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台球厅的门，果然和印象中一样的乌烟瘴气，齐婉婉抬头就看见了醒目的禁烟标志，但显然室内的许多半大小子都将“严禁吸烟”四个字当成不存在。顾晓风冲浪时候呛过肺，虽然后来经过治疗而且长期锻炼但也不太能受得住烟味，他眼角的青筋眼看着就要凸起了，脸上更是狰狞得可以。
台球厅是容易闹事的地方，和很多夜店一样都有固定的保安，现在整个大厅内散布着几个穿着统一保安服装的男性员工，齐婉婉见过这种款式的服装，是义和大厦前几层保安公司的统一着装。义和保安公司和雪城的忠义保安公司也是同源同宗的，和其他保安公司不同的是他们录取的员工种有一部分是已经服刑后释放出狱找不到工作或者保释期间的准罪犯，当然这当中有一半左右都曾经是顾家在雪城大本营从小培养起来的小弟，有一些拿了安家费后出狱也搬迁基本脱离曾经的生活氛围，但另外的一部分重新回归了顾家，从黑暗的地下道走上了阳光大道。
平心而论，这个社会形成的风气就是对服刑过的人员实在不是一般的歧视，当然其中也有畏惧的原因，可顾家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保安公司在顾晓风的母亲、齐婉婉的婆婆周曼娴当家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不管是因为女人心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这个公司让许多出狱之后到处碰壁导致二进宫、三进宫甚至干脆堕落到底的犯罪者们有了回头的机会，公司的应有福利一点都不少，薪金水平和其他公司的保安没有什么差别，最重要的是其他的公司不会收他们这些人，但这里会。
和其他保安公司不同的是，这些犯罪者们虽然平均文化程度不高，而且有些桀骜不驯，但他们的忠诚度和兄弟义气是相当高的，冲动是个坏毛病，而保安公司的中高层每天所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帮忙克制他们的暴躁冲动，同时也威压那些有别样心思的个别分子。
顾氏比较容易惹事的边缘企业都有固定的从义和或忠义选出来的保安，容易起口角的台球厅自然不例外，显然这几个保安不记得在义和大厦见过大老板顾晓风，但见他表情阴暗像是来踢馆的，很自然地就起了警惕性，但他的穿着并不像是普通的小混混，身旁又带着女客，因此交谈的时候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先生，是来玩台球的吗？”
台球厅的占地面积比游戏厅小了许多，而且是地下，这个地段的房子不好买，一直都是租用楼上健身房的地下室，这几年都是如此。
顾晓风逡巡扫视，没发现台球厅的负责人王银笛，他当初去KTV负责人在睡大觉，今天去游戏厅负责人跑到台球厅，现在台球厅的负责人也不见人，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旗下子公司都关门重新清理一遍再重新开放。从雪城到帝都一路打拼过来不容易，他想在帝都站稳脚跟就一面要娶司徒超楠，一面又要借着司徒家的梯子和周围的友人打好关系，同时方便向上爬，不光这样，还要分出精神来打理公司的日常业务，老家的社团虽然有几个公司在支撑，但基本上都靠社团的黑色收入过活，时不时还弄几个烂摊子需要他回去收拾残局。就是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他勉强走出现在的局面，却没想到回头看看自己脚底下的烂泥在不觉间陷入得这么深，拔脚都有些困难。但是又一想，虱子多了不痒痒，他一共没去过几个地方，个个都不让人省心，那些报上来的帐再好看，收上来的钱再多，谁知道他们在底下又做了什么？他是得抽出空来一个一个仔细收拾好了，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使用暴力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就算能用武力将游戏厅和台球厅的负责人打个半死，就算是打死了，以后说不准还是会如此。
于是他强压下了一部分怒火问：“王银笛呢？”
保安见来人直呼经理的姓名，多半是熟人，于是陪出笑脸来问：“经理暂时有些私事，不方便过来，请问您有什么事情，我会转达他。”
“私事”两个字像是尖头的钉子狠狠戳进顾晓风的脑门，在他的字典里，只有他可以翘班，其他的人只能去死。他手下直属公司的负责人有事情不在自己的店里不跟他请假！
顾晓风咬了咬牙，抬头直视着保安，皮笑肉不笑地问：“是吗？那张健呢？”
保安的面色难看起来：“张经理不在这里。”
顾氏旗下的公司负责人们定期会在义和大厦的大会议室开会，汇报工作或者传达上级精神，因此他们之间相熟并不奇怪，但是因为每个公司都只有一个主要负责人，这些大多数都是服务性行业的店都是没有固定休息日的，负责人要休息要提前和他打招呼，平时他们之间的串联就意味着有人在工作期间擅离职守，显然连保安都认识“张经理”，可见他平时没少来这里，但台球厅再近也不是张经理的工作范围。
顾晓风不怒反笑：“他小舅子说他来这里找王银笛，现在你说他不在？”如果张健真的不在，直说就是了，何必要露出那个为难的表情？
保安有些无语，回头看自己的同伴，而另外的两个人一同看向台球厅的另外一道门。
台球厅在租用之前是顾晓风亲自来看定场地的，那道门的后面是条长走廊，通向健身房地下室的另外一部分，当时被用作教街舞的教室，而走廊两旁分散着数个独立浴室、休息室、和置物柜。他不待保安回答，拽起齐婉婉就朝那道门走过去。
“先生，那里是工作人员……”一个保安立即上前阻拦，门上虽然写着“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但显然这位客人并不像是了解那几个字涵义的样子。
“我是顾晓风，你不认识我？”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弄什么玄虚了，他今天就非要看看在自己的地头上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是如何拿着他的钱来做自己的私事的。
围上来的三个保安都很快停下了脚步，顾晓风的名字他们都听说过，老板的老板当然不能惹，其中一个反应快的，更是立即掏出手机来。
顾晓风见没人阻拦，用力拉开了那道门，齐婉婉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关门前窜身又回来，劈手夺过保安的手机来，上面是发给王银笛的信息，上面写着“顾晓风来了”。他冷笑着说了一句：“马上收拾你的东西，滚，否则你知道梁启源会做些什么。”
拿手机的保安顿时傻了，他以为顾晓风进了走廊不会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梁启源是义和保安公司的总经理，同时也是当年二十个和顾晓风一起睡过大炕扎过马步的死士，在顾氏的社团里级别相当高，当初就曾经是雪城忠义保安公司的总经理，暗地里也是一个分部的部长，后来跟随顾晓风一起来了帝都，忠义的保安公司现在由顾成硕代管，但即使身在帝都，自从顾晓风放手社团的事情给堂兄顾成硕后，不管是公司还是社团，梁启源现在都是可以和顾成硕平分半壁江山的人物。别说是开除一个有前科的保安，他说一句让这个人死，这个人都活不到第二天的。
齐婉婉并没有觉得顾晓风做得过分，以她对这男人的基本认识来说，挑战他一切权威的东西都应该被彻底碾碎，他总公司附属台球厅的小小的保安——捏起来都没有战斗成就感，蚍蜉撼树一样的行为他如果都容忍的话，那只能说明这男人是个软蛋，如果他是这样的男人，估计齐婉婉都会看不下眼了。
走廊很黑，有数个指路的安全灯，剩下的都是指路标牌，譬如写着“女浴室”“男浴室”，“此处上楼左转是瑜伽室”，“此处上楼右转是运动器材室”。顾晓风直奔写着“休息室”字样的房间，旁边同样和台球厅门上贴着白纸，上书“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在门牌灯的微弱光芒下几乎容易被人忽视。
当然顾晓风就算看见了那张纸也会直接当没看见，他脚步走得飞快，齐婉婉乖乖地被他拽着手小步走，以他的握力来看，她的下一个任何声音或动作都可能点燃顾晓风的怒火使他爆炸。
顾晓风拽了拽门，但竟然没开。松开拽着齐婉婉的手，他双手也没拽开，于是用力敲打着门：“王银笛，王银笛！你在不在？”
走廊昏暗，安静无声，他的叫声有少少的回音，然后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顾晓风掏出手机，给王银笛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很快，门内传出了音乐声。然后他立即挂断，又拨了张健的电话，同样的，另一个铃声也响起来。顾晓风将手机装进口袋，齐婉婉敏感地发现他的手有些抖，表情严肃得让她觉得害怕。
顾晓风向后退了两步，猛然伸腿踹了上去，只听一声巨响，红色木质的房门就被踹出了一个洞，但显然房门的材质很高档，并没有因为破了洞而直接散开。顾晓风咬着牙伸手进洞从里面开锁拽开了房门。
休息室的空间并不大，一共有两个折叠床、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长条桌、一个折叠桌和数个摞在一边的折叠椅。齐婉婉见过员工照片上的张健和王银笛，此刻两个人一个躺在折叠床里，一个仰倒在单人沙发的一边，看起来像是睡着的样子，但仔细看去，沙发上的王银笛眼睛还睁着，只是目光呆滞，室内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不等齐婉婉做出任何反应，面目狰狞的顾晓风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了过去，在沙发和折叠床的夹角地上有个塑料垃圾桶，是室内的熟悉的气味和里面扔的杂物让他失去理智。
“艹你M的！”顾晓风一面骂着，满面通红，一手自长条桌上拿起一个玻璃质的带着螺旋吸管的器皿就朝着王银笛的头砸过去。
王银笛的反应似乎很迟钝，即使顾晓风的声音这么大也只不过引得他才转头看过来罢了，根本来不及躲，被砸到后立即头破血流，那个已经有些污浊的玻璃器皿也立即碎裂成无数小片。
齐婉婉已经傻了，好像感觉到什么，但是又不能确定，却见顾晓风转身拿起一把折凳冲着王银笛劈头盖脸又要砸过去。“不要啊！”齐婉婉这下真的毛了，折凳是大杀器啊，而且明明对方毫无还手的能力，一下下去就会死人的，她立即伸手去挡。
“起开！”顾晓风伸手将她拨到一边，动作很快，很用力，齐婉婉趔趄了一下，但还是再度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会出人命的！”她不是圣母，也知道顾晓风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让她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她绝不能同意。
“滚！”顾晓风扭头怒骂，距离那么近，齐婉婉甚至清晰地看见他额头和唇上的细密汗珠，他的怒火已经蔓延到无关的人身上，但似乎他本人对此毫无所觉。
齐婉婉被吓得一抖，手也松了松，但马上又抓紧了，不能让他继续动手。在雪城他杀了自己并不是故意，而且有手下帮忙处理，可在这里不一样：“这里是帝都！”这里不是顾家的地方，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方才来的时候台球室里很多人，出了人命他如何解决？
顾晓风用力挣脱了手，看着沙发上的王银笛和床上呼呼大睡的张健喘着粗气，又看了看惊吓中的齐婉婉，怒气缓和了些。他也清楚帝都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地方，但……
他用力将折凳摔到地上，发出了巨响，转头出去旁边浴室找到一个小塑料桶接满了水，试图将两人泼醒。
齐婉婉终于出了一口气，也趁顾晓风再度去接水的时候试图叫醒两人，可是她向来胆小，不敢用力，俩人即使被泼了不少冷水，但也只是勉强醒来抬头看看齐婉婉和顾晓风，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似的，仍然看起来稀里糊涂。
顾晓风是真的急了，几桶水下去也没啥效果，立即打电话叫梁启源叫几个嘴严的兄弟过来，他站在原地看着仍然气不打一处来。
张健已经睡了一觉，被泼水之后又被顾晓风打了几个嘴巴后，看起来比王银笛清醒一些，首先开口了：“顾总……”
顾晓风见他醒了，转头对齐婉婉说：“你先出去。”
齐婉婉立刻听话地走出了房间，顺手还带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