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就这样站在门外,顶着风雪,施有仁留着寸头,也没戴个帽子,那风吹得他头皮发麻。施有义本是梳着三七分的背头,但因为没有时间打理,头发便随意地横七竖八杂在脑袋上,风一吹,像一根根枯草一样随风乱舞。已是深夜,四下静悄悄的,老四停止了呻吟以后,周遭变得异常安静,施有义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看着烟灰和火星子随着大风吹到了远处。
“估计还能坚持多久?”
“看现在的状态和他让我打杜冷丁的次数来看,可能时间不长了。麻求烦得很。”
“我看大怕是瞒不住了。”
“再说吧,要是瞒不住就说了吧,大来来回回也试探过好几次了,我说了他两句,后来他就不问了。大,可能撑得住吧,应该。”
“谁知道呢,妈说不定也感觉到了。况且,你有没有觉着老四本人已经感觉到什么了。”
“唉……病在他身上,疼的也是他自己,怎么可能瞒得住。你说那个立国妈咋回事,平时吵架就算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吵架?她还有没有良心,我现在都觉着他俩这属相是不是相克呢。”
“不是,今晚你来的时候。唉,老四的脾气现在也越来越不稳了,他现在眼里根本容不得那母子俩。连大和妈都一样,以前他虽然不会顺着大,但也还算孝顺,现在一开口就是伤人的话,口不择言……”
“这是他这病的问题?还是说他感觉到了什么情绪有变化了。”
“不知道。以前跟谁亲近,现在就厌恶谁,很反常。”
“你说说,这迁坟的日子定了,但现在看来可能也起不了作用了。”
“定都定了,愿咱也许了,现在放弃反而会出问题,成不成的,该做的先做了吧。”
“成,老三干啥着呢?知不知道老四病了,怎么还不来?”
“噢。老三我已经去找过他了,他应该明后天的样子就回来了。”
“成吧,能早点回来就成。”
“那个,棺木,除了整骨盒,咱们不是还订了一副棺木吗?差不多能一起准备好吧?”
“能。先拿整骨盒,另一副棺木咱们就暂时寄放在纸火铺里。
“唉……头疼着,还有衣服和铺寒这些都在蓝儿和青青那里,这些东西本来应该儿孙们准备,但是,老四年轻,咱也没办法,只能让蓝儿青青来做了,暂时也放在他们那里吧,用到的时候再拿来。”
“也只能这样。进屋吧,外头是真的冷。进屋你先睡一会儿,我看着他,一会儿你醒了咱俩换换。”
“成,进吧。”
那一晚施有信的疼痛没有再发作,注射了针剂以后倒算是安稳地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施有义揣了一包烟,去村里各家邀请邻里来帮忙,为的后面的迁坟事宜。当日村支书的儿子也是忠孝村的村主任张春生,来看望施有信,也顺便了解具体情况。恰巧施有仁也在,张春生便提议,可以在邻里各家找一些身体硬朗的熬得了夜的人来轮守,照顾施有信,否则光一家人也熬不住,况且女人们照看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施有仁也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只是担心这样一来,怕是瞒不住父亲了。
当天下午便有七八个男人聚到了施成川家里,大家站在门口抽着烟叽叽咕咕聊着家长里短,施有信在屋子里头听着烦,便喊了一声。于是这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像受了惊吓的羊群一样愣了几秒,然后很默契地往远了挪了挪步子,只是抽烟,不说话。张春生和施有仁施有义几人到了以后大家压低着声音开始商量轮守的事。农家人商量起事儿来向来简单,一根烟或者一杯茶,简单两句,一切都已经妥当。
“姑父,你和二弟,你们两个人一起吧,两个人有个说话的伴儿,不容易打瞌睡。”
“成咧,没问题。”
“三叔,我们两个人搭个伴吧?”
“哈哈哈,成,都不是问题。”
“那就他四大和三爷一起吧,怎么样?”
“我这一个人嘞,还落单了,敏子爸,要不就咱俩一晚上吧?”
“成咧。我们就两个人一晚上轮着来。后头施有礼来了以后他们弟兄几个也可以换着来。”
“哎呀,各位长辈相邻们,真的太麻烦大家了,耽误大家睡觉的时间。”
“哎。这个,二根,话不能这么说,庄里人嘛,都是谁家有难大家帮嘛,是不是这个理,不说这些客套话。”
“就是,我们老四现在这个脾气的确古怪,也希望各位看在他身体状况不好的份上多担待点儿。”
“有仁,你就放心吧,今天这里的一大半都是长辈,哪有长辈跟晚辈计较那么多的。”
“来来来,再抽支烟吧,麻烦各位了。”
“哎。整这么客气干嘛,抽个烟,抽个烟。嘿嘿”
“那就今天就要开始了。一会儿你们其他人有事的就先忙自己的事,姑父和二弟留着第一晚上吧。”
“成,等一会儿晚饭我让霜霜做吧。”
“立国妈也在屋里头,立国妈做了更方便,桃桃他妈做了端下来都凉了,不值当。”
“也是,那一会儿跟立国妈说一下。”
“哦。我为了方便联系买了一个旧手机,可以接听电话的,如果老四有什么紧急的事或者需要打针,我在外面的话,让桃桃妈赶紧借敏子爸他们的电话给我打一个。”
“成咧,现在就是,有个手机是要方便一些,不然这紧急事情就没办法弄了。”
邻居们离开以后,施有仁去了施有义家里,家里买药准备棺木一系列的花销,让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已经负债累累,施有义买那旧手机花的100块钱都是借的。弟兄二人商量着实在没办法的话,那就去问问信用社,想办法贷款吧,找个担保人,贷点款,后面倒利息慢慢还,也的确是没别的办法了,借钱都变得很困难。正在他们商量这些事的时候门外走来一个人,脚步声很轻,很慢,嚓嚓嚓地朝屋里挪进来,掀开门帘一看,原来是施成川,看着他沉重的表情,大概是有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