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9 留在我身边
我十七年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被如此多的目光注视过。
身边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高大英俊，表情严肃。天生微卷的棕发撩起露出光洁有型的额头，脸如雕刻版五官分明，即便是戴着眼镜也无法遮挡住镜片下他那双深邃如同大海的双眸。盛闵安他今天穿的是白色高领毛衣外着黑色呢绒大衣，将他长腿挺拔的身姿完美展现了出来。盛闵安的身边有股淡淡的烟草香，越发衬托出他成熟稳重的气质。
他在身旁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宽大温暖的手掌将我的手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我逃掉。盛闵安左手持着资料，右手牵着我，无视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大步流星地走进我的班级。
教室里已经坐着的学生家长们都不约而同望向了我们两个，几个女学生甚至倒吸了口气。
果然，不仅仅是我，世界上所有人都对帅哥感兴趣。
“幸好赶上了。”盛闵安对这些目光似乎早已习惯，我能听见他在我头上轻轻松了口气。在教室门口签好自己的名字，他环视了一圈教室，问我我的座位在哪。
“我们坐后排吧。”我拉着他的衣袖，带他到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并不是因为我害怕别人的目光，而是盛闵安人高马大，坐在前排很容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即便是坐在最后一排，仍旧有不少人会偷偷回过头来偷瞄几眼我们。
“你在学校人气还挺高啊。”低着头看材料的盛闵安头也没抬地说。猜也不用猜都知道他指的是这些烦人的视线。
“不，怎么想也是因为你太惹眼的原因吧。”我鄙夷地回答。“咦？”我的注意力被他手上的材料所吸引，“这不是我的作业吗？”
盛闵安现在手上翻看的，正是平日里他给我布置的练习和考卷。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盛闵安的批改和我用不同颜色的笔修改过的正确答案。
“你拿这个过来干什么？”本来以为是盛闵安从大学带回来的没完成的工作，结果却是我的作业。
“自然是有用才会带回来。”盛闵安抬眼，此时班主任也踩着高跟鞋从门口进入教室。她手上正拿着方才盛闵安签过名字的表格，大致环视了一眼教室，眼神扫到我和盛闵安方向，她诧异地愣在原地。
很快她调整过来，开始家长会的流程。首先是各科老师与家长分析学生成绩，接下来是班主任总结学期情况。整个过程盛闵安都是面无表情，偶尔拿出手机回复下消息。
“你晚饭想吃什么？”他甚至还在老师发言的时候问出了这种话。
我这边可是紧张的要死，坐在位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咬牙切齿地说：“盛闵安，现在可是家长会，请你有个家长的样子好吗。”
最后才是这个班级的人都期待已久的进步学生家长发表感受环节。
由于盛闵安代替老骆作为家长出席，本来以为会删减掉的环节也不得不重新调整。伴随着老师们和学生家长的掌声，盛闵安站起身拍了拍大衣，在我担忧的注视下走向了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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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讲话很简单，大家要是嫌麻烦挑着听就是了。”拿起了麦克风，盛闵安好听的低音炮回荡在教室。不过我想就凭他这张好皮囊，即便是再不喜欢听演讲的人，也会被吸引过去吧。
“首先，在作为骆妤的家长之前，我还是她的老师。”
这是我最熟悉的、盛闵安的模样。
他那副招牌式的微笑，和初次见到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目光睿智，笑容谦和，气质儒雅。总会让人产生他是不会生气的错觉。嘴上说着要和我成为好朋友，一旦发现我逃课也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揪回来。从来不说难听的脏话，更喜欢把自己的不开心表现在细节上面。
“无论是老师家长们口中勤奋努力的好学生，还是贪玩懒惰的坏学生，他们都能够做到把书读好，取得优异的成绩。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并不是谁比较勤奋也不是谁比较贪玩，而是需要找对自己学习的方向，就一定会有学习的动力。”他熟练地打开讲台桌的投影仪，把那叠各科作业全部摆了上去。
从今年十月开始写的第一张练习，到十月中旬、十月底、十一月、十二月，每一份作业和考卷，上面都被盛闵安做了批改，细心地标注了日期。他放慢速度一张张地给在座的学生家长以及老师展示了一遍，最后一张，是今年一月的日期，也是盛闵安给我做的最后一份考卷。
“这是我从今年这学期第一次教学骆妤给她写的练习考卷，每一份的日期我都在当天标注了。感谢这个习惯能在今天派上用场，作为证据来证明我的学生是清白的。”
“相信大家从作业的修正批改可以明显看出，随着日子的不断加进，骆妤的试卷错误率也在不断降低。特别是她数学的答题更是显而易见地进步，从一开始只能写几道题，到今年一月的完美答卷。”盛闵安收回了手，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我身边的那位女孩一直都很优秀，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上来说，她都很用功地在努力。她只是曾一度迷失过方向，不代表她一直都没有找对方向。”
此时此刻，这番话已然是对着班主任说的了。
“学生的进步有的时候是很慢，有的时候也快得超过你的想象。仅仅凭借自己平日里片面的印象一番所想编造谎言，忽视他人的勤奋和用心，在学生们面前将错误的信息误导他们。更何况还是为人师表，身为同事，我不禁为你感到羞耻。”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放在投影仪下的卷子，盛闵安结束了演讲：“我的发言就到此为止，谢谢各位。”
台上台下一片寂然，过了几秒，一位家长带头鼓起了掌，很快第二位、第三位，更多人都加入了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变得响亮整齐，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天班会，我期待了很久、本应该在这个班级响起的，属于我的掌声。
我望着面前朝我走来的盛闵安。这声掌声我等得太久了。如果没有他，我恐怕到毕业也无法听见。
他带着胜利和掌声朝我走来，脸上依旧是那抹温文尔雅，熟悉又从容的笑容。
就好像，是我的盖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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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后来在讲台对于那天的歪曲事实向我表示了抱歉。
盛闵安为我赢回了清白，在家长会散场后，我对他表示无比的敬佩。
“我还是除了补习的时候第一次听你讲这么多的话。”我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只是同时也有疑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我才会知道的。”盛闵安笑眯眯的，关于这个话题，他也没有想要再谈下去的意思。学生和家长都陆续从班级里出来，为了绕开人群，我带盛闵安往一条人少的地方从打算从学校后门出去。
在教学楼后的花园，我遇到了几位平日里班级玩的还算好的女生。
我正要上前打招呼，她们的议论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骆妤可真厉害，这家长会一开，班主任的脸她都敢打。”
“那个男的说是她的老师，所以他们俩也不是亲人吧？”
“真可怜，到最后自己的家人也还是没人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我愣在原地，方才想要搭上她们肩膀的手也就此停在半空中，显得非常突兀可笑。就在我默默收回手的同时，身后的盛闵安踢了块石子的声音引起了那几个女孩子的注意。她们回过头正好对上我的视线，一下子惊慌失措了起来。
“骆妤！？”其中一个女孩子打破了沉默，她讪笑着和我打招呼，“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都没注意到你。”
或许是这一个星期以来的习惯了，也或许是已经麻木了。面对她们的背叛，我没有任何的情绪。
生气也好，失望也罢，什么都感觉不到。仅仅只是这么与她们对视着。
“嗯，确实。说闲话说得都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和你们打招呼。”
忽然，一双手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脖子，我回过神，盛闵安贴近在我身边，不紧不慢地替我开口了。
“我就是骆妤的家人，不然我为什么会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生气了。
盛闵安笑着对那几个女孩子这么说道，和颜悦色的表情上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愠色。“明白了的话，再遇到和你们今天说一样话的人，就帮我这么回答他们，好吗？”彬彬有礼的绅士样在我眼里看来更加恐怖。
明明那些话是对着我说的，我本人没有任何的感觉，生气的人反倒是他。
女孩们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紧接着就是逃似的撒开腿落荒而逃。
我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紧接着自己的脸颊便被人用双手温柔捧起，盛闵安深邃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
“还在线吗？”盛闵安试探着问。
我没有回应他，而是抬手抓住了他呢绒大衣的衣角。
不知不觉，这个动作居然变成了我对盛闵安的习惯动作。
他半蹲下来，如同大海般平静深邃的眼里微微闪着心疼的神色。天色已晚，路旁的灯光逐排亮起，教学楼后的花园一片安静，不远处人群的嘈杂能够清晰听见。寒冬的晚风吹过我们的身边，扰乱了我垂落在耳边的散发，盛闵安细心地替我撩开发丝，动作和他的眼神一样温柔。
“你知道吗，难过时的泪水富含锰元素和肾上腺皮质激素，前者常常与抑郁关联，后者则与焦虑相关。”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声细腻，修长微凉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满脸的怜惜。“即便是代表光明的阿波罗之神，我想他有时也会需要哭泣，排泄掉这些不利的物质。这样他才能够继续发光，为需要的人们带去光明。”
他牵起我的手，冰冷的指尖在他温暖的掌心里逐渐回温。盛闵安一字一句轻声说：“你就是我的小阿波罗。想要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只要你需要，我就一定在你身边。”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
我的鼻尖酸楚起来，失神暗淡的眼内逐渐涌出暖和的泪珠在眼眶打转。
从那天班主任当着全班的诬蔑，走到哪都有异样的目光和不会停止的议论声，甚至是自认为的好朋友却在十分钟前背着你说闲话，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我都没有任何的感觉。刚开始像是故作坚强，最后倒是有点麻木的味道。
外部的坏人无论给多少打击，我的铠甲也绝不松动。
反倒一旦有人给予了一丝柔软，允许你可以不用再故作坚强了，再加上一句承诺，就可以将这些日子的委屈和孤独，不安和难过，一切的负面情绪都从憋在肚子里一股脑冲了出来。原本坚硬的铠甲，在此刻皆化为虚无。
我抿唇小声哽咽，直到表情再也憋不住，才扑进他的怀里，在他温暖的胸膛任由自己放声大哭。
盛闵安也抬手将我揽入怀里，像哄孩子般轻拍着我的后背。
“拜托了，留在我的身边吧。”哽咽的声音使我语言也支离破碎，在他人听起来一定十分好笑。泪水流淌在脸颊，我用手狠狠擦开，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盛闵安的衣服，说什么也不想松开。
这是一个小小的愿望，于我而言却是无论再怎么努力也难以实现的事情。
“不要再离开了，我不想再自己一个人了。”我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盛闵安的表情，但我知道在他看来我现在一定很丑。
眼角还带着泪珠，我强扯了一个笑容，有点无可奈何地老实向他承认。
“因为我现在，说不定有点喜欢上老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