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另外一边,原定交接文书的官员,叫韩潜善来着。这个人是个资历很老的大臣,头发胡子皆白,满脸皱纹,但貌似身体还不错,能坚持每天来早朝,从不缺席。灵车还没到的时候,他还意气风发的,仿佛是仙人一般;可灵车一靠近广场,他的胃就翻江倒海,难受得不得了。没一会他就趴在桥上往护城河呕吐不止,呕,呕,呕,大量的呕吐物倾入护城河,吸引了不少觅食的鲤鱼前来。好恶心,好恶心。
这个人看上去好像要屠虚脱了,像是快要死掉的人一样,显然不能也不适合去执行交接任务。于是需要其他官员去交接,但是这时......
其他官员的官员,不知道是被灵车的臭味恶心到了,还是被那个韩什么善的老臣失态的呕吐吓到了,都纷纷紧紧地捏住鼻子,小口小口地用嘴巴呼吸,生怕鼻子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便开始互相推诿起来,似乎谁也不愿意去执行交接任务。但也不敢靠近那个韩什么善来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将呕吐物喷到他们的官服或者官靴上。就这样僵持了好久,一直没能选出人选。甚至还有不轻不重吵架的声音,传上来--传到桥后面的皇宫的城墙上。
灵车那边像一副静止的画,桥这边却是一场滑稽的闹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笑,可笑。
这一切的一切,都看在桥后面皇宫城墙上的少年的眼里。少年穿着的是比较鲜艳的丝绸衣服,身形高大匀称,皮肤稍稍黝黑,却很光滑,也是英俊了得。他似乎有些感动,有些可笑,也好像有那么一点无奈。他转头呆呆望着牵着他的手的中年胖子,比他矮一个头,肤色也稍黑一些的胖子,穿着纹有一只像燕子一样的鸟的图案的衣服。只见他也是很无奈,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吾国命数将如何,吾国命数将如何,吾国命数将如何......”那个胖子自言自语道,表情异常地严肃,以至于少年都不敢对桥上发生的事情感觉可笑的想法表现出来。
少年又转过头来,缓缓吐了一口气,继续往下面望去,倒是要看看这场闹剧要持续多久。可以说他是很不情愿来参观这具尸体,而且还是这么臭的玩意--说真的,还真的是很臭,在城墙上都能闻到,感到恶心。此时的少年,心里略微有些焦急了,甚至有股冲动对那群搞笑的官员喊一句:“胆小鬼。”
“唉,算了。”他最终决定,只是在心里默默诅咒起北川王来--那个该死的提议者。
北川王的名字叫成瑞,是他最讨厌的人之一,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第二讨厌的人。就是他,提出要在下面这个广场上举行英雄遗体瞻仰仪式,结果这王八蛋自己却没来。
“表里不一,虚伪。”少年在心里暗暗骂道,但还是花了不少功夫把表情收住,怕被胖子看出来而被骂。
好在那群庸官只是僵持了一小会,然后他们一致决定(其实是抓阄决定的)派出一名代表跑到城墙上向胖子请示。胖子跟那个代表说了几句话,然后叫他在桥上等,那个代表便又不怎么情愿地回去了。
后面过了大概半小时,一位全副武装的御医才赶来。这个御医,少年不认识,好像是这几年才被征召进皇宫的。他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包括鼻子、嘴巴,只露出一双空洞洞的眼睛。他的每一步都很小心,而且在走过去的过程中,一直在四处张望,但后面走近了是一直盯着灵车那边看。他是来代替那群胆小的官员,来完成交接仪式的。
御医来的时候,那群坐在桥上栏杆阴影处避暑的官员,纷纷从地上站起来,眉开眼笑。仿佛是遇到了救星似的,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是来干嘛的。
少年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位御医也是他的救星。他的到来,意味着可以快点结束这无聊的任务。
少年望见御医与护棺小队做了简短的交换文书的仪式,然后等了片刻,御医往他们后面指了指,好像是吩咐他们去最终的目的地濡南谷。看来御医也是不希望尸体在这里停留太久,不知道是不是怕引起什么传染病。
但是护棺小队却违抗了命令,没有马上行动,还是坚持站在那里。等了好久,任凭御医怎么劝他们都无动于衷。这导致桥上的官员们开始指责起护棺小队来,少年在城墙上似乎都能听到个大概。但那些官员只敢在远处说,不敢走过去。
直到北面来了两个骑马的年轻人,才打破了这份僵局。
那两个年轻人似乎有些面熟,太远也看不清楚,少年一时间记不起来了,感觉应该是北川王的人吧--想到这里,少年便心生厌恶。他们离马车十几步的距离,便忽然拉住了缰绳,然后跳了下来,大步往那边跑。到了马车跟前又跳了上去,然后抱着棺材嚎啕大哭。哭声甚是凄惨,远远传来,大到少年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在哭什么。
而那五个护棺小队的士兵,互相望了一眼,然后走到一起,围成一圈,也跟着抱头痛哭起来。其声动容,却也感染了不少人,包括之前那群笑嘻嘻互相推诿的官员,还有少年。不过也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官员,似乎挺不屑的,特地背对着他们,不愿意看这一幕。
这是种很奇怪,很复杂的感受。
“大抵除此二小畜生,便没人来了吧。”少年暗暗苦笑。
正当想着,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疯子。之所以说是疯子,少年在远处都能感觉到--他手舞足蹈的,时哭时笑,确实是很不正常。疯子围着马车,转了好几圈,像极了做法事的祭师。疯子所说的话,十分含糊,根本没法分辨,听着是十分难受。但是似乎对那两个年轻人,与护棺小队的五名士兵没有丝毫影响,他们依旧是哭得一塌糊涂。他们不去赶疯子,那群官员也不敢靠近,御医的话也不管用,所以只能任凭疯子闹下去了。
不过那疯子的穿着倒是不破,像个文化人。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人上前了。来瞻仰“英雄”遗体的百姓才两个半,那两个应该是家属,半个权且是那个疯子吧。
可笑的闹剧!
但是少年仍旧开心不起来,因为孔怀的尸体被赎回的当天,他在东部战线作战的父亲,恰巧在那天出事了。恐怕失去亲人,是这世上最令人悲伤难过的事情,尤其是至亲。但是在战争年代,却又是那么地无奈。突然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同情下面那两个讨厌的小畜生。
唉!不管是平凡的还是不平凡的人生,总少不了苦难的磨练。
还没等看完这场闹剧,他就被召回去了,因为有重要的决定要宣布,关于这六年背盟战争的。
也正是这天,魔法纪年5422年9月8日,以及随后多事的一年,帝奥国也“翻开了史诗的一页”,拉开了南疆乃至整个桑格利亚近代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