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一段佳话。
世人皆知丞相府的公子与将军府小姐乃是青梅竹马,因而众人皆认为二人可能因此婚配,丞相府与将军府必结姻缘。
她年纪尚幼,不懂世间情爱,听世人所传言,也只当一笑而过。
“琉哥哥,我要出去历练啦,可能要好久才能回来呢。”
活泼外向的她明媚地笑着,眼中有着的是对历练的期待和希冀,从不曾想过这场突发奇想的历练竟救了她一命。
这一去便是三载,待她回府之时,家破人亡。
欲要及笄的她返回京城府中,却只见血流成河——将军府数百人皆被杀害。
一步一步走过曾经辉煌漂亮的将军府,如今血流成河的路上躺着小厮、丫鬟……
她眼中是掩不住的绝望,亦是恨意。
离父亲的书房越近,心中越发悲凉,不住地期盼自己父母能够逃过一劫,直至见到二人尸首……
眼中充血,愤怒、悔恨涌上心头,泪水难止,一滴一滴,染湿了怀中父母尸首。
“是…是小姐回来了吗?”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眼中划过惊喜,是管家李叔!他还活着!
泪水遮挡了眼前景象,胡乱地用手擦着泪水,试图从模糊的景象中找到老管家的身影:“李叔,是你吗李叔?你在哪儿,梨儿找不到你……”
“是老奴……小姐,老奴也活不了多久了,幸好小姐回来了……”靠在书房门口的李叔浑身是血,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两封信,慈爱地笑了,“小姐啊,这是将军留下给小姐的,小姐…要保管好…老奴啊,也算是了了将军的遗愿了,现在老奴啊,该去陪将军了……”
又是一位老人倒在自己身前,泪水渐渐干涸,她掏出火折子,将父母二人的尸首燃成骨灰,小心翼翼地装入盒中,接过李叔的书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军府。
爹爹,娘亲,李叔……梨儿不敢回头,怕这一回头梨儿便忍不住想要自裁以与你们相汇,可梨儿要让伤害你们的人付出代价!今后梨儿,定会替你们伸张冤屈!
寻一隐蔽之地,她拆开了那封父亲留给她的书信:
梨儿,当你见此信时,爹爹大概已经离世了吧。朝中局势变幻,爹爹只是被牵连的一个罢了,何况我又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梨儿,爹爹知晓以你的性子必然会去找寻正凶,但梨儿,你是将军府的小姐,将军府被查抄,他们定然不会放过你,爹爹只愿你隐姓埋名,安稳度过这一生。
短短百数十字,让她泣不成声。
爹爹,就让梨儿再任性一回,梨儿要查出害你的真凶!
将军府小姐,一朝沦落至无家可归。
她用剩下的银两置办了些必需品,带着父亲遗书踏入军帐。
在父亲过去部下的帮助下,她成功地改了名字,从最底层的新兵做起。
隐姓埋名,从此再无将军府小姐叶漪梨,只有女兵以梨。
毕竟是将军之女,颇有乃父之风。
一年,她从默默无闻的新兵,到成为一代女将。蜕变,是形容她最好的词语。
敌军来犯,连夺两座城池,众将为战事忧愁之时,她站出,直言:“这次战役,我来领兵,若是战败,以死谢罪。”
一番话,让本不赞同的将士只得应下,虽不喜她的做法,但她是唯一一位愿担主将之位的人。
她带一万兵马,对上地方十万将士,以智取胜,保下城池。
众将皆惊,赞叹其智勇双全,又闻其乘胜追击,意欲收回其他二城,只觉其年轻气盛,难担重任。
转眼三月,捷报频传,收复城池,敌军投降。
京城之中,朝堂之上,无一不赞叹以梨战功累累。即刻下旨,班师回朝。
见手中圣旨,脸上扬起讥讽的笑,心中划过悲凉,京城,我回来了。
回京,犒赏众功臣,皇上问其想要何物,她婉言拒绝,皇上见此赐封凤弈将军,赐下将军府,布下宴席。
宴散,御书房。
“小安子,将凤弈将军传进宫来,朕有要事同她商议。”
“喳。”
皇命难违,她随着小安子入了御书房,见皇上,眼中划过一丝悲哀,爹爹终究不曾埋怨皇上。
“凤弈将军原名可为以梨?”
“非也。”
“可将军名讳确为如此,难不成将军行欺君之事?”
“皇上请应小女子,保我一命。”
“这有何难?朕允了便是。”
“凤弈既名以梨,又不名以梨,凤弈不才,乃是‘勾结敌军‘的叶泽之女叶漪梨。”
皇上闻言,龙颜大怒,喝斥道:“果如丞相之言!来人!将凤弈将军拖下去!压入天牢!”
她俏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慌张,一双黑眸平静地望向皇上:“以梨不知皇上竟乃小人,言而无信;又为昏君,不辨是非。”
皇上本是大怒,听到“不辨是非”,便知她对当年之事不满,又奇怪为何她说“不辨是非”,便问其缘由。
她拿出父亲另一封信,递给了皇上,皇上不解,拆开信封,一看乃是其父亲笔,一字一句,都是对当年之事的解释。
“父亲予我的信中,希望我不要追究当年之事,可是灭门之仇又怎么可能不查?父亲自知功高盖主,皇上定会除掉他,但父亲不曾有半分怨言,我游历前,父亲曾说,待解决敌军来犯之问后,必会上交兵权,同母亲游历这天下,谁晓这朝堂之上竟有如此多人容不下我父亲,还未解决这敌军之患,他便造人构陷,今日凤弈别无所求,只求还父亲一个清白。”
皇上沉默,挥了挥手:“退下吧,朕……会查清楚的。”
“多谢皇上。”
她从地上站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个无情的是非之地。
爹爹,娘亲,梨儿已经长大了,梨儿再不是当年需要父母保护的女孩,如今,梨儿也能替爹爹要一个清白了。
三日后,她被传召,知晓了当年真相。
丞相同朝中同流密谋除掉叶泽,先是有人上奏叶泽勾结敌军,意欲叛变,再是大理寺卿被收买,将伪造的证据交于一同办案的丞相,丞相再弹劾叶泽,从而使叶家满门抄斩。
听完暗卫查出的真相,她的手紧紧握住,指甲嵌入肉中,沁出血来也不自知。
“凤弈谢皇上还家父清白。”
真相大白,公诸于世。
世人知晓当年叶泽将军为人所害,幸得将军府小姐叶漪梨侥幸活下,还了将军一个清白,纷纷到将军府外哀悼。
她看着门外自发哀悼的百姓,潸然落泪,爹爹,娘亲,梨儿做到了……
“报!敌军来犯!如今正攻我开连一城,付副将请旨让凤弈将军回边疆!”
“准!”
一袭红衣,她执鞭驾马赶往开连,赴军中却见丞相之子,她曾经的琉哥哥——宫栎琉。
看见他,心中那抹对其父的怨恨险些喷涌而出,一张嘴,隐隐发白。
“以梨,南疆太过猖狂,开连一城恐怕守不住了。”付副将说完,军帐之中一片沉默。
她按下心中难以遏制的恨意,扫视四周,平静地道:“此次战役我来领军,开连城外有一山名为文山,易守难攻,让百姓先行撤退,保证百姓安全,有谁自荐?”
众将沉默,无人开口应下。他见状,笑着眯起一双桃花眼:“既然无人愿请命,那本公子来吧。”
她心下一颤,强忍酸涩:“以梨还未问公子名讳,加之,公子又是如何来我军中。”
他盯着她的眼睛,笑而不语,半晌,答道:“梨儿记性可真差,连琉哥哥都不识了么?”
听着他如往昔近乎相同的话,再联想其父所为,苦笑道:“物是人非。”
终究她还是同意了,即便父辈有过节,甚至还是杀父仇人之子,可事关百姓安危,这些事她可暂且置于一旁。
三日后,大军抵至开连。
一日前她便收到他的传书安顿好了百姓,她才点兵出战,明日,两军必要交战。
“见过将军!”
城门守备军远远望见她,便上前行礼,她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即便父母还在时也不曾苛求她的礼仪,挥了挥手,便让他起身了。
“如今战况如何?”
“回将军,南疆近两日不曾有任何动作,仿佛不存在一般,属下怀疑有诈,不敢暗中打探虚实。”
她垂眸,眼中神色转换,南疆,这次想做什么?
“传我令,今日驻军,明日开战。”
“是!”
“杀!”
战场之上,叫喊声此起彼伏,她身穿红色骑装,一把软剑使的极妙,欲靠近她的人几乎都死在了她的软剑之下。
“嗖——”
一支箭破风而来,她未曾注意身后,待到听到箭声时,躲开已来不及——“刺啦”一声,箭没入右肩,右手一抖,软剑险些持不住。
“擒贼先擒王!他们的将军已经受伤无法持剑了,一起上啊!”
“保护将军!”
红衣染血,她颤抖的右手早已握不住软剑,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士兵的倒下。
“都给本将军退下!”
“誓死护卫将军!”
“本将军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弱!”她勾唇一笑,折断了半只羽箭,将软剑收起,又从腰间抽出“腰带”,啊不对,是鞭子。手起鞭落,左手甩鞭甚是灵活,又因着敌军惊讶之时,杀了不少人。
一鼓作气,她率十万士兵,击退了敌军。
待回到军帐之时,鲜血与红衣早已不分彼此,一贯来笑意盈盈的他身周起了几丝冷意:“梨儿,你又逞强!为何总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挥退了军帐中的旁人,扯开了她染血的衣服,从军医处取了些烧酒和纱布等物,替她伤口包扎。
她看着眼前认真为她包扎的男子,一时想到了过去种种,可他们终究是仇人——她无法不恨他。
“多谢栎琉公子。”
他抬起眼眸,瞧见她眼中难掩的恨意,了然,不曾对其有任何解释,只轻笑:“梨儿又何必与我客气?”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心中却是疼痛,心脏像在是被撕裂一般,让他疼的难以呼吸,他知道,他一直都喜欢她。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疏离他。
她不会读心术,不懂他的心,只道是他在为当年的事向她道歉,不想心不疼,一想眼泪却止不住,她哑了嗓子,不敢让他看见她的狼狈:“栎琉公子请回吧,让本将军自己待会儿吧。”
他又如何听不出她的哽咽,却置若罔闻,若无其事地离开军帐。
那一夜,帐中人思亲,帐外人失心。
她以为他只是奉其父亲命令来军中视察,却不晓他竟也是一名军人,但他主要是以军师的身份居于军中。
自从她受伤,他每日都前来照顾,无微不至。
她却以为他是来监视她,从而能废除其将军之位。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心终是会变,她动了心,却自欺欺人地认为她恨他。
一月后,伤势好转,她又投身战场之中,浴血杀敌。
他没有武功,只不过是一个军师罢了,只能坐在军帐中等她归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此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