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统帅百官，威震庙堂，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一言一行影响到百官的选择，更是皇帝的得力心腹。刑部主司是六部官吏，是庙堂朝臣，审核各地上传的案件，寻找其中的漏洞，为冤者昭雪，为死者鸣冤。
地位相差，身份不同，一间小小的屋内，两个人商谈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老夫是庙堂宰相，不懂刑名，胡乱出主意反而会添乱。你先说一说，如何去调查此案？”
宰相府的管家从他处搬来了两张坐垫，摆放在地面，转身离开了大堂。林相坐在了其中一张的坐垫，威严的气势笼罩住屋内。刑部主司也不敢坐在椅子，一同坐在坐垫，直面林相，内心有些紧张。两个面对面详谈，态度严肃。
“此案必成铁证的一点就是刺客身上有一块六皇子府内的腰牌，极为有力地证明了六皇子与刺客必有关系。府内腰牌不可轻易交给他人，必定是府内亲近之人。为什么这名刺客会有这块腰牌？”
刑部主司在认真地分析，林相在认真地听。
“我搜集到一些信息，关于秋河山刺杀案的线索。刺客是带着腰牌混入了营地，没有进入各家的营地，似乎就是一直躲藏在山林，等待着到来的太子。等到了太子，此人一出手就是必杀，完全不留余地，看样子就是想要除掉太子。问题来了，六皇子和六皇子府内的人都没有离开营地半步，此人是如何知晓太子的行踪？秋河山一年前就戒严了，山川地貌有所改变，六皇子和太子应该是都不了解秋河山的地形，为什么刺客会知晓秋河山的地形？”
宰相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起了一丝杀意。秋河山的警戒一直交由城卫军负责，若是城卫军不稳，帝都就不稳了。
“六皇子府内门客作乱，表面是为了替六皇子鸣冤，实则是加重了六皇子的罪责，必定是与刺客一伙。老神仙和大理寺卿等人并没有从门客的身上搜到腰牌，那么，此人的腰牌去了哪里？”
“到了刺客的手中。”
林相回答了这个问题，也解释了门客与刺客的关系。门客与刺客是同一伙人，为的是相同的目的，栽赃六皇子。
“庙堂曾有人怀疑是太子的自导自演，为的是栽赃陷害六皇子。我认为不是。一，这不是太子以往的风格，贸然改变个人的行事作风必然有坚定的理由；二，门客和刺客为的是挑起六皇子和太子的嫌隙。”
“你觉得太子会理解，然后收手吗？”林相反问道。
刑部主司微微摇头。
“即便太子理解这一点，也不会收手，因为这是除掉六皇子的最好时机，绝对不可以错过。”
“你的意思就是，太子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也会去利用这个陷阱除掉六皇子？”
刑部主司沉默应对，不会重复一个相同的答案。
“一个以死亡来设下陷阱的局，就算你我心中明白，也未必能够找到其中的破绽。何况，太子还存了必须要杀死六皇子的心思。”
“所以，这需要林相您的帮忙。”
“但说无妨。”
“我需要查阅案卷的权力，才能知晓更多的细节，可以推断出部分的真相。此案交由大理寺调查，最终的决定权在太子的手上。我若是想要拥有查阅案卷的权力，无法绕开太子，所以需要林相的帮助。我人微言轻，即便登门拜访，也难见成效，说不得会引起太子的疑心，会害了六皇子。林相与太子周旋多年，应该可以劝说太子。”
林相微微皱眉，没想到竟要去与太子周旋。太子立为东宫之主，搬离皇宫，开府治事，至今已有十年了。林相就是在太子离开皇宫的时候，成为了太子的敌人，压制太子在庙堂的势力，确保了如今的地位。
若是为了六皇子，算是有了一个合理的名目，倒可以去太子府一趟，林相不必担忧引起他人的怀疑。
“既然是为了六皇子，老夫就亲自走上一遭太子府，劝说一次太子也无妨。”
刑部主司的脸色轻松下来，解决了心内最大的困难。
“你还有其他的想法吗？”
刑部主司点头，心内还有关于另外一个案件的推测。
“林相可知，六皇子下狱的源头从何而起？”
“源头？”林相细想帝都近来发生的大事，不到片刻就有了一个答案，“太子中毒案？”
太子中毒案轰动帝都，矛头直指六皇子和林相。大理寺后来追查到六皇子府内的门客，逼得六皇子深夜入宫请罪，林相不得不躲避太子的锋芒。
“太子中毒案后，帝都的局势突然改变，太子的威望日盛，六皇子的威望日渐消退，直到今日待罪狱中。太子中毒案应当是一个开始，是一系列针对六皇子的阴谋，逼迫六皇子不断地犯错，直到落得今日的下场。”
“你想去调查太子中毒案？太子中毒案可是掌握在大理寺的手中，换言之，就是在太子的手中。”
林相瞧着刑部主司坚定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会一并向太子提起，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多谢林相。”
“同为六皇子，无妨。”
有了调阅案卷的权力，刑部主司心内的大石落了地，言谈不再拘束，和林相谈起帝都的局势。林相见此人的见地不俗，乐意多聊几句，谈起了待罪狱中的六皇子，聊起了沉稳多谋的太子，说起了操纵平衡的皇帝，也避不开重重迷雾的老神仙。
老神仙是庙堂朝臣们无法避开的话题，是代表了剑阁对于储君之位的态度，关系到庙堂的局势。若是剑阁对于储君之位早有定论，老神仙也就会表现出剑阁的态度，维护太子的权威。他人若是想要觊觎太子的东宫之位，无疑是自取灭亡。
眼下的老神仙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
“林相，您觉得老神仙此来帝都是带有剑阁的态度吗？”
“何有此问？”
“只是一种感觉。”事关剑阁的老神仙，刑部主司收敛言行，“老神仙此来似乎并不知晓剑阁对东宫之位的态度，倒是有看护帝都的意味，不令帝都处于混乱。”
“老神仙是来镇住混乱的场面，或者是来预防某些事情？”
林相以眼神询问，刑部主司以眼神肯定。刑部主司收集多方面的线索，愈发怀疑老神仙此来并非代表剑阁的态度，只是替剑阁来守护帝都而已。
“倒也不失为一种猜测。若是老神仙真的不知剑阁的态度，我等只需恭敬老神仙便可以，无需顾及老神仙的看法。可这始终是一种猜测罢了，无法代表事实，没有太多的意义。”
刑部主司深明此理，仅凭着一种猜测无法替代事实。若是老神仙真的代表了剑阁的态度，或者是为了稳定局势而编造出一个态度，六皇子等人就会处于被动，彻底没有了改变局面的能力。剑阁一贯的宗旨，为了维护和平而不惜一切。
两个人畅谈许久，直到夜深。刑部主司起身告辞，提着一盏大红灯笼，披着月色的光芒，离开了林相的府邸。
月光洒遍帝都，照不到大理寺的监牢。大理寺的地下监牢深埋地下，是帝都整座大阵的一部分，时间和空间在此地没有意义。永恒不变的烛火照亮监牢，也留下部分的阴影。纵横交错的符文布满地下监牢，巩固着防御严密的监牢。
一缕黑袍拖着地面，挡住了来人的相貌。他提着一盏大红灯笼，似乎是从远处而来，步伐有些缓慢，另外一只手捏着燃香，走到了六皇子的监牢，面向监牢内的六皇子。
“如何了？”
黑袍人和六皇子详聊多次，取得了微弱的信任，也算是熟悉了彼此。
“为六皇子带来一些消息，还希望六皇子不要介意。”
六皇子双眸闪过精光，讨厌此人说话时的态度。
“但说无妨。”
黑袍人从黑袍的下方身处一只左手，掌心处还有一个淡蓝色的水晶球。水晶球释放出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四处的墙壁，无法照亮黑袍人的相貌。
“六皇子请细看。”
水晶球的光芒飘进了六皇子的牢房，光芒搭建出一座破败的府邸和四周的街道。破败的府邸处在繁华的街道，成为一处显眼的废墟，毫无辉煌的气势。
“这是？”六皇子盯着破败的府邸和四周的街道，终于认出了光芒显现出的位置，神情有些讶异，“我的府邸？为什么？”
六皇子起身离开松软的床被，踏入虚幻的景象，瞧着废墟内的一砖一瓦，悲从中来，无法理解。这座府邸是皇帝亲赐六皇子，对六皇子有着非凡的意义，代表了父皇对自己的认同，代表着自己还是父皇珍惜的孩子。
一座奢华的皇子府竟在此时成为了一处废墟，也打破了六皇子内心最美好的期望！
“六皇子当明白眼下的处境，不必抱有虚假的幻想了。太子为了置六皇子于死地，自然会不择手段。这处破败的废墟就是最好的证据。一个将死之人岂会需要一座豪华的府邸呢！”
六皇子的心在痛，不相信父皇会置之不理，不相信二哥会痛下杀手，可是眼前的景象又该如何解释？六皇子的内心乱糟糟，想不出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
“六皇子，该做出您的选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