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深夜,可皇宫宣武门门口却灯火通明守了许多人,以魏文华为首的宦官们举着灯站在门外,等着太傅送陛下回宫。
今夜风有些大,估计是要下雨了,“呼呼”刮得太监们手中灯笼烛火摇曳,配合着他们苍白的脸,气息相当诡异,有些可怕。
守在宣武门的侍卫们并不敢问是什么事,因为作为内务总管,魏文华是比他们头儿孟子义还要有权利地位的存在,上司亲自带人守在这儿,势必是有十分大的事要完成,他们不敢问,也不敢去通报,甚至连多探究的看两眼都不敢。
这种诡异的安静气氛,持续到后半夜。
侍卫们都换了几波了,可宦官们都还守在这里。除了魏文华,所有人都低伏着头,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若是突然他们要等的人来了,却因为他们的懈怠冲撞了那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在他们等的第三个时辰,城墙上有人喊:“来者何人?!”
外头人:“太傅府急报,还不速速开门!”
只是急报?
魏文华心中有了数,但依旧面不改色,单站着也不仰头,声音便稳稳当当传到了城上人耳朵里。
“开门吧。”
“诺——”
侍卫将门打开,外头那位自称太傅府家丁的人立马翻身从马上下来,赶紧进宫门将怀中没捂多久的信封交到了魏文华手中,同时凑在他耳边留下一句“陛下无恙”之后,又马不停蹄的退出了宫门翻身上了马策马而去。
“吱——呀——”
朱红色的宣武门沉重的重新关上。
魏文华没有立刻打开信封,而是从容自若的转身走过所有宦官,上了宫道,宦官们也秩序井然的跟在他后头一起上了宫道,举着一排排明灭的烛火,逐渐走得离宣武门远去了。
守门的侍卫这才终于能喘口气,互相疑惑着,搞这样大的阵仗,原来只是为了收封急报吗?该是怎样的急报居然能让总管等三个时辰之久?
莫不是,陛下又什么极其重要的命令了?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好奇得不得了。
然而他们猜得也没错,陛下确实有个极其重要的命令。
“阿华啊,朕这两天要体察民情就不回宫了,你和桃子两个人要好好的啊!”
末尾,还画了个笑脸。
随便扫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寥寥几行字,魏文华生生看了一盏茶的时间,越看面色越难看,眉头越皱,捏着纸的手也越紧,整个人的心情都凝重起来。
小桃子在一旁看着,结合今晚没等到的人,分析了陛下爱做幺蛾子的尿性,对纸上的内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陛下……要在宫外玩个几日?”
魏文华一巴掌把纸拍桌上,“啪”一声重响回答了小桃子的问题。
“那陛下何时回来?”
“不知道!”
回得斩钉截铁,小桃子一听就知道,他师父心里揣着气。
“可是啊师父,之前陛下不也出宫了?那次您还准了呢,甚至还倒过头来劝太傅,这回怎的如此生气?”
听到这样的问题,魏文华抬眼看了小桃子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很多东西,担心,顾虑,疑问,却又欲言又止,但不知是因为什么,他又将眼神移开,只是沉重摇了摇头。
跟了魏文华多年,小桃子虽然也猜不透魏文华,可终究是做了这么许多年的徒弟,这般眼神,他师父明显是在顾虑什么事。
“师父,有什么你就跟小桃子说吧,小桃子虽可能不懂,但也想为师父分忧。”
“你是真想听,还是为小陛下探听探听‘敌情’?”
“小桃子是真想为师父分忧的。”
小桃子看着自己的师父,一脸真诚。
魏文华看着他干净澄澈的眼睛,入宫多年,不论经历了什么,他的心性总是一如当初的真诚。
不由得扯嘴一笑:“哼,当初小陛下选你走时,我还有些很不舍呢。”
“师父……”
小桃子有点懵。
但魏文华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口说:“之前陛下离宫那次,因为有人在后头跟着,且是陛下第一次出宫,早朝没有耽误,所以我是愿意看见她能玩一玩的。然而这回,陛下已经在宫外三日之久,如今再不回来,明日早朝必躲不过朝臣疑惑,一次还能圆,第二次再不上早朝,定挡不住那些个疑心重的想来亲眼看看。而且……唉……”
魏文华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
“还有侍寝,敬事房可都记着呢,纳妃多日却不见召幸,实在不合规矩,怕是这些妃子要闹了,尤其是……”
“文贵妃!”
魏文华疲倦的点头,这一大摊烂摊子,都要他从中斡旋调整,只要有一点差错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严重些,不知要牵扯进多少条人命。
但这些,他丝毫不惧,他能在内务总管的位置上近四十年,若连这些都处理不了,那他直接退位好了。
他最担忧的,其实是宫外的陛下,和太傅。
他,久居深宫,什么样的事没见过?那日清晨,叶清晏提拎着两袋子宫外的吃食进宫,当时他看陛下的眼神就很不同了,哪怕他之后再怎样掩饰,那点子少年郎见心上人欢喜,却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男女情爱,他不反对,叶清晏九岁就时常在宫中同先皇论道,他也算是看着叶家这小公子长大的,说真的,如果叶清晏能跟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起有个小家,他魏文华定然随一个大大的份子钱。
但是,那个人绝不能是陛下。
陛下也绝不能心仪他。
是再浅显不过的理由,就是二人的身份。
一个是刚刚上位的年轻帝王,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之子,本来,叶清晏身为无实权朝堂之上说不上话的太傅时,就已经颇受人忌惮,若陛下再被人得知与他苟/且,作为男子,此乃不孝不齿之大罪,若宣告天下,定会被右相或端亲王之流弹劾,要是再以兵力逼宫让陛下退位,也是大有可能。
兵权有四,一半都在右相手中,余下三分,一在镇西大将军叶清源手中,另一在骠骑大将军叶宗泗手中,而最后一部分才在陛下手中,还是当初先皇强势削藩所辛苦攒下的兵力。
古语云:得兵权者得天下。
危险早早就悬在了头顶,陛下又如何能置身事外,谈那些情情爱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