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听见小余说了一通自以为是的推理,她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了。
小余说的其实也不完全没有道理,就她与朱冰的接触而言,朱冰确实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也确实有自卑的心理。
但仅仅如此,就要判定结果,太草率。
在许舒窈的眼里,小余简直就像是个蹩脚的推理家,说着一番只以为是的推论,其实仔细推敲起来连自圆其说都做不到。
苏茗死于甲醇中毒,而甲醇并不是常见的毒物,这意味着杀害苏茗的人有足够的预谋性。
这很明显与小余所说的冲动杀人相悖。
在苏茗死亡的案发现场除了那几组属于她同学的脚印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小区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任何可以人物,这意味着凶手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
许舒窈怎么想都觉得苏茗的死是有预谋有计划的,绝不会是朱冰遗书中所写的那样简单。
许舒窈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肖枫叫自己。
“许舒窈,你有什么看法。”
“我?”
许舒窈回过神来,沉吟了一会子说:“朱冰不是杀死苏茗的凶手,而且我认为朱冰亦不是自杀。”
会议室一片寂静。
之前说苏茗不是自杀,倒是有几分根据。
朱冰自杀就目前而言,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众人看向许舒窈的目光多少多了些怀疑。
肖枫等她下文。
许舒窈清了清嗓子,说:
“首先苏茗死于甲醇中毒,这说明凶手杀害苏茗有足够的预谋性;朱冰的自杀现场里,虽然留有遗书,但那封遗书笔迹仓促且不连贯又多次停顿,我有理由怀疑那封遗书是在朱冰被胁迫的情况下写的。”
听了她的话,小余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嗫嚅着:“可是朱冰自杀现场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其他人……”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许舒窈认同地点了点头:“朱冰的现场确实没有什么发现。”
说起线索,她想起肖枫的话,看向马亮:“马亮,之前肖队说有新的线索,是什么?”
“是这样的。”
马亮被点名,连忙将手中的材料投射在幕布上:“朱冰自杀的刀上我们发现了不属于他的指纹。”
小余本还想反驳许舒窈,可听见马亮的话,他的脸悠地就变白了。
小余看向马亮,眼底全是怨恨,有新线索居然不早说,害他刚来队里就丢了这么大的脸。
马亮没注意到小余怨念的目光,他接着朝众人说道:“指纹已经和数据库里的进行过比对了,没有匹配的数据。”
肖枫皱眉,盯着幕布上刀的照片,问:“这把刀能找到出处么,刀柄上缠着的布条是做什么用的?”
许舒窈闻言,也是不由自主地盯向了照片上刀的刀柄。
刀柄与人的手直接接触,而这种裹着布条的刀柄大多会留下一定数量的上皮细胞,这意味着或许他们能够从布条上提取到DNA。
马亮闻言,摇头:“肖队,这把刀就是一般的水果刀,刀柄上的布条是为了防止手受伤所缠上的,但这布条应该是才缠上刀柄,上边提取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许舒窈拧着眉,问:“布条上连朱冰的DNA也提取不到么?”
马亮摇了摇头,提取不到,就连指纹都是在刀刃上提取到的。
这就很奇怪了。
许舒窈蹙眉,哪有人自杀是握着刀刃自杀的?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肖枫走着程序:“张昊出入酒店的监控查了么?”
“查过了。”
马亮点头:“的确如张昊所言,在他所说的时间点都有出入酒店的监控画面。”
马亮将一个u盘拿出来:“为了查看方便,我拷贝了酒店的监控画面。”
肖枫问:“酒店有监控死角么?”
“有。”
马亮答得很快:“我去了那家酒店,那家酒店的监控死角很多,张昊所说其实不能证明他有苏茗丧命时不在场的证据,但是……”
说着马亮停住了。
肖枫看他:“说。”
“但是您之前说张昊在十七号晚上九点半左右用酒店的座机给他秘书打了电话,这倒是证据。肖队,是不是咱们的方向错了……”
“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肖枫打断马亮。
马亮深知肖枫脾气,没再往下说。
会议结束,除了朱冰自杀的刀刃上检测出了新的指纹外,案件并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队里很多人都和小余有同样的想法,认为朱冰已经承认杀害了苏茗,并且已经自杀,那么苏茗的案子也就可以结案了。
只是肖枫的脸色太难看,小余又先撞了枪口,无人敢说出心底的想法。
在权衡之后,出乎意料的,所有人都赞同许舒窈提议的将两案并做一案的建议。
其他人都走了,只肖枫和许舒窈留在会议室里。
会议室恢复了本该有的安静。
许舒窈手里攥着一支笔,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桌子。
一面敲许舒窈一面留意肖枫的反应。
她敲桌子的声音很轻,但她相信肖枫一定会听到。
她不想主动找肖枫,只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因为她觉得肖枫一定有话对自己说,不然他不会在会议结束后还不离开。
果然,不过几秒肖枫朝她走来。
许舒窈的呼吸莫名地有些急促。
她强装镇定:“有事?”
“这是朱冰自杀用的刀,你闻闻看有没有什么气味。”肖枫将装着刀的证物袋递给许舒窈。
许舒窈接过来,只以为肖枫想让自己从这把刀上发现什么线索,想都不想就去闻。
很是用鼻子使劲嗅了一会儿,许舒窈才猛地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把我当狗使么!”
肖枫出乎意料地没有解释,他的回答直白到许舒窈想骂都不知道从和骂起。
“你的嗅觉向来比常人好上那么几分,所以我想或许你能够闻出点什么来。”
“真不知你是夸我还是骂我。”
许舒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半信半疑地再度将鼻子凑近那把刀子。
肖枫难得地表现出了他的期待:“发现什么了么?”
“苹果橘子的味道。”
许舒窈放下刀子,泄了气:“刚才马亮就说过了这把刀是水果刀,既然是水果刀有水果的味道很正常吧。”
刚看到肖枫一脸期待,她还指望这把刀上能发现些什么呢。
“不。”肖枫摇头,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不正常。”
“不正常?”
肖枫示意她去看刀柄上布条上已经变了色的血迹:“看到了么?”
许舒窈没应,这么大块痕迹。
她如果连这都看不到,怕是瞎了。
见许舒窈没甚反应,肖枫也不急,而是循循善诱:“血的味道会掩盖其他味道,但……”
“如果只是家用的水果刀,即便是有水果的味道,也该被血的味道掩盖了。”
许舒窈恍然大悟。
她的心砰砰地跳着,抬眼便迎上肖枫赞许的目光。
许舒窈大约明白肖枫真正想从自己嘴里听到的是什么了。
她抬眼,说:“虽然刀柄上的布条缠绕的时间并不太长,但因为这把刀本就是经常用来切水果,所以即便沾染了浓烈的血腥,刀上仍然有隐约的水果香气,是这意思么?”
肖枫抬了抬下巴:“是。”
许舒窈不解:“你其实已经闻到味道了,为什么还要让我闻?”
肖枫浅笑:“我刚才说了,你的鼻子比一般人要灵敏一些。”
许舒窈闻言,脑壳上的青烟都快被他给气出来了。
她就知道这人的嘴里绝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也怪她明明知道这人毒舌,还巴巴的凑上去让人挤兑。
许舒窈叫苦不迭,她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肖枫随时准备了两幅面孔,真叫人吃不消。
在心里头哀叹半天,许舒窈才仰头看他,恰逢肖枫也盯着她出神。
许舒窈愣住,总觉得肖枫如果这时候开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所以她决定先开口为强:“那啥,肖队,既然咱们都闻着这把刀上有水果味儿,那怎么锁定嫌疑人呢,是调监控么?”
肖枫足足看了许舒窈三秒,才说:“许舒窈,我真怀疑你失忆把智商也给弄丢了。”
许舒窈:“……”
她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和智商有半毛钱的关系。
肖枫这回难得没有继续挖苦许舒窈,他问:“你准备调哪儿的监控?”
“就朱冰家附近的监控啊。”
许舒窈答得飞快,觉得肖枫的问题简直多余:“看看那天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朱冰宿舍附近不就可以了么?”
“如果是你,你会把刀拿在手里出入现场,让监控拍下来么?”
“还有别忘了,蔡云也只是怀疑朱冰被人胁迫而自杀,但你别忘了,胁迫并不一定要出现在现场。”
虽然不满肖枫嘲讽的语气,但许舒窈却是忽然反应过来,肖枫的话不无道理。
别说是她了,但凡是个头脑清楚的人都绝不会提溜把刀就在大街上晃悠。
而胁迫,确实也有无数种方式。
许舒窈憋着气,也不开腔,就等着肖枫接着往下说。
肖枫敛容,问:“许舒窈,你觉得这把刀属于谁。”
“经常切水果的呗。”
许舒窈回答得很快:“比如水果摊贩或者是厨师之类的。”
“你没想过这把刀或许就是朱冰的?”
“朱冰?”许舒窈挑眉,冷笑:“绝不可能。”
“哦?”
“肖队,您这是在考验我的智商了呢!”
许舒窈没好气地看着肖枫,说:“第一,这把刀上有不属于朱冰的指纹,第二,您觉得依照朱冰的皮肤像是一个经常吃水果的人么?”
“再说了,这刀上的水果味儿这么重,显然用的频率超过了一般人。”
说着说着,她顿住:“肖队,你是不是觉得这把刀的主人或许就是杀害朱冰的凶手?”
肖枫没明确回答,说:“只是怀疑。”
“哎,等等。”
许舒窈想起了什么,她直勾勾地盯着肖枫,说:“肖队,刚才在会上你不是没对朱冰的死说什么么,怎么现在我听您这意思,难不成您也和我一样怀疑朱冰是被人杀害的?”
肖枫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难得见肖枫这种脸色,许舒窈不由有几分得意。
可这得意持续不过一秒,就变了脸色。
许舒窈看他:“肖队,你刚才还没回答我该怎么锁定嫌疑人呢!”
肖枫没立即回答她,而是先将装着水果刀的证物袋放好,才对她说:“先去朱冰住的附近看看去,或许会有发现。”
“不是说不调朱冰宿舍附近的监控么?”
肖枫径自走在前头,似压根没听到许舒窈的嘟囔。
许舒窈看着他的背影,心生哀怨。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他手底下做事,真是啥啥都得看他眼色。
不过好在许舒窈是心里有疑问便一定要立即去寻找答案的人。
恰巧肖枫也是。
虽然搞不懂肖枫到底要去朱冰的宿舍看什么,但听到可能会有新的发现,许舒窈半点没犹豫,就颠颠儿地跟上了肖枫。
肖枫开车,让许舒窈趁机休息一会儿。
许舒窈原觉得已经休息够了,该是没瞌睡了才是。
不想背一挨着座椅,就有点昏昏欲睡。
许舒窈对肖枫的车技很放心,困意袭来,她也不讲究,将手怀抱在胸前,两眼一闭,很快就睡得迷迷瞪瞪了。
公路有点颠簸,许舒窈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肖枫朝着自己说了句什么。
许舒窈听不清,她努力地凑近,却是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唱歌。
一首儿歌,分明是欢快的调子,听起来却似有无尽的哀怨。
那股子哀怨让她心闷。
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
声音是没了,眼前却变得苍茫了起来。
不知何时,她的眼前出现了白茫茫的一片海。
一个男孩儿在海边奔跑。
男孩儿的快乐传染给了许舒窈,许舒窈想要跑过去,同他一起在海边踩水。
可不管她怎么跑,那男孩儿和她的距离却没有丝毫拉近。
不仅如此,他们的距离伴随着许舒窈的奔跑不断拉开。
“喂,你等等我啊!”许舒窈急得大喊。
男孩儿听见许舒窈的声音,不仅没停下,反倒越跑越快。
须臾的功夫,海浪已经淹过了男孩儿的腿肚子。
男孩儿得意地冲着许舒窈做鬼脸。
许舒窈正生气呢,忽然瞧见男孩身后巨大的浪朝他打了过来。
“快跑啊,浪来了!”
许舒窈想叫,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海浪淹没了男孩儿,许舒窈打了个激灵。
她一下子就醒了。
她恍惚地看了眼前方笔直的公路,又看了眼身旁的肖枫,反应过来。
是梦。
一个不甚真切的怪诞的梦。
许舒窈摇了摇头,从梦境中抽身:“走了多远了。”
“还有几分钟就到了。”肖枫回她:“要不要再睡会儿,你刚刚睡得不怎么安稳。”
“不困了。”
“哦。”
又是无话。
许舒窈想将刚才那个梦说给肖枫听,转念一想,不过是个怪诞至极的梦,该是没什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