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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无字墓碑

行程第五十六天,车队在龙溪县附近停下整顿休息了一整天。

不是说好的要快马加鞭赶路吗,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浪费一整天的宝贵时间?而且更让成固疑惑的是,麻陈君竟然要求他跟师图额与他一道,三人一起进城。

听话的成固自然是没有拒绝,但是进城后,却发生了更让成固疑惑的事情,麻陈君一直问路人夏峉的墓地在哪。成固心想,难不成麻陈君想去挖夏峉的坟,鞭尸泄恨吗?但是回过头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麻陈君是正人君子,不太可能干这种缺德的事情。不过这也很难说,这人是麻陈君的死敌,是促成七国联盟的祸首,全帝奥国的人都恨他恨得要死,麻陈君应该也不例外吧。

连续问了好几个路人,都说不知道,这让成固也很是不解。按照麻陈君的说法,龙溪县是夏峉的故乡,而夏峉那么出名,怎么会没人知道他的墓地呢?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总算还是问到了一个自称是夏峉继母的老太太,说知道夏峉的墓在哪。不过这老太太还真是奇怪,不到五十的样子,手里却挎着一个菜篮子,俨然像刚到菜市场买完菜回家的普通老太太,但是她身上穿着的是丝绸,又说明她不是贫苦人家。夏峉那么出名,生前风光无限,作为他的母亲,虽然是继母,怎么可能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买菜还得自己亲自上?而且从未听说过,夏峉跟他继母有什么不和传闻,相反听说都是说夏峉是出了名的孝子。

麻陈君告诉老太太,自己是夏峉的故人,想到他墓前拜祭一下。那老太太听后很高兴,马上很热情地带着三人,往郊外走。走了三、四里路,老太太往前一指,大家便见到了一个很简陋的小土包。这么寒蝉的名人墓,还是第一次见到过,连块砖都没有,周围也光秃秃的一棵树都没有,只有墓前一块石制墓碑,提示大家这是墓,不然都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座坟墓,一个生前曾叱咤南疆的风云人物,死后的安身之处。

走近一看,就更让成固震惊了,这墓碑上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虽然是敌对国家的人,对于夏峉,成固自然是恨得要死;但是实事求是地讲,夏峉之于竹下国,那是可以用丰功伟绩来形容。一个国家,在“英雄”死后,这样对待,这也未免太可悲了吧。成固想不出任何理由,唯一能想出的就是,夏峉可能有先见之明,料到今天他跟麻陈君会来“挖坟”,所以故意立下无字碑。

麻陈君站在墓前,望着无字碑,沉思许久没有说话。他是怎么想的呢?成固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种可能,也许也替他死后的待遇悲哀,也许在恨他,也许是在感叹这位可敬的对手吧。

如果说麻陈君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那么夏峉一定是月神派下凡间来克制他的对头。夏峉逐一破解了麻陈君对各国的游说,使得七国联盟合力围攻帝奥国,才有了六年背盟战争的故事。而夏峉向隐德王盖乌斯献策分析,巨麦平原易攻难守,军事补给明显不足,难以持久作战,而且一旦麻城失守,帝奥国的补给线就等于完全断了。所以正面战场可以放在摩伽府,不惜代价消耗掉帝奥国的有生力量,然后出精兵、奇兵占领克白府,从而进一步突袭夺取麻城府,截断帝奥国的支援要道。即使后来夏峉阵亡的时候,帝奥人争相奔走相告,到处欢呼不已,但是战局却没能因为他的死而改变。他的这一战略布局,一直没有改变,帝奥国关东战区的溃败成为了必然。这对于兵力数量、补给处于劣势的帝奥国无所适从,麻陈君拿这个一点办法都没有,纵使有最厉害的大脑,也始终说服不了其他几个国家退兵。

那位老太太,见大家都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坐在墓碑旁,自言自语起来:“我儿自幼就立志于替天子征战天下,统一南疆,结束这永无止境之战乱。只是可惜,想结束战乱之人无独有他,想统一南疆之人无独有他......”

“夫人,以战止战确非佳法,然仍乃最为有效之法。”麻陈君打断了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感悟,摸着墓碑,随即接着叹道:“统一百姓受苦,分裂百姓亦受苦,这何时是个头啊?”

这个老太太显然是比较有思想的,比较有教养,不是普通的老太太。自理宗南传至南疆以来,近代有“东何西夏”之说。而龙溪县更是夏家的大本营,夏家是名士辈出,多少青年才俊,只是可惜在背盟战争中随着夏峉,在战场上一起覆灭了。也许正因为这点,夏峉没带回夏家的族人,也就没人觉得这英雄值得“纪念”,才有这么寒酸的墓。要是将来夏家断了香火,抑或是人丁兴旺,会不会因为无字碑上没有记载墓主人名字身份信息而逐渐被世人所遗忘,最终后世子孙无人替他扫墓呢?

想起在帝奥国,大家对贺飞廉、李庆狄之类阵亡的大英雄,风光大葬,全民景仰,这还真是鲜明的对比啊。

成固默默地为这个国家感到悲哀,也为人性而悲哀。

“也许,将来出现贤者,方可完成统一。”麻陈君感叹道。

“那又是另外一场灾难了。”老太太冷笑道,又摇了摇头。

麻陈君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两本书,递给成固说:“固儿,在夏先生面前烧掉!”

成固接过那两本书,只见书名写的是《奇谋论》、《奇略论》,前者是麻陈君的著作,后者则是夏峉的著作。难道麻陈君这是要烧给夏峉......

成固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还是照做了。

而那个老太太,似乎意识到了麻陈君的身份,惊呼:“麻先生,你......”

麻陈君没说什么,只是向老太太行了一个礼,虽然这老太太可能还没麻陈君年纪大。然后告别,带着成固、师图额径直走了。

回去的途中,成固悄悄问麻陈君:“麻陈君,要不要偷偷回去推倒墓碑?”

麻陈君微笑着说:“不必了,无灭其国羞辱之。”

“哦。”虽然成固不是很相信,竹下国会亡国,但还是稍微回应了一下。

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幸客死异乡,帝奥国会不会为他建墓立碑?成固心想,即使没人会给他立碑,苑儿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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