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敢?”赵秧急问道。
“真敢为主君所用”董安于笑道。
“你!”赵秧登时松了一口气道:“如他不能为我所用呢?”
“那便杀了他”董安于嗔道。
“阏于,能否好好说话!”赵秧气道。
“难道主君生他便只是为了用他?”董安于道:“就没有别的了?”
赵秧目光一滞,却是默不发声。
此时董安于却似被勾动了心思,这许多年来毋恤的遭遇竟是历历在目,虽说与他没有师徒名分,但数载传道受业却是师徒之实,怜惜之意不禁攻心遂气道:“世间哪个老子不养儿子?哪个老子不疼儿子?那个老子不护着儿子?孝字从哪里来?羊知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俱是从老子身上学来的!”说到此处,董安于忽然惊觉此刻是在与主君会晤,如此言语失态已是有所僭越,当即惶恐望向赵秧,却见赵秧已是面红耳赤羞怒交加望着他!两人对视片刻,赵秧喉结滚动道:“说,继续说!”
“完了”董安于尴尬道。
“你是他的师傅?他是你的弟子?”赵秧忽然问道。
“我未收徒,他未拜师。”董安于平静道。
“你随我征战厮杀多年,使得那些招数,我都会了!”赵秧慢悠悠道:“如今他也会。”
“偷师”董安于辩解道。
“神髓也能偷去?”赵秧揶揄道。
“确是有些聪慧”董安于点头道。
“功法也能偷去?”赵秧气笑道。
“我曾点拨一二”董安于道。
赵秧出指连点董安于道:“我道他油奸水滑是跟谁学的,舍你其谁?你看他骗熊宇刀的手段......与你同出一辙!”
董安于只是尬笑不语。
“为什么选他?”待得片刻后赵秧沉声问道:“我曾提过,想让你收伯鲁为弟子,你至今不置可否。”
董安于睁大眼睛,以手掩面,脸部肌肉一阵扭动放松,借此恢复疲劳煞有介事道:“臣做事一向发乎本心。”
“你倒是跟李耳学的好!”赵秧道。
“孔丘之学臣也有些兴趣。”董安于道。
“你无状!”赵秧突然瞪着董安于道:“若不是知道你心中怨气颇大,我饶不了你!”
“若是不知主君晓臣心明事理,臣亦不操闲心。”董安于道。
“你觉得这小子是可造之材?”赵秧沉吟片刻道。
“孺子可教也”董安于接道。
“也就是你,敢如此对我......”赵秧一只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揉住额头,在木图旁踱步道:“可他身具反骨......若照你说,刀把子倒是在他手里,何时砍我一刀,只看他的高兴。”他脑中又浮现出毋恤飞身劈石一幕,顿时坤煮的身影又在脑中冒了出来。
“主君神武盖世,东征西讨,砍头无数,难不成还怕一个黄口小儿?”董安于道。
“黄口小儿?你看他煞气之烈!”赵秧一拍后脑勺接着道:“哼,你教的徒弟你会不知道?”
“主君,你可看出此子身具至阳之体,世所罕见?就体能来说一旦修炼有成,其力便似滔滔江河绵绵不绝,日后若能为伯鲁所用......”董安于道。
“至阳之体?”赵秧瞪大双眼道:“便是仅狄人中才不世出的至阳之体?你是如何得知?”
“臣指点他功法时,无意中发现他肋如双盾,头生骨盔,筋脉强悍,韧而不折。”董安于道。
“肋如双盾?非是根根肋骨,而是一整块?”赵秧问。
“是”董安于道。
“头生骨盔?头骨比铁盔还要硬?”赵秧问。
“不是头骨硬,而是厚于常人!”董安于道:“这正是至阳之体的征兆。”
“这......”赵秧大手不停揪着胡须道:“我说他怎会小小年纪便晋身武夫境,原来如此!”
“武士境”董安于道。
“什么?”赵秧怒视董安于道:“诳语?!诳语!”
董安于目视赵秧并未出声,心说若非是我所教,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至阳之体进境如此之快。
赵秧审视董安于良久,侧头问道:“竟是......真的?”
董安于颔首而立。
“武士境......武士境......居然骗过了老子......”赵秧边自语边锤击掌心,忽然道:“没错,想我驰骋疆场杀人无数,还怕他?”赵秧似有了定见道:“十六儿家俸与诸子同等,食邑......百户,可好?”
“主君是想以钱银食禄收拢赤子之心么?”董安于问。
“有何不妥?”赵秧反问。
“确是不妥”董安于指着木图中的道具草木道:“野草生于崖尖,风吹之,日晒之,而其生命却生生不息;但若将它移于屋舍,日日浇灌悉心呵护,却只能活一季。若想让它活的久长,便让那草儿在崖尖上呆着吧。”董安于说道。
“崖尖之草?嗯!这个比的好;好吧,听你的,嗨!这小子忒费神,走吧,陪我去围猎。”赵秧道。
“主君忘记了?昨日中山国使臣传话,说今日会来赵府拜见主君。”董安于道。
“对对对,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赵秧道:“他们何时到的新田邑?”
“三日前便到了,期间已拜见晋公,并已拜访过智氏、中行氏与范氏府邸,看样子这次中山国是要把晋国六卿都见过。”董安于道。
“呵呵,中山狼”赵秧嘀咕道:“这些狄人无非是来我晋国收买人情探听虚实图个自保罢了。”
“可是我听闻,这段时间中山与齐国,走的很近,而且这次中山国前来拜访,带来六位力士,每到一府便邀请该府中的高手与之角逐,似乎是在考较我晋国武将实力。”董安于思索道。
“与齐国交好么?”赵秧寻思道:“莫非是受齐人之托,来打探虚实?嗯,齐公杵臼干得出来。”
“主君可事先选定出战之人”董安于道。
赵秧略加思索道:“可遣家将张虎出战”
“张虎?”董安于似乎有些犹豫道:“此人虽是刚晋身武师境,但无信义,为此被鲁国驱逐,此番若代我赵家出战,恐被外人耻笑,认为我赵家无人。”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赵秧道:“生死搏杀用不到‘信’,用的是他的勇力。”
“无信无义之人,主君断定他会卖命搏杀?”董安于道。
“赌一把?”赵秧道:“赌他是否卖命。”
“主君定要赌?”董安于道。
“男人都要赌!”赵秧道。
“怪不得......”董安于道:“十六儿有此天赋。”
“这话听着顺耳”赵秧道:“着小子们俱来观战。”
“我听说中山国使臣还带了三匹中山之狼,此狼与普通狼外形无异,只是略大些,但聪慧狡诈,善听人语,更是能与人争斗试炼。如智谋和武力都胜过此狼,此狼会主动认主,从此追随主人不离不弃。此前听说智砾之孙智瑶,只差得分毫便可使一狼认主,很是可惜。”
“哦?这倒是稀罕事儿,那便让小子们上场一试。若有所斩获甚好;即便无所得亦能历练一番,就当做考较小辈武技如何?”赵秧忽发奇想道。
“好是好”董安于微笑道:“是否所有子嗣都可参加?”
赵秧却道:“年纪尚小的便不要......”
没想到董安于立时对身边护从道:“去把十六儿唤来。”
“嗯?”赵秧似笑非笑盯着董安于道:“你倒是真上心。”
“怎么说也是臣半个徒弟,来的晚了那三匹健狼恐怕就没了。”董安于笑道。
中山国使臣尚未进府,阖府少爷小姐俱到得正堂前。只见伯鲁英武戎装,腰佩忠王宝剑,尽显飒爽干练。
赵鸾身披铠甲亦站在男儿行列。
“禀报主君!”一名赵家军士从府门外跑进,赵秧正欲起身迎接中山使臣,军士却道:“报主君,中行氏少爷莫雨、中行家小姐文鸯、智家子孙智瑶、智家小姐静轩、范氏少爷范同、魏家少爷魏文”一同拜见。
赵秧心知,定是那中山使臣此番带来不少趣物,吸引了这些小辈们前来围观,都是六卿嫡系至亲,来便来了好生款待即可。他道:“都进来吧,多设置一些座位。”说话间又见赵女娟和凤姬等一众年纪稍长的女眷从远处莺莺燕燕的走来,赵秧端坐皱眉道:“人多了些是否失礼?”
“无妨”董安于立在赵秧身侧道:“据查,中山使臣似是很喜欢这种氛围,他们自己也找各种机会吸引众人围观。”
“究竟有何目的?”赵秧似有些奇怪道。
“有热闹也不告诉我们!”只见赵女娟行至赵秧近前却不急着入座,踱至赵秧身侧私下一脚踢中赵秧小腿,又道:“没良心的,说你呢听见了么!”
赵秧吧嗒嘴道:“好好,去坐下吧,众目睽睽为老不尊!”
凤姬眼含春露瞧在眼里,似乎有些酸楚之味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