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许言白。
我心里冷笑。似明白了几分。
我望了江寒舟一眼。心中的恨意扰乱了我的心身。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心中的慌乱也骗不了我自己,额头的冷汗不停地向外冒着,手也紧握成拳,我眼中泛起丝丝杀意。
与其说是恨意,杀意,倒更像是害怕。
我也不知在怕什么。只知心底在恐惧许言白,想逃避,又不得不面对…
许是我那“哀怨”的眼神盯的他太久,江寒舟侧过身,看着我紧张的神情。
竟笑了起来,笑得美目微眯,还用扇子捂住了小嘴,笑得脸都红了。也让他白皙的小脸,显得有了几分生机。
他的笑声就如同春风般清浅,又不失柔和。比那银铃般的笑声,不知好听几倍。
也是他的笑,让我没了刚才的慌张,只剩下羞愧和难堪。
他笑了许久,连曲子都不听了。
我没再理会他,让他自个笑去。
我好奇的是许言白为何会来到这。
我抬起头,看向外围。
发现许言白望向了我,对我调皮一笑。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转而变成了恼怒。
也不好发作,只得挤出微笑,对他点头。
《潇湘水云》已罢,许言白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向我们走来。
我已从恼怒变成惊愕,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向我们逼近,他每走前一步,我心中的恐惧就加剧一分。
许言白背对着月光,月光如水般清亮,让漆黑的夜空多了许些籍慰。也将他的脸衬得更加妩媚阴柔。
我从前就觉得许言白长得过于柔性,不像男子。而江寒舟也是妩媚的男子,可带有阳刚之气。算得上是同种美男,不同风格。
曾听那些婢子嘴碎。燕京有五俊,江寒舟其居第二,许言白在其之下,正好为中间。
这第一,便是那沈家的“小潘安”——沈景铭。
沈伯爵府与我云家是世交,我与景铭岁数相差不大,又是一同长大,对他的感情自是与旁人不同。
可惜他从小体弱,不然该和我一起在沙场上磨砺。而非在病榻上度日。
我从沙场归来,就跟他讲军营中的趣事,他听我讲述,总流露出一副艳羡的表情。
从前我隔三差五地往沈府跑,再如今,我已四年未曾踏进沈府,我怀念景铭白皖院中的梅花,怀念清幽的兰怡居中的小桥,怀念前院潇湘苑的凉亭……却只因……一个人,这些……都只能成为永远的怀念。
四年前,梁人进犯,边塞告急,大燕边境江,淮,泱三城失陷。
官家命我出征,正值兵力短缺,征兵要紧之际。
沈侯爵秘密塞人进来,这人是沈家的私生子——沈景遇。
奔赴战场前一天,景铭的小厮阳衍来叫我去侯爵府,我那时正和宣威将军商讨运行之事。
正是脚不沾地的时候,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忙完以后,已是戌时,才记起。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披风也未拿,就急匆匆地赶往沈家。
走过南街,路上空无一人,家家大门紧闭,四下漆黑,身旁的顾丞点起了灯笼,让漆黑的街道,多了些许光,也让寒冷的冬夜,多了丝温暖。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下了。竟还下的如此大。鞋里进了些雪水,沾湿了袜子,弄得湿答答的,脚也变得十分寒凉。
朝服单薄,寒风刮过,雪竟落在我脖颈,寒冷刺骨。
漫步在白色世界中,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上,走过的痕迹,雪都掩去。
这燕京好久好久……都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
走了良久,黑夜与大雪同在,路也越来越不好走。
我放慢脚步,享受这种少有的孤独时刻。
直到看见远处隐约的灯火,脚步才加快几分。
站在沈府门口
刚才就看见这两个红灯笼,在雪天里显得格外耀眼夺目,牌匾上那几个烫金大字,还是当年先帝亲提,这也是沈府与其他侯爵府的不同的殊荣,两旁的朱红色柱子上的诗句也是独出心裁。
我从前未曾这般仔细地看过候府门口,诗句未看完,奴仆就请我进去。
走进景铭院中,扑鼻就是一股药味,光闻就知道有多苦,更何况喝!
院中的花草不多,唯一的梅花树已开,颇有一树独秀的架势。这还是当年我们亲手种下的,忘记它许久了。
小桥上也有不少雪水,走上去,我差点滑倒,幸亏顾丞扶了我一把。
进入屋内,屋中已无下人,看来,他想和我说些私密的事。
屋里药味更浓烈,但暖和多了。
景铭躺在软榻上,有着几分慵懒,衣裳有些凌乱,抬头看到我有些诧异,随后又柔和一笑,一双美目柔和的看着我。道:“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本想歇息了。”
他又看了一眼顾丞,顾丞也是个明事的人,作揖退下了。
我脱下外衣,拍了拍上面少许的雪水,放到一旁,搬了张椅子,坐在火炉旁,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时间紧,耽搁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在军营中能替我多照顾照顾景遇。”他柔和的黑瞳里多了几分严肃,苍白的脸上依旧毫无生机,樱红唇瓣轻抿。
他很少有这种严肃的神情,我察觉到异样,调侃一句:“难不成你母亲要害他啊?”他急忙捂住我嘴,向外看了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的反应让我有点慌乱,竟不想,被我猜到了个八卦。
我都没有思考,就脱口议论长辈,自觉失礼,又替景铭感到尴尬,只得将声音减小,凑到他耳边,只用我和他才能听到的音量,默默地往下推测道:“如果你要我多照顾照顾他,托人传句话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
我猜到这里,他似乎并不惊讶,只淡淡一笑,许是觉得苦涩,承认了我的猜想,“没错,母亲是要害他,景遇进军营也是母亲闹的,父亲抵不过母亲,八成也知道母亲的小九九。”
“果然,坊间传闻,阳梦郡主最善妒,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维持皇家宗亲形象,也是无济于事,我只是好奇,这沈景遇为何还能活到现在呢?”
“这个……”他面露尴尬,往边上挪了挪,思索片刻,道了句:“景铭也不太清楚”
“罢了。”我摆摆手,“这是你们家的家事。是我逾越了。”
在他屋中待了小半时辰,身上的寒意也消散不少。
听着景铭讲述,我才知道沈家上下都知晓沈景遇的存在,也知晓他是阳梦郡主陪嫁婢女所出,都瞧不上他的生身母亲,所以也没有将他当成主子过,外界也都瞒得死死的。
可以说,除了沈家人以外,无人知晓沈家还有庶子。
这次沈景遇参军,还是阳梦郡主给闹的,沈家上下无人敢说不是,也无人敢说闲话。
我沉思,面露忧虑,阳梦郡主不是善茬,不好得罪;景铭又与我情同手足,他的嘱托,又必须帮。
景铭看着我的神情,知道我在担忧什么,又道:“照顾景遇,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父亲的意思,你放心,如果母亲怪罪下来,我们替你担着,”说着,他有些激动,他的唇瓣微颤,美眸暗淡无光,有些失落。
“景遇……他好歹是我兄长,也是沈家的血脉,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抬眼看向我,他的美眸中有一丝恳求。
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求我。满身的骄傲都放下了,只为兄长。
景铭又紧紧握住我的手,明明是在这么温暖的屋中,他的手还是这般冰凉。不知是怕我不答应,还是担忧他母亲连同我一起害。
小手细腻地如同羊脂玉,轻抚我虎穴的老茧。
不知为何,他尤其喜欢抚摸我虎穴的老茧。
他见我半天不动,他轻叹一口气,道:“阿亦,你不同意,就算了,我也不强求你了。”说完,搭在我手上的那双手也收回了。
他默默注视着我,眼中似有万千柔情,与耐心,笃定我会同意。
我如今唯有沉思。
过了良久,我们依旧只有沉默,而他仍旧注视我。
不知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还是我太过心软,我竟稀里糊涂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