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墙壁后的项少英脸色红比烈焰，手中抵住剑意波涛的长枪弯成了一个半圆，双脚踩进了泥土，膝盖却宁死不弯，掌心冒出了滚滚热气。
万丈剑意波涛后的白无冷冷眼旁观，并未在剑意波涛用尽全力，想要测试项少英的实力，看一看项少英到底能够做到何种程度。
太子脸色难看，心中为好友担忧，不由得握紧了双手，默默地为好友加油打气。
“起！”
项少英挺直了腰身，手中的长枪快要挑破气息墙壁，从容地站在地面，踩出两个深深的大坑。一杆长枪迸发出万丈金光，冲破了剑意波涛，竟与剑意波涛分庭抗礼。
“哦？”
白无冷起了好奇心，起先曾听闻江东有一宝物，竟不想会在帝都看到此物。此物名为霸王枪，前方一共有三支枪尖，枪身布满了符文，通身用稀世珍宝打造，吸收天地自然，如有神通，乃是江东项氏的传世之宝。
白无冷一挥水剑，改变了万丈剑意波涛的形状。此刻的剑意从一卷接天的画卷化作了一头神龙，不再压制岸边的项少英，扬起头颅，飞向了天空，没入了空中的白云。
天空多了一份湖水，便下起了小雨，正正好覆盖了项少英的范围。每一滴雨水细如银针，亮如宝石，密集地落在岸边，挡住了项少英逃走的方向。
项少英也不想逃走，一挥长枪，飞向了半空，手中的长枪再度迸发出耀眼的金光，一如顶天立地的霸王。三条火龙不知从何处现身，咬破了空中的白云，融化了雨水，破解了老神仙的雨幕银针。
湖中心的白无冷神情不变，后续的放水只是不想在测试项少英了，静静地看着项少英落在了湖面。
“多谢老神仙手下留情。”
项少英对老神仙抱拳行礼，心知自己的实力无法抗衡老神仙半分，今日可以破解一招剑招，必定是老神仙的手下留情，当时的宫宴比试已是说明了这一点。
“好了，好了。比试也比试了。不如我们回到岸上再聊。”
三个人回到了岸边，找回躲藏在林间的骏马，又说说笑笑，聊着帝都的趣事。项少英方才与老神仙比试，了却心中念想，无比畅快，也多了几分笑颜。太子本就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几番话就调动了众人的情绪，一扫先前的阴郁之色。
“小人有一事不明，想请太子指教。”
太子听到老神仙的发问，立刻翻身下马，向老神仙行礼。
“老神仙请问，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上的项少英看着两个人繁杂的礼数，心中总有些别扭，但不好多说。军人战阵，一向以简洁明快为主，最为讨厌繁杂的礼数，身在帝都，却不得不受礼数约束。
“只问太子一句，若陛下百年之后，太子继承大统，当以何者为先？”
白无冷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令太子和项少英脸色大变，手足无措。太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直视老神仙，回头望了一眼项少英，使出一个眼神。项少英看到好友的眼色，心中拿不定主意，不敢出谋划策。
“太子放心。此言上不入天，下不入地，唯有你、我、他三人共知，绝无他人知晓。”
太子沉默以对，不敢多言。
叮的一声。
天地间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铃声。
太子和项少英从铃声内醒来，发觉自己站在水面，已不在原先的林间。项少英骑在马背，手中握着缰绳。四肢马蹄踩在水面，踩出一圈圈涟漪，烈马没有任何的惊慌。
“太子直到此时还不能说吗？难道，太子要在生死攸关、回天乏术的时候才能说出胸中抱负，让自己成为一个令世人遗憾的太子吗？”
白无冷的步步逼问，直逼太子的内心，想要听一听太子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并非不敢言，只怕引起动乱。”
“我理解太子的想法。眼下的局势才是最为和谐的局势，不会引发天下动荡。太子若是袒露出真实想法，必定会引发陛下和六皇子的猜忌，被认为有着不臣之心，进而引发天下动乱。可是，事情并非一概而论。我剑阁掌门近日不能下山，必须要听到太子的真实想法；陛下此刻是最为相信太子，必定不会相信他人的流言攻讦；六皇子禁闭营地，无法外出，若是大起谗言，必定身陷险境。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刻。太子，您可以说话了。”
白无冷盘腿坐下，一挥衣袖，从水面浮出一副围棋。棋盘和棋子皆是湖水，却有分明的颜色。棋盘的线段和棋子的黑色两色拥有着鲜明的颜色，不因湖水而寡淡。
白无冷一指围棋，率先拿出了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白无冷禁足两百年，不得下山，旬日里会以下棋为乐，寻觅天下棋谱，互博切磋棋艺。终究是左右互博，日子久了，有些乏味，且不知棋力深厚，白无冷便想寻找一个对手。
剑阁虽大，难有一个专精棋艺的人，更难有愿意上山对弈的人。祁霖平日住在山腰，懒得钻研棋艺，看到白无冷下棋，看了几局对弈便没了兴趣，嘲讽白无冷淡出了个鸟。
悠悠高山，难有一个对弈之人。
今日水面之上，白无冷没来由地想起了对弈，一是解了平时下棋无人的痛苦，二是放松太子的心情。
太子盘腿坐下，拿起了一枚白子，随意地放下棋盘的一角，不与老神仙争锋，先试探老神仙的用意。
“帝国立国两百年，积弊深重，暮气沉沉。我若继承大统，必先革除积习陈弊，还帝国一个崭新的面貌。”
老神仙下了一子，逼近太子的棋子，逼迫太子反抗，与自己正面交锋。太子反倒隐忍不发，四处生根，寻找良机。
“陛下平衡各方局势，不是一个有为君主，却也不是末代君王，只图一个安稳晚年。庙堂因陛下的垂拱而治而愈发散漫，不复立国初期的朝气蓬勃。太子若是想要重现荣光，延续帝国生机，必定会伤及王公贵族，引发他们的反抗，可会感到害怕？”
棋盘的黑子和白子各占据了一方地盘，势必会有交锋的时候。两色棋子犬牙交错，彼此撕咬，牵一发而动全身。棋手的每一步都要万分小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太子拿起一枚白子，对棋盘一角的黑子发起了进攻。
“帝国若想重现生机，必要割掉身上腐肉，再续生机。他们的反抗不过是水面浪花，翻起不了太大的风浪。”
白无冷拿起黑子回防局面，同时绞杀棋盘对角的白子棋子，逼迫太子做出选择，是继续追杀，亦或是一同回防。太子拿起白子，不顾棋盘一角的白子，继续绞杀黑子，势要吞下棋盘的一角。
“两厢厮杀，必有损伤。太子若是一招不慎，危及全局，不怕整个帝国一同陪葬吗？”
太子没有回防，反而加大绞杀黑子的进度，最终吞掉了棋盘的一角，局面隐隐地占据了优势。白无冷反手一子，切割了白子的连接处，断掉了白子一统棋盘的妄想。黑子和白子分庭抗礼，各占一半。
“这是我等无法避免的宿命，也是我等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白子转而打通了他处，连接另外一处白子的局势，开始绞杀此地的黑子。白无冷不再回防，每一子都落在看似无关紧要却卡住白子的位置，不再争夺一子的得失。局势重新回到了白无冷的掌控，回到了争夺的泥潭。
“是啊。这是我等不愿看到的局面，却是许多人看到的局面。他们看到了一个腐朽的帝国，一如我当年看到的旧朝，不愿相信帝国还有重现生机的一天，与其生活在痛苦挣扎的日子里，不如打破现在的局面，点燃战火，再造新朝。”
棋盘陷入了无边的争夺，每一个棋子都是至关重要，既抢夺地盘，也封锁对手。白无冷和太子进入了最后的收官，紧盯着棋盘的局势，思考着每一个棋子的作用，落子的速度不似先前。
“这是剑阁收集到的情报吗？看来帝都的外面是我们看不到的局势啊，终归是要小心为上，避开暗中的刀剑了。若是大地重燃战火，回到百年前的纷乱，必然是我等的无能，陪葬帝国也未尝不可啊。”
太子缓慢地落下一子，从黑子的封锁和追杀内找到了一线生机，疏通了局势，盘活了半壁棋子。白无冷缓慢地落下一子，立刻僵死了太子盘活的半壁棋子，原先留下的生机不过是一个陷阱。太子自以为看到了生机，却钻入了白无冷的陷阱。半壁棋子被僵死，太子已经回天乏术。
“太子是打算认输了吗？”
太子皱眉苦思，始终找不到破解危局的办法。
“太子可知道我当年的做法？”
太子的眼内亮起了光芒，望向对面的老神仙，期待老神仙破解棋局的办法。
白无冷一把抓住了棋盘，掀翻了棋局。棋盘上的每一枚棋子飞向四周，落入了水面，没了踪影。空中翻了几圈的棋盘落入水面，也没了踪影。
“这便是我的做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