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睢阳历史上最悲壮的一幕出现了:吃人。先把女人们都搜罗出来吃掉,女人都吃完了之后,再吃老弱男子。城里的将士、百姓被张巡的誓死战斗的精神所激动,明知道守下去毫无希望,但没有一个人叛逃。
到了最后,全城只剩下四百余人,尹子奇又率领叛军用云梯攻城,城头上的守军饿得连拉弓箭的力气都没有了。
睢阳城终于陷落,张巡、许远、雷万春、南霁云等三十六将皆被俘,坚决不降敌,最后全部被杀。
睢阳浴血奋战的情况上报之后,朝廷为之震动。但当时有人批评张巡这种死守的方式不对,与其食人,还不如投降以全命。张巡友人李翰义愤非常,于是为之作传记,并表上之,其中提到:
巡以寡击众,以弱制强,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师至而巡死,巡之功大矣。而议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善遏恶扬,录瑕弃用,臣窃痛之!巡所以固守者,以待诸军之救,救不至而食尽,食既尽而及人,乖其素志。设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计,损数百之众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志乎!今巡死大难,不睹休明,唯其令名是其荣禄。若不时纪录,恐远而不传,使巡生死不遇,诚可悲焉!臣敢撰传一卷献上,乞编列史官。
对张巡等人坚守睢阳的事迹和大义凛然的不屈精神予以表彰。
睢阳陷落的时间是公元757年十月初九日,而唐军在九月二十五日开始全面反攻,二十八日收复长安。十月十六日安庆绪退出洛阳,北走河北,河南叛军也纷纷北撤,十月十八日唐收复东京洛阳,睢阳陷落与安庆绪北逃相距仅7天。也就是说,尹子奇打下睢阳,来不及继续沿运河向东南推进就被迫北撤了。如果不是张巡、许远步步为营,沿运河一线拼死抗击叛军达两年之久的话,运河、江淮恐已早非唐有:江淮动摇,则肃宗在灵武之经营就会因失去财源而失败;“唐人以全江淮为巡、远功”,绝非过誉。
功臣之死
高颎为隋相,公平识治体。隋之兴亡,系颎之存没。——唐太宗
高颎是隋朝的著名宰相,他在隋王朝开国创业、统一南北、安定天下的过程中立下了极大功劳。唐太宗和他的大臣房玄龄等人议政时曾说:“为政莫若至公。昔诸葛亮窜廖立、李严于南夷,亮卒而立、严皆悲泣,有死者。非至公能如是乎!又高颎为隋相,公平识治体,隋之兴亡,系颎之存没。朕既慕卿等不可不法前世之贤相也。”
在唐太宗的观念中,高颍的才能与功劳都足以和诸葛亮并列,他甚至认为有高颎所以隋朝得以兴起,杀高颎所以隋朝随之灭亡。唐太宗希望自己能仿效前世之明君,而身边群臣则不可不向高颎学习。由此可知,高颎在唐太宗的心目中占据了怎样重要的地位。
但就是这样一位文武双全、恭谨审慎、任相20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大臣,在其生前却屡受隋文帝和隋炀帝的疑忌,最终落得个被冤杀的下场,难怪会引得天下人为之称冤。
高颎,字昭玄,渤海蓨(今河北景县)人。他的父亲高宾曾在北齐为官,因避谗而投奔北周,北周大司马独孤信引其为僚佐,并赐姓独孤氏。后独孤信被诛杀,其家人被发配四川。独孤信之女,也就是隋文帝的独孤皇后,以高宾是父亲的故吏,所以经常和高家来往。
高颎从小明敏多识,高颎17岁时,被北周齐王宇文宪引为记室。北周武帝时,袭爵武阳县伯,除内史上士,不久又迁下大夫。在北周征服北齐的战争中,高颎立有战功。周宣帝即位后,隰州稽胡叛乱,高颎又随越王宇文盛讨平之。
北周大象二年(580年)五月十一日,北周宣帝宇文赞病死。周静帝宇文衍年幼,左丞相杨坚专政,阴图禅代。杨坚素知高颎精明强干,又通晓军事,多计略,便想得其辅佐。杨坚先派邗国公杨惠前往示意,高颎也知杨坚今后必成大业,便欣然承命说:“愿受驱驰。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
杨坚遂引高颎为相府司录,以心腹待之。当是时,长史郑译、司马刘昉都因为奢纵而被杨坚疏远,而和高颎的关系却更加密切。
杨坚独揽朝政后,大杀北周宗室,又准备撤换拥有重兵的北周诸州总管,引起各地反抗。公元580年6月,北周名将、相州(治邺,今河北临漳县西南)总管尉迟迥首先起兵。随后,关东各地纷纷响应,除幽、并二州外,关东诸州几乎全部反叛,尉迟迥的军队迅速发展到数十万人。与此同时,郧州(治安陆,今湖北安陆县)总管司马消难、益州(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总管王谦相继在南、西二方起兵反叛。一时间,三方起兵,“半天之下,汹汹鼎沸”,形势非常紧张。三方叛军中,以“地乃九州陷三,民则十分拥六”的东方尉迟迥最强。杨坚决定先解决东路军。于是,征发精兵,任命老将韦孝宽为元帅,率军平叛。
但这样布置的同时,杨坚又担心诸将不能齐心,容易突生变故,要派一名心腹前往监军。他首先安排崔仲方去,但崔仲方以父在山东为由,拒绝了;又叫刘昉、郑译去,刘昉说他没有带兵打过仗,郑译说他母老不便远行。高颎看出杨坚的为难处境,于是主动请命前去监军。他甚至没能亲自告别老母亲,就匆匆赶往战场了。
在高颎、韦孝宽等人的奋力猛攻下,尉迟迥军很快被平定,尉迟迥被迫自杀。
叛乱平定后,杨坚更加信任高颎,进位柱国,改封义宁县公,迁相府司马,成为杨坚得力助手。
北周大定元年(581年)二月,总揽北周大权的大丞相杨坚废周立隋,是为隋文帝。同月,隋文帝拜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进封渤海郡公。
高颎所受到的尊崇朝臣中无人能比,隋文帝甚至常常称他为“独孤”而不称其名,以表示特别的亲近。
高颎知道自己位高权重,容易招得众人妒恨,所以深避权势,荐苏威以自代。杨坚此时也担心高颎功高震主,所以听其辞职。但反复权衡了几天之后,他意识到当时国家初立,南朝未平,需要高颎这样的人才,所以又让高颎复职。他所找的理由是:“苏威是前朝有德之臣,高颎能推举他出仕,是为我们国家大局着想;我听说那些推荐贤才的人应该受到最高规格的赏赐,怎么能反而让他辞官呢!”于是高颎、苏威并掌国政,当时号称得人。
隋朝初期,突厥屡次犯边,隋文帝命高颎出镇防守。边区宁静之后,仍召回京城,秉政如故,且赐给他马百匹,牛羊以千计,并让他负责经营新都的工程。高颎尽心操持,新都长安的一切制度,皆出高颎之手,也深合文帝之意。
高颎在朝听事,每坐堂北槐树下,后来修整时要砍了这棵树,隋文帝特地嘱咐留着给后人做纪念,足见对高颎的信重。高颎的母亲去世之后,高颎请求为母守制,但隋文帝以为朝廷不可一日没有他,所以只给了他20天丧假。20天过后,让他继续出来处理政事。
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高颎辅佐隋文帝,为隋朝在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当时朝廷制度多由高颎制定,伐陈的战略也是由高颎提出的。
开皇九年(589年),五十多万隋军大举伐陈,共分三路,由晋王杨广统领,不过杨广当时年仅21岁,并无作战经验,因此实际指挥权操纵在元帅长史高颎手里。
隋军所向无敌,很快领兵攻入陈朝首都建康,杨广赶快派人通知他留下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高颎说:“以前武王灭殷后,杀妲己。如今我们平了陈朝,也不能留下张丽华。”于是将她杀掉,从此杨广对高颎心怀嫌隙。
平陈还都之后,高颎以运筹帷幄之功,加授上柱国,进封齐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
文帝慰劳高颎时曾说过这样的话:“你伐陈后,有人说你一定会造反,我已经把进谗言的人杀了。你我君臣同心道合,不是那些小人所能离间的。”
文帝此言,固然是表达对高颎的信任,但也透露出一个信号:文帝对高颎已经有所猜疑了。
隋文帝杨坚在中国历史上是个有名的多忍猜忌之人,高颎在平陈战役中显示了卓越的才能,获得了很高的声望,隋文帝自然也会产生防范之心。皇帝猜忌能臣,自古已然,杨坚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对隋文帝的顾虑,高颎也觉察到一点,因此请求让位,隋文帝不许,并下诏对其进行褒奖:“公识鉴通远,器略优深,出参戎律,廓清淮海,入司禁旅,实委心腹。自朕受命,常典机衡,竭诚陈力,心迹俱尽。此则天降良辅,翊赞朕躬,幸无词费也。”
高颎建此平陈大功,妒忌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如右卫将军庞昱、将军卢贲崇,都在文帝面前进谗言,陈其短处;尚书都事姜晔、楚州行参军李君才,都以水旱天灾,认为宰辅未尽职责之所致,奏请罢免高颎。文帝对此等诬害高颎之人,或疏远,或放逐,仍对高颎表示出优容之态,甚至对人说:“独孤公就像一面镜子,每次被磨砺后,更见皎然明亮。”文帝还时常给高颎厚赏,并把当时太子杨勇的女儿嫁给了高颎的儿子。
高颎的权势显赫一时,与王雄、虞庆则、苏威并称为“四贵”。
此时,杨坚与高颎的关系达到最紧密的时期。但这不表示杨坚没提防着他。高颎率军与突厥作战,进军时上书要求增兵,于是有人说他要造反,这回杨坚没杀人,只是默然不做声,幸好高颎很快获胜回师,才使谣言不攻自破。
高颎不可避免地卷入隋朝的宫廷斗争的漩涡之中。
他首先得罪了独孤皇后。隋文帝宠爱后宫中尉迟迥的女儿,独孤皇后妒杀之。文帝非常生气,但又无法发作,只好骑马跑到外边去。高颎追上,扣马苦谏,劝文帝不要因为“一妇人”而轻天下。独孤后本以高颎是她父亲的家客,甚见亲礼。这时听到高颎说她是“一妇人”的话,从此心怀不满。
当时隋文帝夫妇正想废掉太子杨勇,另立晋王杨广为太子。但高颎却以长幼之序不可偏废的理由,明确表示反对,隋文帝只得默然而止。
独孤皇后听说此事后,知道不可能把高颎拉到自己的阵营来,越发动了除掉高颎的念头。当初高颎的夫人去世之后,独孤皇后劝隋文帝帮高颎另娶,高颎泪流满面地推辞说:“臣已经老了,每天退朝后,也就读读佛经打发日子,不打算再娶。”后来高颎的爱妾生了个儿子,隋文帝很为他高兴,独孤皇后却挑拨说:“陛下以后怎么还能信任高颎呢?他上次当面欺骗您说不再娶,心里明明喜欢自己的妾,多奸诈啊!”隋文帝从此开始疏远高颎。
开皇十八年(598年),隋文帝打算征高丽,高颎劝阻,但文帝坚持己见,还请高颎再次出马担任元帅长史,辅佐幼子汉王杨谅出师。结果因为大雨,疫病流行,无功而返。独孤皇后又在隋文帝面前进言:“高颎本来就不愿意去,你偏偏强迫他去,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高颎因为杨谅年幼,一般都是自己决策,不怎么理会杨谅的意见。杨谅为此怀恨在心,回来就在独孤皇后面前哭着说:“我差点被高颎杀了。”隋文帝听后,更加忿忿不平。
开皇十九年(599年),凉州总管王世积因事被杀。当审讯时,有宫中秘事,说是从高颎处得知,隋文帝极为惊异。法司又奏高颎曾与王世积交通,收受他赠送的名马。高颎因此而被问罪。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弥、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都证明高颎无罪,隋文帝更加恼怒,把他们统统拘留起来,从此朝臣中没有再敢为高颎说话的人。是年八月,高颎被罢官,以齐公的身份回到家中。
不久,隋文帝在秦王杨俊府中,召高颎侍宴。高颎欷歔感叹,悲不自胜,独狐皇后也跟着哭泣。隋文帝对高颎说:“不是朕辜负了你,是你自己辜负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