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陈绅儿才睡饱起床。
陈绅儿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同了,翠屏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财绅庄的上上下下见了翠屏,无不恭敬的称一声“屏主管”。曾经伺候人的小丫头,在陈绅儿起势后,自然也该享受享受那“上等人”的待遇。
可翠屏执意不肯接受陈绅儿的安排,退回了陈绅儿送的下人和婢女。每天坚持亲自为陈绅儿做醒来后的第一餐,也是亲自伺候陈绅儿的洗漱,夜里更是要陈绅儿睡下,她才可能去休息。
用这丫头的话说,做这些事,她才开心,踏实。
陈绅儿也只能由着她。这不,陈绅儿刚睁眼,便见到翠屏已经准备好了白粥和小菜。
招呼着翠屏坐下一起吃,这种事翠屏倒也不矫情。
“屏儿,塞北的战事如何了?”陈绅儿边吃边问。
“嗯……日前华主管倒是传回了消息说北胡和真定打得很凶,战线从南至北延绵了上千里,犬牙交错的,反正是很凶。”翠屏对打仗的事儿一窍不通,只能尽力描绘着。
陈绅儿点了点头,可以猜测到几分。北胡和真定骑兵的战斗力,陈绅儿心中都清楚,不分伯仲,不过毕竟北胡的军力更强盛些,兀术狼又是携“哀兵”出征,还是首战,锋芒难当。只有拖长战线,才能最大程度的弱化胡骑的优势,有财绅庄的物资支持,宁宇一定是想将战争打成持久战,不肯与兀术狼决战,待北胡锐气丧尽,恐怕才会发动反攻。
“既然真定国已经光复,不知内治如何?”陈绅儿又问。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这便派人去打探。”翠屏急忙丢下碗筷,跑了出去。
“唉唉,你这丫头,吃完再去也来得及啊,浪费……”陈绅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用过午餐,陈绅儿来到了后院,看望那傻女人和重瞳儿。这对母子被陈绅儿单独安排在了一个庭院中,碰巧封无心也在。
陈绅儿赶忙低头,佯装路过。不料封无心却追了出来。
“你躲着我干嘛?”
“啊?躲着你?哪有,我这就是单纯路过,见你逗那重瞳儿玩儿,没好意思打扰你不是。”陈绅儿尴尬的笑了笑。
“什么重瞳儿,多难听,哪有以娃娃缺陷当名字称呼的,难道你希望别人称呼陈白白‘人妖’‘哑巴’‘瞎子’么?”封无心撇嘴不快道。
陈绅儿被噎得不轻。索性陪着封无心回到了小院。
那傻女人也不在意谁进入了院子,满眼都是慈爱,一心都在吃着奶的小家伙身上。
而小家伙则激灵的很,不管谁来到小院,都躲不过他那双诡异的小眼睛。见是陈绅儿和封无心,仿佛认人一般,再次转过头吃着奶,直到吃饱,打了个奶嗝。
陈绅儿这才笑着,从傻女人怀中接过小不点儿,给他拍了拍奶嗝。那傻女人虽然心智不全,可也知道陈绅儿不是坏人,只是憨笑的看着。
“小家伙啊,你是真贪吃啊。”陈绅儿笑了笑,怀中抱着这婴儿,倒是激发了陈绅儿身为女子的几分母性。
虽然听不懂陈绅儿的话,但小家伙听到陈绅儿的声音还是咯咯咯的乐了起来,陈绅儿对这小不点儿也是愈发喜爱。
“得嘞,干脆啊,我认你做干儿子罢。”陈绅儿心血来潮,这事儿自然也没人能反对。差人将老罗叫了过来,询问了下民间关于认“干亲”的一些仪式,陈绅儿也像模像样的给小家伙绑了长命锁,系上了红腰带,并且还祭拜了天地,至于“认祖宗”,陈绅儿有些为难,她都不知道亲生父母的情况,索性自己编排了一本“家谱”出来。这“家谱”上第一辈儿人,则写上了陈五和魏慧文的大名。不过没有写在一起,第二辈儿,写上了自己,翠屏和陈白白的名字。至于这第三辈儿人,头一个名字,倒是让陈绅儿着实废了一番心思。
最终定了个“延”字辈儿,以期待子孙福泽延绵之意。
闭门了三天,陈绅儿最终才给这小家伙取了个“安”字。于是,小重瞳儿便有了自己的名字,陈延安。
为了让小延安和普通孩子一样,陈绅儿特意命翠屏寻到他出生的村子,找出了当时为这傻女人接生的产婆,问出了他的生辰八字。
几经折腾下来,居然已经到了小延安“满月”之期。
陈绅儿在庄内给小家伙还摆了“满月酒”。一度间倒是有了几分为人母的幸福感。
就在小延安满月第二天,北方传来了一个让陈绅儿很不爽的消息。得知了真定国光复后,陈绅儿派人前往,准备建立真定国的分部。可非但没有得到淳子言的支持,反倒以战事正酣,难以维系的借口,将人挡了回来。
“好你个淳子言,什么战事正酣,难以维系?我就不相信,前方打仗你后方就不种粮食了?这是打算赖上我了?你全民皆兵,自己不产粮,让我来给你添这无底洞?这么个打法别说三年,就是十年战事也未必能平定,岂不是要拖垮我?”陈绅儿勃然大怒。
“姐姐,要不,派人问问宇公子?哦,不,宇王爷?”翠屏建议道。
提到了睿亲王淳子宇,更让陈绅儿气不打一处来。陈绅儿甚至都怀疑,这事儿就是他出的鬼主意,淳子言哪里有这脑子?
“问什么问,我用脚指头都猜得到他一定会说忙着战事,不知情,然后说出一大堆困难来,说不定还得再从我这儿捞点儿好处去,你明知我对他无可奈何,何必去碰那软钉子?”陈绅儿气道。
翠屏掩嘴偷偷笑了笑。
“你还笑,哼,居然食言而肥,屏儿安排下去,我们明天就动身,去真定国,我倒要看看那淳子宇还有什么托词。惹急了老娘断了他的物资。”陈绅儿也是气急。
“是,我这就去安排。”翠屏摇了摇头,着手准备着另一次远行。可她哪里不清楚,只要淳子宇还在前线打仗,真定国就吃定了她不会掐断物资供给,这是阳谋。
临行前,陈绅儿将财绅庄托付给了封无心。这段时日,陈绅儿亲自带着她熟悉庄内的事务,毕竟也受不了她天天追着陈绅儿讨事做,最后发现这家伙不知怎么生的,对于账目,数算有着难以言喻的天赋,无论多么复杂的计算,换算,这家伙居然不用算盘辅助,张口便来。所以陈绅儿便着重培养她这方面的能力,眼下也算是一个她能信得过的人。
临行前,还没忘了再看看小延安,叮嘱了下人,一定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才和翠屏动身,直奔真定国新都,辽奉城。
进了真定国地界,陈绅儿便留心着这里的民生情况。可以说农牧业完全荒废着,百姓们居然“靠山吃山”,日常食物补给全都靠原始的“渔猎”。这让陈绅儿大失所望,合着淳子言还真没一点儿鼓励农耕的意思。
得知陈绅儿亲自来到辽奉城,淳子言大摆筵席,热情招待。这吃得倒是不赖,俱是山珍野味。什么锦鸡,狍鹿,雪蛤,熊掌,虎骨汤,甚至还有仙鹤,让陈绅儿都怀疑吃完了这顿会不会血管爆裂而死。可如此珍馐大宴,居然没有一粒米,这让陈绅儿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这真定国到底是富得流油,还是穷得乱颤。
“众卿,来,再次为陈庄主的莅临举杯。”淳子言身着鹅黄龙袍,倒是有了帝王该有的威仪。而莫言,这目前真定国唯一的皇妃,“懿贵妃”,自然也出席作陪。
毕竟这是国宴了,陈绅儿也不免要礼数周到,硬着头皮将整个宴席应承了下来。待宴会结束,淳子言居然托醉,先行起身离席了,这让陈绅儿有点儿抓瞎。文武百官们也纷纷退散,只留下了莫言还在席间。陈绅儿仿佛明白了,看来这次真定国之行,主要的对接人,便是这莫言了。
再次斟满了一杯酒,陈绅儿举杯笑道。
“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得偿所愿。”
只见莫言,也屏退了下人,亲自斟满了一杯酒。
“得偿所愿?哈哈哈……算是吧。”言罢一饮而尽,倒是有了几分当年两人拼酒的意境。不过这次陈绅儿前来,可不是和这懿贵妃扯里个啷,拼酒话家常的。
陪了这杯酒,陈绅儿整理了下思绪,再次开口。
“懿贵妃,想必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您是心知肚明的。如今真定国已然光复,不知为何遣回我建立分部的人手?”
“哦?有这等事?陈庄主,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些国家大事?往小了说,这是陛下对我管教的‘随便’,往大了说可是‘干政’的罪名,我可是惶恐的很吶。”不料这莫言如此记仇,话语中倒是夹枪带棒。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陈绅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意。
“哈哈哈,若是贵妃娘娘,对此事耿耿于怀,绅儿再次罚上三杯,算是赔罪了,希望娘娘大度。绅儿岂能不知,娘娘如今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还望娘娘宽容,在这建庄一事上,为绅儿多多美言几句。毕竟,娘娘如今也是真定国的国母,总不会看着臣民们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渔猎’生活吧?饶是真定国山川物产丰富,可如此下去,怕是不出十年,便把山吃空了吧?”陈绅儿淡淡道。
“陈庄主的话,确有几分道理,奈何如今战事正酣,陛下也是有心无力啊,真定族人们世代以‘渔猎’为生,也不见哪辈儿人将这山吃空了。陈庄主,我建议您,还是耐心些,既然您和陛下有‘三年之约’如今一年都没到,战事又未定,何必着急往荷包里揣银子呢?”这莫言果然不是善茬。陈绅儿也明白了,这是淳子言在借莫言的嘴,告诉她,三年内,真定国不可能发展农耕。
陈绅儿还是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也体谅贵国难处。前线战事正酣,无暇发展农牧也是实情。有鉴于此,我便派人,先行在贵国建立药铺和兵器铺如何?如此,可大量节约运输时间和成本,更有力的支援前线战事,而贵国臣民们,进山狩猎,顺便可采摘草药,我可以承诺,财绅庄绝对以公道的价格回收。有了银子,他们可以购买狩猎用的兵器和生活必须的粮食,想必这样,陛下总不至于驳回吧?贵国的山川如同宝库,非但漫山珍稀药草,矿藏储量更是丰沛。我有把握,两年内让贵国完全可以在药材和兵器方面自给自足。”陈绅儿正色道。
只见莫言略微沉默,随后笑道。
“陈庄主看来此番前来是志在必得了,也罢,明日我会将您的意思转达给陛下,相信陛下定会大力支持。”
陈绅儿一愣,本以为莫言一定会再次诸多借口阻挠,没想到倒是痛快的应承下来。
“如此,绅儿先谢过娘娘了。”言罢陈绅儿再次敬了一杯酒。
只见莫言摆了摆手。
“陈庄主依然海量,莫言已不胜酒力,今日不得不失陪了,您请自便。”言罢,莫言款款起身。
“对了,不知陈庄主此番前来,亲王殿下可知晓?要不要本宫替庄主修书一封,将他从前线唤回,见见陈庄主,以解庄主相思之苦啊?仗嘛,又不是三天两天能打完的。”最后,不料莫言冒出了这么一句。
陈绅儿呆立当场。
“哈哈哈……戏言罢了,莫言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调度亲王殿下这军中主帅啊。陈庄主,见谅了。”言罢,这莫言才转身离去。
陈绅儿气得手都发抖,恨不得吞了这莫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陈绅儿作呕。尤其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在点陈绅儿,淳子宇那边战事激烈,让她不要为了财绅庄的事去告状,堵住了她的嘴。
看来对于淳子言阻挠财绅庄建庄的事,淳子宇是不知情的。通过这次的酒宴,陈绅儿隐隐感觉到,这次真定国之行,一定不可能和想象中一般顺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