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陈梦迟其实想要的不多,父母的平和教育算一个,想要收集齐那套闪卡算一个,现在的愿望是希望和谢梦丽一个班,他希望明天是美好的一天。
天空中的几点星子像是朝他表示收到信号一般,闪烁了几下,月亮也为他拉上了沉睡的帘子,搬家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太多了,得好好消化一番,他认识了一个可爱有趣的女孩、热情耐心的邻居大叔,还有他和谢梦丽之间槐树的秘密约定,最后就是父母不变的话语,他想去和自己的母亲反驳那些事情,希望母亲不要什么坏事都算在自己头上,偶尔母亲也对自己有好脸色,但好脸色多数情况下持续不到五分钟,他真的有认真的看过表计过数的!
他还是太小了,他不懂得为什么自己又被与别人家的孩子作比较了,幸好这次的梦丽不是那样讨厌的人,而且梦丽还对自己道歉,这是不是说明母亲说的是错的?他本来就习惯以沉默对待一切了,怎么在母亲那儿就又是自己不对?
这个问题其实不只困扰着陈梦迟,它也困扰着中国其他千千万万的青少年,他们在这一个时期本就处于特殊阶段,敏感好强的心理,来自同龄人的竞争,对老师的认可度,对异性的好奇,以及与父母之间复杂的关系,这些都成为他们的疑问与苦恼;在别人眼中,他们年纪小,什么事都不懂,他们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这一点陈梦迟不可否认,他现在所拥有的生活都来自父母供养,但他想说,他也是有自尊的人,他渴望获得父母平等的对待,而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父母是给予了他一切,但如果仅仅是只给他生命和简单的衣食住行,而不去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话,也不去和自己的孩子深入交流,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说教他?陈梦迟是第一次当他们的儿子,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所以,陈梦迟在又过了段时间后思考了这个问题,既然都是第一次,谁也别嫌弃谁,放下彼此的架子,就不能来场平等而又温和的交流吗?但这一切都得是陈梦迟再长大些才能思考的问题。
少年想要的很简单,但在传统的环境下,这个东西变得不可望也不可即。
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至少目前他得不到那样的待遇,在合上眼之前,他的想法就是希望母亲少骂他点,父亲可以陪自己说说话,也能像今天这样帮自己抵御来自母亲的攻击,最大的奢望就是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变成像谢梦丽父亲那样的人。
是啊,孩子的愿望就这么简单,不追求过高的物质消费,他们仅仅是想得到些精神安慰,但这些也是父母所缺乏的,他们有可能是专注于为孩子营造更好地物质条件,这样当然没错,毕竟谁都得养家糊口,但他们会忽视自己子女的精神教养,最后有可能出了大问题才追悔莫及。陈梦迟没有想那么多,至少他希望自己可以自由快乐得过好小学生活,他现在是五年级,明年就能升初中,他期待着接下来一年的生活,毕竟在之前的学校他的成绩还算不错。
人生之所以被称为人生,就是因为它有太多的不确定了,陈梦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差一点毁掉自己的小半生,他在后来不断想着,如果没有初中那段经历,他该怎么办?是不是会成为那个老妖婆口中的社会渣渣,但上帝给你关一扇窗的时候,必定给你留一扇门,不论这扇门多逼仄,总归有路可走。
月亮担忧的隐藏在云后方,它可能也在为这个孩子所忧心,但尽可能的它可以藏在云后面减弱自己的光芒,让这个孩子好入睡些,希望梦神能让他有个甜蜜美梦。
陈梦迟如果知道月亮的想法也会很开心,但月亮的秘密只有云知道,梦迟的愿望月亮听到了。
黎明拉开了白日的序幕,陈梦迟昨夜睡得太晚,不可避免的起迟了,他的母亲在门外大声吆喝并咚咚的敲响了他的房门,“迟子!迟子!傻迟子!太阳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起!多大孩子了,还这么赖床,上学了你可怎么办?嗯?也不怕人家老师亲自过来找你,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小崽子,说你多少回啦,赶紧麻溜地给你老娘起床!饭都快凉了!再说了,今儿你不是还和隔壁约好了熟悉环境吗,也不怕在起迟点误了人家的时间!”
母亲还是那么唠叨,一旦你的动作迟于她的语速,对不起了,今天你就得安静地听她说完那些话;你想插句话?想都不要想,那是你不知道中年期妇女的厉害,他不知道别人家的母亲是什么样,至少他的母亲是这样的。
“好,妈,我起了!我马上,咱们早上吃什么呀?”说完陈梦迟就是一阵的后悔,他怎么这么多嘴,他妈吗一定会说他挑剔的,太糟糕了!
果然如同他想的那样,“你个死小子,你妈给你做什么你就吃什么,你还敢挑三拣四问我?又皮痒了,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罢,就要挽起袖子,其实陈母除了骂梦迟之外,其他时候还是很少打他的,毕竟是个后生,骨头硬,打上去后她也讨不到几分好处,所以也就是装装样子。
陈梦迟对此见怪不怪,也不理他母亲,直接拿自己的嗅觉判断,是鸡蛋面的味道,也是,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有早饭吃,除了要被日常嫌弃,其他都挺好。
饭桌上,陈梦迟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极好的遵循了吃不言寝不语的好传统,母亲也没说什么,你总不能怪孩子在饭桌上不说话吧,如果说了,又要被怪是不懂礼法,不好好吃饭;他以前犯过这个错,所以避免再犯。
陈梦迟主动帮母亲收拾碗筷,却又遭遇了日常嫌弃,这次是以他笨手笨脚为由,怕他打碎仅有的几个碗,对,他们太仓促了,还没置办完新的家具。上午,陈梦迟的任务就是找谢梦丽熟悉村庄,顺带打听学校的事,陈母则去置办缺的东西,父亲则去办他转学的手续,三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发生,他们最后都出了门。
旁边家庭的小院很整洁,院子里除了槐树还围种了一些菜,突然自己的脚边传来了一个柔软的触感——是一只小白狗,他昨天没有发现它,小狗大概只有他的两只脚叠加起来那么长,看上去也没有多大,小白狗小声呜咽几声,咬了咬他的裤脚,转了几圈,小小的身子不停的蹭着他,一点戒心都没有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谢梦丽,也是这么单纯可爱。
“哎呀,达芬奇!你怎么跑出来了啊,别吓到梦迟!”小狗跳脱地摇摆着身子走向它的小主人,谢梦丽摸了摸它的头,女孩散发的柔性光芒是他喜欢的,这种喜欢你不能把少年人的喜欢单纯的放在欲望上,人都有欲望,不论是爱欲还是贪欲,我们都不能否认;但少年人的欲望所求很简单,单纯的欣赏或渴望某一样东西,在一瞬间,他希望自己可以像谢梦丽这样的随性开朗。
成年人总是喜欢自作主张,觉得这是为孩子好,他们逼迫这个孩子走向成熟——即他们所期待的样子,但没有人尊重过孩子们的愿望,每一次的成长其实都是与父母斗争过后的不得已妥协;每一次的成长也都是布满伤痕,那不是成长,那是叫无奈。
陈梦迟突然想起了三年级被父母合力扔掉的狗,也是一直白色的狗,当时他母亲说是从垃圾堆捡的他,所以他跑去垃圾桶旁边想要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那里有一只箱子在不停的扑棱着,小时候的他害怕极了,壮着胆子打开那个纸箱后发现里边是一只小白狗!这对当时的他来说简直就是惊喜!
你在走投无路时,遇到的第一样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都会想牢牢的抓紧他。小白狗给他崩溃的内心又搭起了桥梁,他决定和小白狗一起生活,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先给它,他给小狗起了一个名字——爱因斯坦,因为陈梦迟喜欢宇宙。
爱因斯坦很暖和,陈梦迟抱着它睡了一晚上,就在他们相遇的垃圾桶旁边,直到父母找到他时,他还睡着,父亲没办法就连他带狗一起带回了家,母亲一脸愤怒和着急的表情好像又给了他错觉——母亲也许很爱他,但回去后的话语又让他如坠深渊,没关系,他还有爱因斯坦。
虽然母亲日常嫌弃爱因斯坦,但也算是接受了爱因斯坦的存在,不过爱因斯坦的一切吃食和遛弯都得他负责;负责就负责呗,爱因斯坦是那个黑夜他唯一的救赎,不至于使他一个人独面黑暗,一人一狗也算过的开心。
直到一群小孩趁着他为案因斯坦买小猪肝不在时,他们疯狂的拿石头砸它,爱因斯坦的脾气一向温顺,但那天它已经被砸的眼睛都出了血,从来不怎么叫唤的爱因斯坦不仅发出嘶吼声还咬了那个砸它眼睛的孩子;当他回来时,爱因斯坦已经不在了,迎来的是母亲的责骂与父亲的打,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会因为这种事情打他,但就是发生了。
他到现在也不觉得爱因斯坦做错了,尽管没有看到爱因斯坦最后一面,但他也知道爱因斯坦的眼睛好不了了,那些孩子之前也欺负他,后来被他打回去了,他打那些孩子的同时必定会受到父母的打骂,大人们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先责怪自己的孩子,明明他没有错啊,但在那些人眼中,你就不该打同龄人,是啊,所以同龄人就该打他吗?
回忆戛然而止,因为谢梦丽把小狗放进他怀里了。
“它叫达芬奇啊,是因为你喜欢画画吗?”他记得美术课本上的《蒙娜丽莎的微笑》,那是达芬奇画的。“哈哈哈,是啊,达芬奇这名字不挺好的吗,而且我的达芬奇也和真正的达芬奇笔下的小天使很像呢,你看它可不可爱?快摸摸它,它可乖啦~”。
陈梦迟想起了自己的爱因斯坦,所以他喜欢达芬奇。小孩的喜欢就这么简单,当然,小孩的厌恶也很简单,简单的恶意。
达芬奇就像是感受到了他暗沉的心理,拱了拱自己的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舔了舔陈梦迟的手背,这是一个很暖的动作,他希望这只达芬奇是自己的爱因斯坦。
只是希望,所以还存在着绝望。
“达芬奇……达芬奇,爱因斯坦……”,他呢喃道,谢梦丽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她能感觉到陈梦迟的悲伤,希望达芬奇可以安慰他吧!她突然意识到妈妈做好早饭了,催促着陈梦迟放下达芬奇和她进屋,陈梦迟被拉得一阵头晕,他还没搞清楚怎么突然就被拉进梦丽家里了。
他看到谢父铺了块桌布,一个温柔的成年女性在厨房端出了鸡蛋羹,那是谢梦丽的母亲。仔细看就能知道,谢梦丽和妈妈长得更像些,但两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谢梦丽偏向于活泼,她的母亲则是更加的柔婉平和,他理想中的母亲形象就是这样的,谢梦丽真的很幸福。
谢父看到他后忙招呼道;“小迟来了啊,阿紫,辛苦你给这个孩子在煎个鸡蛋啦!这是昨天我和你说的那个新搬来邻居家的孩子。小迟,还没吃早饭吧,别客气,梦丽,你去带小迟洗洗手,准备准备咱们吃饭!”
拒绝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谢梦丽拉着去洗手了,他这个时候不敢拒绝了,他母亲曾经说过别让他扫大人面子。
大概就是洗手的瞬间,桌子上已经花花绿绿的摆满了吃的,这些东西他都吃过,但在谢家吃又是另一种感受;已经煎好的鸡蛋是星型的,就是简单的粥都可以用一些绿色蔬菜点缀,有一种温馨的感觉,这是自己家所没有的。
如果这些已经让自己感到惊讶,那接下来的就是震惊;他看着谢氏一家像是祷告的动作,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似的……对!他想起来了,那是一部老电影,里边的人吃饭都是这么做的,他们会在胸前画十字,会说“愿主保佑,感谢主赐给我们丰盛的食物”之类的,当时是在电影中看到的觉得有些奇怪和繁琐,但在现实中看到时,又是另一种感受。
小小的他还不能明白这其实是文明的碰撞,中西方,传统与现代的对比,这就是社会大变革与发展下的碰撞,碰撞产生的不仅是疼痛,还有交融。
谢母看着这个小客人,然后说道;“因为我信奉基督,这些都是必要的祷告前提,小迟,对吧?你随意哦,这些形式都是针对我们家里人的,快吃吧。“
他很好奇这个名词的意义,这是一个宗教,类似于佛教、道教这些,他想问这个宗教的相关情况;“阿姨,您能为我讲一讲这个宗教吗?”
“可以的,你吃吧,边吃边讲,不要拘束。基督教是所有信奉主耶稣的统称,我所信奉的是其中之一的天主教,以《圣经》为蓝本,核心思想是福音,主要就是信奉的人要博爱,善良,宽容,以及不搬弄是非,大致就是引人向善。”
也许这就是谢母这样平和的原因吧,在一瞬间,他非常希望自己的母亲也可以去信奉这个宗教,这样是不是母亲也可以少骂自己些?
这个孩子有心事啊,这是谢母的感受,但孩子不愿意说出来也没有办法,希望将来这个孩子可以向自己吐露心声。
“梦丽,一会儿吃完饭你带着小迟去熟悉下环境,带他去看看两所学校,说不定你们还在一所学校读书呢!”
他们被“打发”出家门,谢梦丽带着达芬奇与他们一起出门遛弯,“梦迟,我在南淮第一小学五年级三班读书,你要去一小还是二小呢?你说我们会不会在一个班?”
南淮一小……是父亲昨天说的学校!他真的实现心愿了!略带激动地说道;“我,我,我在一小!还不知道在哪个班,我希望能和你一个班!”
梦丽莞尔一笑,她笑的时候在左脸有一个酒窝,这是让陈梦迟觉得最美的地方,酒窝深陷下去的地方仿佛可以装进小甜酒;陈梦迟没喝过酒,但他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那我们就是校友啦~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学校,那还有棵超大的槐树,比我家的还要高!哦,对,还有同学们和老师们的事,一会儿咱们边走边说!梦迟,快走啊,达芬奇,走!”
如果学校有梦丽,或者是和谢父谢母一样善良耐心的人,他会很喜欢学校的,这也使他对未来的校园生活充满期待。
两人一狗快乐的走在村庄边缘,和谐如歌;院内的树木静静地瞧着他们,槐树之下是你和我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