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继文何许人也呢?
顾忌田第二个儿子,虽是庶子,但也依旧得郢都许多官家子弟追捧,虽未同他兄长一样参加科举,进士及第,但不代表他胸无点墨,毫无文采,相反,他是郢都数一数二的文人豪客,且常常举办诗会,邀请郢都的官家子弟,文人墨客参加,许多人都以收到他派发的请柬为荣。
但在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邀请叶清晏的。
一个是叶清晏和他爹颇不对盘,之前先帝在时就屡次在陛下面前进“谗言”阻碍他爹行事,二个是叶清晏这人吧,他虽负盛名,但听闻从不参加宴会集会,全郢都的官家公子小姐都没见过他本人,左相家的那个纨绔倒是因着他爹的关系见过,不过听闻性格非常不讨喜,再有就只有媒婆见过了,虽说是她娘给的画像,但能勉强算是见过。
然而今日,他却还是给叶清晏发了请柬。
原因无他,既然给端亲王发了请柬,那发叶清晏一份,也好避嫌。
反正他肯定不会来的,给的时候那太傅府的管家还诸多推脱呢。
想起小厮来报时禀明那管家推脱用词的话来,顾继文这心里还一阵不爽,居然说他们家大人每日都要去皇宫陪同陛下,所以根本无暇来他们的诗会,请他将这多出来的诗会请柬给能去之人。
切!他叶清晏算个什么东西!养出来的管家也不知事,居然敢拿陛下来驳他的面子,不过是个新帝,年岁那般年轻,甚至都可算个稍微大点的孩子,这般的皇帝让他家大人去皇宫,还不就是把这货当个奶妈?就这还引以为傲的,切!想他顾继文的爹可是三朝老人,当初先帝在时,可对他爹也照样是毕恭毕敬,尊声老师,就叶清晏这故作隐士高人的惺惺作态样,恶心!
好在这会儿人没来,来了,他一定要给这人个下马威!
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坐在流觞曲水最上游的顾继文,端着斯文笑脸,拿起酒杯,对着依水而坐的诸位举杯致意,尤其是离他最近的这位——程思海,端亲王。
“王爷能来,在下实在深感荣幸,听说王爷文武双全,在下是喜文之人,一时急于想见王爷,前几日听闻王爷在别苑未曾出游,在下心中实在怕王爷憋闷,觉得我郢都无衢州有趣,这才差人上门给王爷送拜帖,还望王爷莫要嫌弃在下唐突啊。”
程思海端起酒杯来,同样向顾继文举杯致意,大笑道:“哈哈哈,顾公子客气了,本王正愁在这郢都未曾碰见什么诗会集会好开开眼界,结果顾公子当即就送来了请柬拜帖,令本王好生激动,今日因公子之故,得见如此多优秀的青年才俊,本王心中更是喜悦异常。”说着,他将酒杯转向其他人,“迫不及待想看看诸位公子们一展才华啊。”
其他人也都客气笑着举起酒杯,对程思海举杯献礼,纷纷说“王爷言重了”,众人因着这默契大笑,然后随着顾继文,都仰头准备将酒喝下。
哪想这时,从雕花的楠木长廊那头,走过来一人。
白衣蓝襟,墨发玉带,发冠半束,粉面朱颜,模样生得是贵气十足,但其一举一动,却不夹杂一丝一毫的烟火气,端得是超尘脱俗,望着像仙风道骨,此人每走一步,总让人疑心他脚下会不会步步生莲。
就是这么个人,负手从廊那头,走到廊这头,再走下了台阶,来到了众人眼目前,顾继文座儿身边。
顾继文环视一周,思忖着自己请的人好像都到了啊,可这人能进府里来肯定是有请柬的,难不成名目上看少了一个?如此做派,一看就是出身权贵,可谁家少爷公子长这般世外人的模样啊?他怎么毫无印象?
不过,没有印象事小,失节事大啊,他顾继文怎么能待人无礼呢?
当即,他就起身相迎,笑道:“在下未曾见过公子,虽不知公子姓名,但来了咱们这兰云诗会,那就是我们文人圈子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公子还请落座啊?”
来人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目光移开,随着人工溪流往下走去,在端亲王对面坐着的那位公子身边停住,隔着溪流对端亲王作揖恭敬行礼,道了句“王爷”,然后转身,低头,看着依旧坐在那座位上的公子。
一瞬不瞬。
这一停,所有人又愣了,那座儿的公子抬头看了看他,他不回避这公子的目光,依旧是看着他,脸上虽无表情,可眼里透着寒,让人看了心头莫名害怕,想躲这人躲远远的,这位公子被这眼神吓住,自己站了起来,讪笑着说“公子您坐这儿吧”,然后就一溜烟小跑去了溪流的最下流了。
但那人,还不落座。
顾继文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但王爷还在,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他只得笑着问那人:“公子为何不坐?流觞曲水马上要开始了,莫要让我们等着才是。”
那人看着那个座位,目光扫过矮桌上已动了的酒杯和餐点,以及被人坐过的蒲团,一动不动。
顾继文保持着笑意,扬声叫人道:“来人啊!快给这位公子换上一份用具!”
那人闻言,这才转头对他微微颔首,没什么感情的说了句:“多谢。”
下人动作很快,用具餐点统统都换上了一份新的,统统一尘不染之后刚要退下,那人却叫住了下人。
“不要酒,我要茶,碧螺春。”
程思海对顾继文玩味的一笑,然后笑着看那人的仪态,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下人不知所措,这流觞曲水,一直以来都是喝酒的,哪有喝茶的道理?他看向顾继文,只见顾继文咬着后槽牙还要笑着问那人:“公子,流觞曲水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是喝酒啊,公子偏要喝茶,没这道理啊,难不成公子酒品极差?”
令顾继文感到感动的是,那人模样看起来确实是认真思索了会儿他的话,这才依旧没什么感情的诚恳解释道:“我不能喝酒,容易误事。”
此话一出,底下的公子们统统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交头接耳着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纷纷猜测他是谁家公子,全郢都谁家公子说话做事敢做得如此排面?就算是顾家大公子来,也不会如此不给顾继文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