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枫站在乾清殿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去在如华宫的住处还是回乾清殿的住处。
陛下让他回如华宫，可他……实在是不能回去了。
当着娘娘的面，他亲手将她的簪子插入了那贼人的胸膛，血喷得到处都是，有一滴甚至溅到了娘娘的鞋尖。
她当场转身就吐了。
也是，娘娘那样平静美好的人，自然是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的。
他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娘娘此刻一定看透他的真面目了，估计，极其嫌恶他了吧？肯定觉得他手上沾满血污，不想再多看见他一眼了。
吉枫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是个杀手，讨厌自己只会杀人，甚至讨厌自己，居然对种花草感兴趣了。
他配吗？
结果人生命的暗卫，却偏偏对催生种子的事有了兴致，在停停歇歇的日子里竟然还觉得自己或许能一直这样安逸平淡，看着温婉安静像蓝色小雏菊一样的娘娘，还生了“真美好啊”这样的心情。
他不配。
杀手嘛，就应该活黑暗里。
这是他的本分，他就不应该妄想。
娘娘见血吐了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痴心，终究是痴心。
可陛下让他去如华宫护着娘娘，他就必须去，先不论是不是圣旨，但服从，就是暗卫的天职。
既然娘娘嫌恶他，那他躲得远一点好了，他不在意，他也没资格在意。
想通了，他还是去了如华宫。
拿着宫里的令牌，宫人很快就让他进了，因为有血，主殿已经被封，他心中暗想，不知道娘娘住在了哪里，然后再一路往前，向着宫人所住院子去了。
未及院门，他就见里面火光点点，结果越走近越发现光亮大，到了院门，他竟发现自己住所还灯火通明。
嘴里嘀咕：“不应该啊，这时候他们早应该睡了。”
走到房门前，他听到里面有人声，立马警觉起来，伸手摸向隐藏在自己腰间的匕首，掂着步子，他轻轻推开了房门。
门缓慢打开，露出里面柔和的光，随着露出的门缝，里面的人身着一身紫色纱裙，背对着门，坐在桌前不停的喝茶，喝茶之余跟她的下人闲聊着，这下人吉枫认得，名叫翠儿的，很爱找他茬，她主人他也认得，闺名顾卿文，是个贵妃，三个时辰前看他杀人的时候吐了。
吉枫一下就愣住了。
“娘娘？你……”
听到声，顾卿文立马站起回过头，看见他，脸上逐渐浮起放心的笑意，好看的眉眼一下就舒展开来，像是远山在绿水中一下荡漾开来，话语里的欣喜真诚不似作假。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吉枫愣了，略慌张的移开目光，结果就看见她头上的步摇晃得剧烈，本来是一对的，少了一支，心虚得赶紧又移开目光向下，结果看见她一双白绣鞋，左脚上的多了滴红色斑点。
没等他多看，顾卿文就将脚收回了裙子里。
注意到自己可能太失礼了，顾卿文收了点扬起的嘴角，对吉枫解释说：“宫人们本宫都让他们去别的殿暂住了，毕竟这宫里死去了人，人太多了，本宫……本宫怕吵着他找回家的路。”
顾卿文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翠儿跟在后头不客气的补：“所以娘娘才在这里等你怕你半夜回来突然看见没人了奇怪。唉，咱们娘娘可真好，居然亲自在这儿等你等到这个时辰，做下人的，知不知道让人省心？”
吉枫却还沉浸在刚才顾卿文说的那句“吵着他找回家的路”里，于是愣愣地开口：“他要杀娘娘，娘娘为何还敢住在这儿，不怕他死后来缠着娘娘吗？”
“不怕啊。”顾卿文理所当然摇头，“你不是在么？本宫明天还要伺候花草呢，听钦天监说明日是个大好的晴天，正好可以试试我在书上看的制作七彩祥云的方法。”
说着，顾卿文又打了个哈欠。
“不行了，我太困了，要睡了，今天你累了，明天你睡晚一些再起吧，七彩祥云我们是在中午做的。”
“娘娘……”
面对吉枫的欲言又止，顾卿文故意做出了不高兴的样子：“诶好了！”
走到他面前，然后转瞬之间又笑了。
“你能回来，我很开心，我还以为你因为杀了人不得不出宫去避风头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呢。真是对不起了，我第一次见血腥难免有些不适应……但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如此没经验了！”
顾卿文甚至还竖起了三根手指。
莫名有些，可爱。
“娘娘你不觉得我……”吉枫喉头有些涩，“我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侍卫。”
顾卿文理所应当地接上了他的话，因为困倦眼睛里还有红色的血丝，但能轻易从她眸子里看见纯粹的信任。
“不论你是谁的人，我还是信你。杀人嘛，我不是娇养的小姐，听还是听过的，吓……吓是吓人了点，可你不杀他，他以后就要杀别人，以武止戈，没办法的办法，我明白。”
“只要在如华宫，你就还是个专门给我记流水账的侍卫，有些功夫，不爱生人，听见了？”
吉枫哑了嗓子：“……听见了。”
“好啦，本宫要去睡了，哦对，簪子你可要赔。”
说着，顾卿文就从吉枫身边出了门，准备回偏殿睡觉去了。
吉枫对着她的背影弯腰行礼并高喊：
“奴才，恭送娘娘。”
过了许久，他都没有直起身子来。
娘娘说，他能回来，她很高兴。
娘娘说，不论他是谁的人，她都信他。
娘娘还说，要他赔她根簪子。
一模一样的，去哪里找来赔她？真是会为难人……为难得他这心里都快被暖融融的东西给胀破了。
陛下说，她可以答应他任何一件事，要不就求支簪子如何？想想就很不错，用在了刀刃上呢，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因为他要送的是娘娘而问东问西。
说起来，今天晚上陛下是不是对他家大人说了不得了的话啊？好像是听见了小桃子几声咋咋呼呼的声，可当时他正想着自己的事没注意听，要不明天，啊不，下次找着机会问小桃子吧。
明天可不成。
明天还要陪娘娘做七色的云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