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残余,散落的光浮在重峦叠俊的山脉里,锈红的晚霞让人充满了无限遐想。一两只白鹭划过天际,在绝美的霞空点缀了一笔惊艳。
傍晚,山脉间的小道依旧人来人往,熙嚷的叫卖声贯穿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炊烟蒸腾而上。
纵横交错的小巷里藏着一间临近平民院落的小木屋,墙壁长满青苔,破旧而古朴。
那是乡城里众人皆知的秘密赌场,因官家抓的严,白日里也关的密不透风。
来往人拎着鸡鸭赶路回家,对里面骰子麻将的碰撞声习以为常。
忽然,一道玲琅般的笑声从木屋里传了出来。
“哈哈哈,又承让了。”
束着男冠的红衫女子笑语嫣然,她端坐在赌桌前,手里一柄折扇时不时地轻晃两回,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身旁围观人群激动得连连称赞叫好。
“渝公子年纪轻轻,功夫一绝,名声早在乡亲邻里间传遍了,竟还有这通天本领,连赢庄家十八局。在下们实在是佩服。”
乐渝浅笑着抿了一口茶。乌烟瘴气的赌场氛围倒丝毫未影响她的闲情雅致,她一手环抱着身边的美娇娘。一手灵巧的转动着扇轴。
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眉如翠羽,两鬓黑发迢迢垂下,一袭简洁的红衣包裹着瘦弱的身材,未沾粉黛的面容倒是精致俏丽。炯炯有神的眼眸略带着野性,直勾勾的望着对面输得一塌糊涂的张发财。
阿芸凑道乐渝耳边低语:
“公主,差不多得了,别把事情闹大。”
她懒散的摆摆手,振振有词道:
“这张发财仗着是官家人院里的一条得宠的狗,平日里为虎作伥,欺压百姓,不治治这个登徒强盗,还不知道谁是爷爷呢!”
闲看家们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瞧着对面穿着华丽,大腹便便的肥胖男人,此时怒眉竖起,灰胡子气地一颤一颤抖动,眼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他难以置信瞪着黑骰盒里三粒醒目的“六”。
“大人墨迹什么呢,愿赌服输啊。”
张发财不情愿的搜刮着衣囊,将一袋袋银两蛮狠地丢上桌。胸中怒火喷涌着,恶狠狠地大吼。
“草他x的,十八局!你小子是不是耍了什么阴招!”
“哦?大人可是觉得我做了手脚?”
乐渝嫣然一笑,若有所思。看着阿芸将桌上的钱财收入囊中。丹唇轻起。
“不如再来一局,这次,便由大人掷骰。”
什么?
周围的人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的望着品茶的束发男子,这不是明摆着放水让张发财赢么。
身边的小厮急躁不安,压着嗓子说道。
“别赌了大人,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你掏了账房的钱去赌博,那可就惨了!”
肥头大耳的男人毫不理会,凶神恶煞的表情把脸挤得皱皱巴巴,他粗喘着气,怒气冲冲的喊道:
“再来!就按你说的做!”
这黄毛小儿在这丽江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若今日又惨败在他手上,日后如何立威。他无论如何都要掰赢一局。
乐渝柳眉轻挑,干净的眼眸带着笑意,一根狗尾巴草在舌尖轻旋,更添饰了一丝放荡不羁。
“那就依大人了。”
“不过这最后一局,咱们玩点大的。”
说着,她毫不客气的将所有银两推了出去,眼眸里充满了挑衅,意犹未尽的望向张发财。
“一百两,不知张大人,敢跟不跟。”
“大人,使不得呀!”小厮跪在地上撕扯着张发财的袍服,泪汪汪的求着。
张发财两眼猩红,一脚将其踹了出去。摸了摸空空的口袋,若有所思。
随后他颤抖的掏出一张泛旧地契,咬咬牙,啪得甩在赌桌上。
“大人好魄力呀。”乐渝倾佩的鼓鼓掌。
本只想着给点教训让他血本无归,非要自己作死倾家荡产。这可就不赖她了。
张发财望着骰盒里的三颗红点六,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局,一定不能输!
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合上盖子,小心地摇晃一下,便停住了手。骰子只发出一声脆响。
“大!”
乐渝手指间缠绕着阿芸的秀发,扇羽微微摇着,看都不看赌桌一眼。
“小。”
众人频频摇头叹气。
盒里的骰子压根不会有变化,之前是三个六,这局无论如何也不会低于十一点的。渝公子终究是年轻啊,狂妄自大了些,这下输的惨淡咯。
张发财眼神晶亮,一幅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缓缓打开了黑骰盒盖,脸上的喜色突然变了颜色,神情紧绷,双眼震惊的望着骰盒。
张发财脑子一片混沌。手指禁不住的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这……这不可能……
明明骰子在他手里只掷了一次,怎么会这样……
众人也好奇的探头,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三粒骰子规规矩矩的叠在一起。
“哟!张大人好厉害,居然摇成了一柱擎天!”
乐渝走上前去,满脸写着佩服。
随后,她皱紧了双眉,摇摇头,红唇微张
“可惜了可惜。”
“这个骰子上摆着的红点儿,却是个一。”
她紧抿着唇,仿佛在替张发财感到惋惜,看着目瞪口呆的张发财,小巧的嘴角得意地微微翘起,似调侃一番,素白的木扇拍打着张发财涨红的脸庞上。
“大人,承让了。”
一阵内力,地契瞬间吸入乐渝的袖袍里。
“不愧是渝公子啊!了不得了不得,这种险境的赌局竟能脱身!”追随渝公子的群众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张发财恐惧的看向乐渝,
“不可能啊,不可能!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眼睛里忽然燃烧着怒火,鬓角的青筋根根跳动。将一只茶杯猛的摔了过去。
“是你耍了阴招!是你!”
乐渝一掌稳稳地接下茶杯,搁至桌沿。修长的手指旋转着折扇,细长的眉毛下灵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流露出聪颖的光芒。
“我怎么了?运气好而已呀。”她锐利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盯着张发财,轻慢冷笑道:
“赌博就好比命运,大家都是各凭本事。你凭着身居高位,为非作歹,肆意掠夺宅子,我就能凭着这三脚猫花招,让你风餐露宿,倾家荡产。”
“你!”
热血冲上脑首,张发财眼前突然眩晕,颤抖地倒在了地上,白沫直吐。
“张大人!”
平日里对张发财阿谀奉承的哈巴狗们连忙围了上去。其中一个小厮拔出刀怒气冲冲的朝她堵来。
“不许走!地契交出来!”
乐渝凤目微挑,明眸突然冷凌了下来,脸上写满了不屑。
“我赢的就是我的,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愤怒的人群也拔出刀,正涌上前。
阿芸一看不妙,便将兜里的银子抛入空中,顷刻间人群在小小的木屋里沸腾,拽着抢着那些明晃晃碎钱星砾。
乐渝率先踢开木门,拽着阿芸从拥挤的人群里跑了出去。
弯弯曲曲的小巷经过大雨的洗刷变得光滑闪亮,两道身影飞快的穿梭着,星点水花溅起,一袭红衣分外张扬,飘逸的长发随风舞动,跃步而腾
丽江城里有不少幽暗的深巷,像迷宫一般晃人,张发财手下的人不会轻功,根本追不上,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人影了,只得悻悻返还。
片刻后,两人已经渡过了丽江城边界,在山脚方向,乐渝停下脚步,整理了会儿衣衫,指着后头的山路傲气十足的大喊:
“就这点虾兵蟹将,也想追爷爷我?不看自己毛长没长齐。”
“公主,你可别得瑟了。”阿芸没有功夫底子,累的直喘气。
乐渝替她擦拭额间的汗水,干净的笑脸里泛起了洋洋笑意。
“跟我这么久,怎么还这么弱。”
“公主就别打趣我了”阿芸撅着小嘴,撇开乐渝的手。
“平日里瞎闯肆玩惯了,乐太岁熟视无睹也就算了。今日真不该惹那张发财,毕竟是太守爷家的人。指不定哪天来找麻烦了。”
“是他作恶多端,狗仗人势,还巧取豪夺,霸占人家的宅子,本就天理难容,我只是替天行道。”
乐渝揣着石头,缓缓向前走,思考片刻,说道:
“这太守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土豪劣绅,横行霸道,回头定要参上一本!”
“少主!”阿芸攥着乐渝的袖口
“行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你明日将地契给李家奶奶送去。”
阿芸语塞。
李奶奶一家的宅子被张发财吞了之后,日日只能守着那顶破旧的小茅草屋,忽然把张发财那五亩豪宅给她,还不得吓死。
她愁眉不展的望着乐渝,五年前,皇上将公主送至着荒山偏远的南夷之地,本意是韬光养晦,磨练少主的性子。可自从来了这丽江古城,少主就像撒欢的野马似的毫无管制,成天女扮男装,日日“惩奸扬善”,净出风头。五年名声大起,成了在乡间街坊邻居口口相传的渝公子。
日落西山,夕阳洋洋洒洒的笼罩着四周,仿佛要吞并山河川脉。
山间的小路蜿蜒曲折,四岔八开。半山腰有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昨夜的暴雨使它更显丰韵娇媚,荡漾着轻柔的涟漪。
“山静水流开画景,鸢飞鱼跃悟天际。”
乐渝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嘴里又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享受着阳光沐浴在脸上的惬意。不一会就爬上了山顶。
一条翠绿的竹屋檐下,敞亮的乡间素宅的轮廓便从五彩斑斓的晚霞中勾勒出来。
竹木屋精巧别致,座落在一手斜摩的山崖上。屋的上方炊烟袅袅,一位铁青着脸的老人身躯凛凛,守在宅子门口,衣着干净的玄色袍子,白花花的头发疏松的垂落,他敲着一根拐木棍。
乐渝瞧着,笑颜渐渐褪去,慌张的扯了扯阿红的衣角,不知该不该上前。
“嘿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乐开怀踩着青石板黑着脸追了上去,乐渝一不留意就被逮住了。
“别打别打,疼啊爷爷。”
乐渝招架不住,紧紧捂着屁股,两条腿胡乱蹬着。
“阿芸阿芸,救我!”
阿芸瞧见形势不对,没搭理乐渝的呼喊,俯身给乐开怀请了个安,就溜到厨房里帮忙去了。
“叫你下山买个锅!锅呢?”乐开怀没留情,朝着乐渝屁股就是一揍。
“啊啊啊你个死老头!”乐渝皱着眉毛大喊。
“一午觉的功夫没看住你,就给溜了,成日不着家,没个正经女儿家的样子!还偷我的扇!”老爷子的嗓子里发出铜鼓的声响。
“还有你这这这,什么破玩意啊?”乐开怀擒着乐渝的胳膊,一把扯下那束发的男冠。
“哎别扔,还给我。”乐渝不管不顾的伸手抓去,挣脱了乐开怀的手臂,将男冠死死裹在怀里。
“哼!”乐开怀手握着木拐杖,步态蹒跚的走进大堂,瞥眼看向正欲偷偷溜走的乐渝,说道:“又跑哪里去撒野了。”
乐渝愣住,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借口。
一阵阵徘徊不定的脚步后,她走上前,笑盈盈的给乐开怀垂着背掐着肩,脸上流露出怯懦讨好的表情。
“爷爷,城中的戏曲那是朗朗上口,名角我都认识,您要是喜欢,我就请他们上山,给你表演一番。”
“别扯淡。”乐开怀将拐杖在地上用力戳了一声。
禁受不住他那犀利的目光,乐渝撇撇嘴认怂。
“我今日去赌场教训那该死的张发财了。”
“你!”乐开怀胡子一震,抄起拐杖。乐渝吓得连忙用手捂住脑门。
“成天正事不做!就知道瞎捣蛋!”
“我哪有”一脸委屈得看着乐开怀“我那是替天行道!”
“你还有理了你,你父皇把你送来磨性子,望你不骄不躁,沉稳淑慎些。你倒好,学什么大侠劫富济贫,别以为你带个男冠画个粗眉我就看不出你是那什么渝公子!”
乐开怀瞪起眉毛,满脸写着家门不幸。看着低头认错的女子,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高挺的鼻子下面薄唇抿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也罢,你父皇来信了,过几日就来接你回宫,老太爷我也管不动你。”
“什么?”乐渝瞠目结舌,突然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