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座上的黑袍人面具下的眼眸跳跃着白焰,犹如两团幽冷的鬼火。
黑袍人们都戴着一副似神似鬼的面具,可以辨别出性别,男子的面具下颌生有雄武的过喉须,若仪貌神武的天神;女子的面具线条柔和,似行训有礼的神官。
主位上的黑袍人与其他四名黑袍人唯一可以区别的是,他面具的纹路是赤金色的,在微莹的烛光下,随着他头部轻微的动作,照映出灼烈的耀金。
他换做了一种阴冷的气质,没有了方才和王松庆对话的那种和气,仿佛空气都凝结了薄雾寒霜。
只听他阴恻恻的说道:“这个王松庆说的这番话,你们以为如何?”
位于左首的面具人出言道:“他本是个善于编造谎言之人,说话时眼神闪躲,那些话许是些诳语,用来平抚我们的怒火。”
右侧第二名面具人是位女子,她的声线清冷:“相反,我认为他的计策可行。”
主座上的面具人有些疑惑,于是偏头与那女子对视,问道:“你在五首烛蛇道不是因他们的计策而负伤?为何现在要维护?”
女子的银面像是流动着月光,她的的声音缺乏情感:“我虽负伤,但他们利用计谋也运送了大量的货物,若没有道人杀出,运送私货这件事不会有人清楚。”
“他们在事情露馅后还能找出重重对策,我们吃亏,却也让汉南受到重创。”
“能在汉南的深水里潜游之人,奸诈归论奸诈,却也是诡计使其存活发展。”
先前发话的那名面具人低头稍作思考后,抬首不得不承认道:“此话不无道理。”
主座上的面具人缓缓颔首,阴冷的言语里带着赞许:
“我让你等隐匿,是为了看那三人的脸色。他们毕恭毕敬,还认得清自己的定位。看来,他们对事物估计得不过分离谱,计谋多少可信一些。”
“他们狡诈如狐,但若没有谋略只会以谎言招幌,也不会做成一方的人物。”
......
汉南城北街的某处房屋,房门响动了几声被打开来,王松庆侧身走了出来,接后是赵新义与钱端祖。
王松庆仰首望了一眼明月,思索道:“现在的时间约莫是子时末,刚过第二天不久。萧晗大概还在与眼线对质。”
钱端祖看向王松庆望向天穹的背影,问道:“大哥,你说的那计策真的管用吗?不是安抚之语?”
王松庆回过头认路,笑道:“你跟了那我这么多年了,还对我存疑吗?那条计策自然管用,只是也没有说的那么容易,其中只要一环出了岔子,整条计策便废了。”
“我还需要想出各种对策应对不测,嗯......你若说是安抚,想来倒也有这样的意思。”
赵新义身材魁梧,哑声问道:“我最关忧的是军队那层,到底有什么方法应对不测。”
王松庆笑出声来,“军队反倒是最容易突破的环节,现在元朝物价奇高,多少贫寒子弟没有书读,而为了混一口粮食参了军?”
“我们只需要诱之以利,再给他们描绘出一个完美的蓝图,通过他们的长官传达出的命令,进而造反。”
赵新义默然王松庆的分析,过了一会他又问道:“最为困难的环节在哪一步?”
王松庆顿时笑意全失,他凝神迷眼道:“我最没把握的,是第一关,即萧晗那关。他可以因推卸责任而将参将降级,也可因顾全大局背负骂名。”
他而后释然道:“这一切,便看我卧底的口舌,与他决策如何了。事成我们便性命无忧,事败我们或许就等不到重夏节了。”
王松庆望月而行,他素净的衣袍随风飘舞,长长的银发披散在身后,映衬着皎洁的月光。
这洒脱的背影恍若摒弃了凡尘俗世的仙人,与他在平日里的奸诈表现丝毫不符。
虽然他时常也会表现出那种仙风道骨的意蕴,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逢场作戏。
可他在这生死之间竟然流露了这种得道高人的韵味。
钱端祖看的呆了,等到意识到自己被落下后才急忙跟了上去。
......
汉南南部登圣山下的军帐内,传来了激烈的讨论声。
军帐内站了半圈的接线员,彼此之间正爆发着讨论,只有萧晗默不作声坐在席位上,一手支楞着下颌,双目无光仿佛神游天外。
接线员们本是低声汇报自己的情报,有着下属该有的样子,但在他们不断汇报军情的过程中,发现了彼此矛盾的信息,而其中最为矛盾的点,便在汉南东郊五首烛蛇道的军官——参将身上。
他们极力为自己所汇报的情报做辩解,彼此吵着闹着声音不自觉便大了起来,再加上萧晗意不在此,听而任之,更让他们没有顾忌了。
一名半老的接线员向萧晗躬身道:“参将纵情酒欲,沉溺美色是我亲眼所见,甚至前几日清早,我见有男童远远被士兵押入房中,大概是行了苟且之事!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曾想参将居然喜好男风!”
一位较为青涩的接线员挺身道:“胡说!你等为了将责任推脱,如何找了这么一个下三滥的罪名理由!”
另一名接线员出列,指着汉南城西边,冷笑道:“参将正是因为沉迷酒色,才会导致他身体虚浮,神色憔悴,不然如何在今日军师大人早早发令时,思念迟缓,对军令置若罔闻?”
又有接线员讥笑道:“你等居然为了维护上级的颜面,编造出一堆毫无根据的罪名,到底是想要升官发财,嘴脸丑恶!”
他已经观察那些造谣参将的人良久,现在终于忍不住出言相讽了。
先前那名半老的接线员眼珠一转,转念间找到了突破点,紧接着厉声道:“大胆!你居然敢对萧军师出言无状!还敢嘲讽我等的进取之心!你是更加该死!”
被责难的那位接线员正值壮年,气血方刚,听到这番话不禁恼怒万分,恶狠狠就是一句脏话放出:“放你......”
“够了!”
就在此时,萧晗忽然回过神,开口打断了混乱而充满火药味的争论:
“我意已决,参将贬为驻守军卫队队长。来人,明日给我取回参将的授印。参将就由被顶替的那名卫队队长来做。”
“行不得啊!萧军师!不要凉了将士们的心啊!”一位接线员纳头便拜,头颅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他紫青的额头似有血迹流淌。
萧晗不为所动,平声道:“散会,各位退下吧。”
众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军帐的布帘突然被掀起,走进一位青年,这青年生的眉目俊朗,仪表堂堂。
只见他环顾四周,冷笑一声道:“军师萧晗,不过如此,为了名声清誉,便要将一切失误怪罪他人。”
“我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便是为了能目睹萧晗的手段智慧,见识何谓广陵神算子,可惜所见不如耳闻,这官位我不要也罢!”
青年言毕,反手将一件令牌掷在地上。
令牌哐啷坠地,青年头也不回,转身便要扬长而去。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不敢想象居然有人敢对广陵军师这么说话,居然还做出了如此嚣张的举动。。
“来人,将他押入牢中!以违抗军令,侮辱上级论罪!”
萧晗扬了扬眉,淡然的言语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呵呵,只能将人关押禁言了吗?我已经看到了你们的败亡。”
青年刚走几步便有两名强健的士兵突入账中。
士兵亮出镣铐,强行将青年的臂膀扭向后背,并用镣铐扣住双手。
然而青年毫不畏惧,只是呵呵冷笑,那笑声有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笑声逐渐远离军帐,萧晗对着身前愣神,像是看呆了还未反应过来的接线员们问道:“诸位怎么还驻留在此?莫非也想被关押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