙角都没碰到过,这时,他也意识到遇上了练家子,从怀中掏出一只泥哨,放至嘴边吹响。哨声响,不一会儿便从四面八方跳出十几个流氓混子,他们或持棍棒,或举刀斧,将庄云梦团团围住,持刀小贼一声令下,十几个人便一拥而上向她冲去。
集市另一边,云阳正在一家玉器店里找血玉,突然走进来两个人,他们不看玉器,只跟柜台里的老板议论着集市另一头正有一群渊口的小贼混子在欺负一个戴面纱的女子,听到“戴面纱的女子”云阳的心一下便提起来,今天他也遇到了一位戴面纱的善良姑娘呢,莫非是她?来不及细问,云阳夺门而出。
云阳赶到的时候,小贼混子们已经倒成一片,而那个戴面纱的女子正环臂而立,微风中,她散落的几缕长发轻轻扬起,绝美如画。
渊口的衙役磨磨蹭蹭总算赶到,询问一番后将一干小贼混子收押。
天色渐渐暗下来,集市上亮起了灯,夜市即将开始,云阳却该回营了,只是今天生辰难得出一趟军营,血玉却没找到,他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了。
也不算一无所获,遇到了一位侠肝义胆的善良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