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父在西南南部做县守,这一做就是十七年,继母是当地的富商之女,又为继父生了一儿两女,继父对继母的话言听计从,家里也没有别的妾室。我被送去的时候,继父说,我那时六岁。只不过那时我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继父和继母将没抛弃我,我也长了这么大,舍不得两个姐姐进宫也实属正常。馨月说到这就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一遍一遍的抚着自己的荷包穗子。江昊宇看着这个沉默的女孩儿,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没有亲人更不会有亲情,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仿佛就是与重生一样,在别人跌倒了会哭,心情不好了会任性,病了痛了会闹的年纪里,她应该都没有的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适应了宫里繁乱而又复杂的生活,甚至还感念这里的环境很好。江昊宇小心的问着,他们对你,不好吧?馨月却笑了,笑中竟然滑落了几颗晶莹的泪珠滚落,馨月将头抬起,努力不想让眼泪继续的流出来,努力的笑,努力的笑,馨月用衣袖将眼泪狠狠的擦干,然后红着眼摇头,说道,不,其实他们对我...至少没不管我,她们也是我的家人啊!江昊宇觉得,自己有什么话堵在那里,想说,却说不出来。他轻轻的握起馨月的手,温柔而坚定的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有事,可以找我,我能帮你。馨月笑了笑,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不仅样貌好看,说出来的话,竟也如此好听。谁说好看的男人就靠不住的?在这个宫里,长得好看的男人格外心肠好呢。馨月点点头,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的说道,好!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听,但是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万一被发现我还没过十二岁就死定了!什么?江昊宇惊讶的问道,你居然还没到十二岁?!被奉旨进宫的侍女是有严格的年龄标准的,最小也要及笄之后,或者年满十三岁以后才能进宫,江昊宇问道,那你到底今年多大?馨月迟疑的说道,若是继父说我那一年我是六岁的话,那我今年已经十一了。江昊宇又问道,你的生辰呢,是哪一天?馨月摇摇头,她从没过过生辰,连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的人,怎么会有资格过生辰呢?这是继母说曾经过的话,馨月并不想告诉江昊宇这些。江昊宇心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觉得生气,可他只得装作还有事情要去办的样子对馨月说道,哎呀,我出来的时候忘记了,我的主子还交代我去办件差事呢。馨月赶忙起身,把他送了出去,笑着道,怪我,拉着你说话,下次不会了。江昊宇看着馨月对着自己笑的时候,脸色微微泛起了红晕,还好是在晚上,馨月那里会看清对方的脸色。只听到江昊宇说道,其实,我喜欢听你说。
还没等馨月反应,江昊宇便大步子的走出了院子,江昊宇怕自己再听下去就会彻底的暴露自己的脾气,这到底是怎样的人家,连也一个无助的孩子都不能接受么?六岁被收养,不到五年就被当作“报恩”的工具送进了宫,比起小安子的不幸的出身,江昊宇觉得馨月的经历更加让人同情和气愤。同情的是失去了对家人,甚至是对家人想念的权利的记忆,气愤的是她继父家庭对她的摧残和冷眼。江昊宇又想了想自己,这十五年来虽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无时无刻不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几次都是在阎王那里转了圈又回来了。江昊宇觉得,馨月最起码有一件事做的很对,人,要学会依靠自己。哪怕是年纪大了,出了宫,哪怕是孤独终老的一天,至少还有一样不被饿死的本事。江昊宇打心底里佩服起这个小丫头了。觉得这一次她带给自己的居然比上一次还要震撼,江昊宇觉得这个丫头,既可敬又有趣。回到自己的祥晟殿时,小安子不知道在内室里走了多少个圈儿了,见到自己的主子终于回来了,连忙为他更衣,侍候。江昊宇换完了衣服,转身便吩咐暗卫去寻馨月说的继父所任职的那个地方,一是去调查馨月口中的那个继父的一家的真实情况,二是去查查看,有没有可能找到馨月失忆之前的家人。江昊宇吩咐道,可以多带一些人,仔细的去查。暗卫低头应诺,跪下领命后便转身去了。江昊宇喝了一大口水,吩咐完这些,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对馨月说的话那么在意,为什么自己知道了馨月的过去会那么生气,又为什么自己那么想知道关于馨月的一切?送走了江昊宇,馨月的心似乎有了几分轻松,这么多年,能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说一说自己的故事,真好!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都是没有家的人,这让馨月对这个只见过两面的江昊宇有了几分真心交好的认真。俩人虽身在宫中的两处,却在此时一同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心里面都回忆着刚刚彼此时的情景,豆蔻的少年似乎有了些牵挂,懵懂的女孩似乎有了些关怀。夜色的美好,衬托着俩人心中的愉悦。馨月慢慢将窗户关好,静下心来,又埋头于桌前的医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