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月影西斜,初春清冷的风轻盈的飘过左相府的上空,往常这个时刻相府里都会静谧非常,毕竟谁都不敢触左相的逆鳞。
左相朗逸车素来以古板苛正闻名,这点在他的同门师弟叶太傅身上也是可见一斑,而且眼睛尤其揉不得沙子,于是相府内必也是谨守规矩,不敢有半点逾矩,否则肯定当场失去工作。
然而,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左相独子,朗瑾。
“爹——爹——爹——你在哪儿啊爹——”
偌大个相府,回荡着朗瑾声嘶力竭的喊叫。
“公子公子,小点声,已经宵禁了……”朗瑾身旁的小厮百般无奈。
绕是已经见过了很多次朗瑾如此,但他依旧还是会被吓得肝颤,待他家公子身边,平常得到的打赏确实是多,但总会冷不丁得罪堂堂左相大人。
哎呀……要命啊……
朗瑾摸了摸后脑勺,看了看天说:“奇了怪了,怎么就宵禁了?我在春香楼没玩多久啊……”
小厮内心:确实没多久,才从三天前这个时辰一直待到现在而已,和之前动辄就半个月泡在春香楼的时候好多了。
朗瑾还犹自伤感:“你说说,我都这么努力表现良好了,怎么我爹他还是要我去给小皇帝做伴读?堂堂皇帝还要伴读,干脆退位重新从太子坐起算了……”
“逆子!”
朗逸车宛若洪钟的声音从朗瑾的身后传来,震得他腿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
“爹我错啦!”
朗逸车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一把甩开自家夫人拉着自己的手,大踏步的冲朗瑾走过去猛地一脚踹在他臀上,踹得朗瑾“诶呦”嚎得震天响。
朗瑾捂着自己的臀转头哭嚎着喊“娘”,郎夫人听了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跑过来拉着自家夫君:“逸车,瑾儿他还小不懂事,不过就是乱说些话,你下手这么重做什么?”
朗逸车一边挣脱着朗夫人的拖拉,一边指着朗瑾怒道:“小?!他二十二了!旁人这时候都成家立业了!就他还整日不务正业穿得花里胡哨的招猫逗狗!真不知道小时候是给他吃多了什么,个子倒是长得五大三粗的可脑子却是一点没长!”
这话扎朗瑾心了,他不满的小声反驳:“爹,儿子很聪明的好不好,我知道不能议陛下,所以我这不是就在家里说嘛……”
朗逸车气得一把拔下自己的靴子就往朗瑾脑门砸。
“夫人今天你别拦我,老夫今天就砸死你个不争气的清理清理老朗家的门楣!”
朗瑾抱着脑袋往远处窜了点:“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儿子呢?你要是清理了儿子,那今年科举谁去考啊?你放心,去年的事绝对不会发生,这次我想了个万全之策,绝对能抄到,您放心哈!”
朗夫人拽朗逸车累得半死,结果朗瑾还在那儿火上浇油,气的她干脆放了手。
“诶娘……娘你!爹!我是亲诶呦!你亲儿砸!娘啊!娘!!”
朗夫人面无表情的冲自己丫鬟伸出手,身后自家夫君追着自己儿子跑的声音魔音贯耳。
丫鬟扶住朗夫人,看了眼满院子乱窜的公子,不由得担心问朗夫人:“夫人,这……”
朗夫人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得,让逸车送他去宫里吧,留家里成天这么鸡飞狗跳也看着也心烦,让清晏管管他就最好了。”
半个时辰后,书房里。
朗瑾蔫头耷脑的跪在堂下,头上顶着他爹的靴子。
“爹……这回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因为刚才追得累了,所以朗逸车正坐桌案后的椅子上休息,听到朗瑾这声问,眼皮都没抬,说:“跪到明天早上跟我一起进宫。”
“什么?!你真要送我进宫给那小……”朗瑾看见他爹的眼神立马紧急换词,“年纪的尊贵的陛下,作伴读?”
“当然,陛下每日又是处理政务又是上学,非常辛苦,所以送你去让陛下开心开心。”
朗瑾惊了,他爹这么说他的时候,怎么感觉那么像在说烟花女子呢?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
“爹,你到底送我去干嘛啊?是想让我帮你看着皇上,还是看着叶清晏啊?”
朗逸车提起毛笔就往朗瑾头上砸:“兔崽子说什么呢!”
“哦,那就是皇上喽。”朗瑾一伸手就接住了那支毛笔,留在了手上把玩,“爹啊,谍报这事,儿子干不来啊……”
“住嘴吧你。”朗逸车满脸嫌弃,“谁让你干谍报了?就你这脑子能干成啥?”
朗瑾翻白眼,他觉得自己刚才受到了来自亲爹的轻蔑。
“前不久的太尉洪兴之女推了陛下下水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啊,闹得沸沸扬扬的,后来右相借此机会把洪兴罪状全扒出来了,这回算是万劫不复喽。”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陛下溺水了。”
朗瑾莫名其妙:“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朗逸车恨铁不成钢:“陛下溺水了!要不是清晏救得及时,怕是就要……出意外啦!”
“就是死了呗。”
朗逸车气得又飞了根毛笔过去。
不过又被朗瑾的另外一只手接住,而到此时此刻,他头顶的靴子还纹丝不动。
“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孽障!”朗逸车被气得手都在抖,“那可是陛下!你的君主!作为臣子一生都要誓死效忠的人!”
朗瑾眨了眨眼睛,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
“所以送我去当伴读,就是想让我在关键时刻救陛下,或者说,替陛下挡刀?”
“不然你以为你能有什么用?”
“……”
扎心了,扎老心了……
“还有啊,此番选秀,为皇室开枝散叶确实是好事,但是,陛下毕竟是年轻人,我还是怕他太过于贪恋后宫,所以,送你去也是为使陛下左右有所鞭策。”
“哦,这个我知道。”朗瑾点头,“就那个顾卿文也在秀女之列嘛,放心爹,凭我阅尽千帆的目光,是婊是好,一眼看穿。”
“粗俗!”
朗逸车怒着又冲朗瑾扔了根毛笔。
这回因为带着墨水的重量,所以正中靶心。
朗瑾抹了把满是墨迹的脸,他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