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的陵园并没有开放，于是等待了片刻，和着清晨的阳光，逐步寻找着伊雨安眠的地方。
虽然微笑并不一定代表着幸福，但他这一路始终纠结改变脸上面瘫的表情，至少在伊雨面前藏住这份哀伤。
所以，想点开心的事吧？
童年时候的祭祖，都会带上过世之人喜欢吃的东西，像爷爷的兄弟，为他们准备一壶酒、一根烟，像奶奶，为她泡上一杯茶、一块糕。
伊雨不是那一辈的人，她喜欢的可能是一瓶可乐，一包辣条，一盒饼干，是否应准备这些东西……
不过，这些昨天都吃过，算是带来了吧？
他双手合十，低头祷告，人长得虎背熊腰……原以为吃多了增肥了表情会好看，即便此时眼角有泪水溢出，也不容易当场察觉。
只是没想到人没长胖，脸上多了点沧桑，走到哪里，都给人一种失去所有的落魄感，宛如丧尸一般，身体前倾迈着僵硬的步子，而此时的安静，倒与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了。
就在九个半年前，伊雨离世半年，他的哥哥伊风为了悼念妹妹，开发出一款名叫“霜之陆”的虚拟游戏。可能是受2012年开播的《刀剑神域》的影响，也可能是伊风本人的创意，游戏在两年后，面世了。
游戏主要讲述的是人类、精灵、兽族等联盟面对亡灵灾厄所做的挣扎，玩家则是从四大种族中选出一种进行游戏。
不过，游戏在开服3年后，就被迫停服了。
停服不可能无缘无故，在那虚幻的空间里，或许得以逃避现实，枫灵就和内心的悸动表现得一样，他竟提前干掉一只本该是任务剧情的大boss，不小心搞崩了服务器。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不提也罢。
事实上，他在游戏中遇到一个ID叫“死尸者之神”的玩家，竟拥有着同伊雨一模一样的容貌。
他摇了摇头，突然发现不远处，正有一男子盯着他发呆。
他想起了梦中的场景，顿时打了个激灵，又摇了摇头甩掉一些奇怪的想法，重新祷告。
男子正是伊风，伊雨离世的日子，伊风这个哥哥也早早地到了，但还是晚了半会。
枫灵并没有因此感到骄傲，在他眼中，伊风就是一个极其诡异的一个角色，甚至交给他一个VIP虚拟头盔，入坑霜之陆还是他的安排，而正是这样的安排，才让枫灵感到可怕。
伊风，他是个改变世界的男人，如此庞大的幻想游戏，居然由他一人完成，说出去是多么不可思议！
枫灵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是他在游戏中喜欢的少女竟是虚幻的、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人。
一个他喜欢的人，居然是被他害死的少女的哥哥，用程序塑造出来的梦。
这是多么的可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难道是伊风的复仇，为的就是让他这个可恶、可憎的杀人凶手，永远铭记这刻骨铭心的罪恶？
谁知道呢？
祷告完毕，枫灵悄悄瞥了眼伊风，正巧对上了他的目光。
“哟！枫灵，又来看伊雨了？”
“伊叔。”
“叔？我只比伊雨大两岁，算了算了，辈分大就大吧。”
“伊叔，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枫灵逃之夭夭，伊风目光深邃，他看着墓碑上伊雨的名字，有种说不出的情感……
告别伊雨，告别伊风，枫灵独自一人回家。
时间是六点半，过不了多久，路上的行人、车辆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回家就难了。
他还是按照老方法乘坐环形地铁，只是看着玻璃发着呆，他想起一年前和死神荒唐又老掉牙的约定。
等我考上大学，就去找你。
游戏停服后仔细想想，死神确实是一个虚幻的存在。
那唯一一次线下聚会，他顶着四肢乏力的大危机，死神并没有去。
除此之外，死神说话有种特点，一句话往往只有首尾的两个字，一般人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他却能清晰知道其中的意思，这难道不是伊风VIP头盔的功劳？不是伊风塑造了死神让他感到特殊好感的铁证？
对了，因为死神的说话风格，她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被省略成了两个字，可即便从她的ID上来看，想要完全理解毫不相干的两个字的意思，根本就不可能！
两种迹象表明，死神只是个随着服务器的崩溃同霜之陆一同蒸发的NPC而已。
唉！
随着一声轻叹，列车缓缓停了。
隔着窗，看着对面的乘客，他感到心中小鹿乱撞，将有一种窒息的冲动。
车门轻轻划开，他和几人擦身而过，而眼角的余光闪烁了一下金色，他终于忍不住抓住女子的手腕。
女子回过碧色的眸子，两人对视一眼，却纷纷感受到对方的陌生。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少女的表情却也羞愤，她的目光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一只抓住她的大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少女没有时间在这里滞留，如果不是今天睡过头了，这账肯定是要算的。
“没关系。谁都有认错的时候，但是，下一次一定注意些，别上来就动手。”少女咬牙切齿，心中想的却是抓紧时间。
今天6月10日，是传说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的祭日，她倒要探探，究竟用什么方法把游戏做好！为了这件事，她还特意下血本买了一件cosplay的服装，就是要从伊风口中窃取些什么！
虽然定了三个闹钟，还是睡着了，早知道昨晚就住在陵园了……
想到这里，又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冰冷，她打了个寒颤，而枫灵连忙松开手，更加陈恳地道歉。
道别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女，枫灵又变得阴沉起来。
他的目光望着刚从对方袖子上拽下来的纸片。
和伊雨长得真像啊！
是这件cosplay服装的问题吗？但是，标签还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上，她会看不到？
将标签揣入口袋，他摇了摇头，最后再看了眼消失的背影，便沿着熟悉的路走回租房，一口气上了最顶层。
吹着和谐的晨风，看着周围的风景，他又想起一年前和死神的约定。
等考上大学，就去找她。
高考是前几天结束的，一年的拼命的努力，带给他的感觉其实是，试卷上的题目他仿佛做过了上百遍，所有的题目记忆犹新，选择题看一眼就能填上正确答案。
总之，就是一种能考满分的节奏……
可是，我考完了，你呢？
再次摇了摇头，他退开栏杆，回到居住了四年多的住房。
从伊雨离世那一刻起，他就告别了父母，租了间房。
……
陵园。
伊风低头看着不小心摔倒平铺在他面前的少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那是27年前发生的事。
在一个终年被冰雪覆盖的世界，他的命运彻底发生了改变，即便是现在，他也无法理解，现在的世界，现在的生活，现在的一切是否仅是一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