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苏晓晓走出了宫门,叶清晏抬手制止了边上宫人想要跟上去的步伐。
“我去吧。”
宫人们颔首,行礼之后退回了原位。
“我也去!”
后知后觉的朗瑾急吼吼地从殿内冲了出来。被苏晓晓骂过的公子哥,出奇的居然没有愤怒不甘,反而脸上是难得少见的愧疚。
“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陛下啊,我要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你是想闹大了然后以待罪之身去大理寺待两天吗?”
朗瑾张嘴,却没说出来话,颓丧的低下了头。
叶清晏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老实待着吧,等我回来,还要检查你的功课。”
“哈?!还要检查功课?!”
朗瑾瞬间苦着脸,仿佛大难临头一般,而叶清晏却不管,对周围宫人说看好朗瑾之后,就向宫外走去。
路过吉枫的时候,叶清晏轻飘飘留下了一句:“起来吧,午膳之前我要是劝不回陛下,你就去陪受伤的桃公公。”
吉枫:“……”
今日其实阳光很不错,照在人身上甚至有些晒了,春后的天气就是这样,温度尚且不够,但日头却已经带了夏日的炎热。这时节,宫里的梨花桃花已经都开了,从红色宫墙探出头来,飘落粉粉白白的花瓣,兰花和白玲花是在宫墙草丛边种着的,此刻也开得正好。
在这样春光烂漫的景致中,其中状似闲庭散步的人儿心情却非常糟糕。
苏晓晓摸着粗糙磨砂质感的宫墙,也不看路,就这样低着头向前走,不管自己顺着宫墙走到了哪里,也不管自己最后是否能找回去。
穿着龙袍,带着金冠,于是来往宫人,巡逻侍卫,看见苏晓晓之后都无不例外,停下脚步跪伏在地对苏晓晓行礼,然而他们等不到一句“平身”,待他们抬起头,皇帝早就没有身影了。
苏晓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回的走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得越远,心情越不好。
就比如现在,她摸着宫墙已经往前走了半个时辰了。
她想,如果有微信的话,她肯定是朋友圈排行榜第一名。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顾卿文不是易文,她对顾卿文好又怎么样呢?毕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因为她的私心,非要将她们混为一谈,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她心中永远的缺憾似的。
她对顾卿文好,是不是对顾卿文来说也是不公平的呢?替身这种事,如果是她自己的话,肯定也是不愿意干的。
想着想着,苏晓晓闻到一丝悠悠然的香气,刚想说这味道好闻呢,结果抬起头,一片粉白的花瓣就落在了自己的鼻尖上。
是钟粹宫的西府海棠。
海棠树宫里很多,但这种有香味的海棠,属海棠的上上品,名叫西府海棠,很珍贵,皇宫上下一共只有四棵。
钟粹宫两棵,养心殿一棵,后来苏晓晓见春天这花开得漂亮,于是又从宫外引了棵送去了顾卿文的如华宫。
如华宫的没这么大,而她走那么久总不可能走回去了,所以她肯定是走到钟粹宫来了。
钟粹宫,慕容苏的娘亲,婉嫔的故居。
当初太上皇和婉嫔定情之后,太上皇为表达自己对婉嫔的爱情忠贞不渝,特意命人弄了两棵西府海棠树苗,海棠花有象征缱绻的爱恋的意思,然后,他就亲自动土种在了钟粹宫里,浇水松土施肥,统统都自己来不假以人手,最后树自然是越长越好,一如他们琴瑟和鸣流传百年的爱情。
如今,都已经树干粗得一人都抱不住了。
所以在苏晓晓送了棵西府海棠去如华宫之后,宫里就开始疯传文贵妃享有的是陛下天大的盛宠,未来皇后之位也必然是她的。
明儿将这话学给苏晓晓听的时候,她笑了笑没说话。
太上皇对婉嫔也是天大的盛宠了,可直到婉嫔重病去了,不也还是个嫔妃吗?
苏晓晓抬起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
那是一串很普通的手链,反正以苏晓晓现在阅尽千帆的目光来看比较普通,三块红豆大小的通透粉白的晶石,镶了金丝同红色丝线一点点缠绕成了手链。
晶石的颜色说是粉白,但其实却不一样,有两颗是里粉外白,还有一颗是全粉的,倒是和这西府海棠的花瓣颜色很像。
这是慕容苏母亲留给她的,所以苏晓晓一直带着。
“你说,如果你爹在你娘死后又看见了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还会跟着病死吗?”
“会吧。”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清冷声音,苏晓晓蓦然转头,就看见叶清晏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不知道已经多久了,头顶扑簌的海棠花落了好几片在他的肩上。
“叶清晏?”
“嗯。”
叶清晏向她走过来,带起的风将他肩膀上的梨花吹下,落在他走过的地方,然后他停在了她的面前。
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叶清晏说:“不饿吗,走了很久了。”
苏晓晓摇头,对他举了举手上的海棠花瓣:“为什么婉嫔一辈子就只能是婉嫔?”
“因为出身不好。”
叶清晏抬手清理落在苏晓晓头顶的海棠花,傻丫头正正好的站在树下,还停留了那么许久,花瓣落了她满身还浑然不知。
苏晓晓感觉到叶清晏的靠近,仰头就能看见他认真专注的眼神,他的神色还是清冷的,但她却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了温柔。
然而这只是很寻常的动作而已,叶清晏经常会这样。
替她整理乱跑时凌乱了的衣袖,擦掉她偷吃时嘴边残留的糕点渣,手把手的调整她弹琴的姿势,前段时间和她一起住养心殿的时候,还替她梳过一次头,那次被她戏称为他们是“梳头姐妹花”。
这是自然而然的动作,苏晓晓从没想过这样会不会过于亲近,好像他们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叶清晏,你为什么说会?”
“什么会?”
“慕容苏的爹娘,太上皇和婉嫔,你说太上皇如果看见了和婉嫔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依旧会哀痛而终。”
叶清晏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看向苏晓晓,小丫头手上还捏着那片海棠花,看着自己的目光伤感又执拗。
“你很聪明,知道原因。”
说着,他将花瓣从苏晓晓手上接过来,然后随手扔掉。
“哪怕相貌再相似,甚至于性格也相似,可终究不是原来那个人,没有共同的过往和缱绻真挚的情愫,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只是欺骗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