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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山的夜晚很安静，甚至有一点悠扬的气氛。那天一起吃过晚饭以后小野道别了路森独自在舟山这座小城散步，从海边往热闹些的中心地带走，小路上有一些高高低低的陡坡，晚风清凉，街边酒吧里飘出一些轻快跳动让人听了想跟着摇摆的音乐。小野一边走一边放空，思绪漂浮不定。脑子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都是一些琐碎的画面在脑中无规则的浮现出来，无法形成具体的词语和句子，没有判断和结论性的东西出现。滑雪时路非和自己第一次打招呼的画面，鱼粥在山崩的时候抱住自己，红色的血融在雪白的地上，莱克多小镇旧房子旁绿色的湖泊，煮咖啡的略略生锈了的祖母绿水壶的样子，黑漆漆的房间里鱼粥湿润的吻，快速冲下楼梯时撞上路森的时候他那一刻毫无表情的面孔......
漫无目的的走，走到一个小小的街心公园，小野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手里拿着一罐维他柠檬茶，冰凉凉的。2024年。小野默默在心里念出这串数字，脑海中蒙太奇画面暂时停止下来。她抓着手里的易拉罐柠檬茶，这冰凉的触感让小野感到非常真实，刺啦一声打开易拉罐，对着瓶口喝下去一大口，茶的涩味，柠檬的酸味和糖的甜味融在一起，冰凉的液体经过口腔在舌头上短暂停留一下之后旋即经过食道滑进胃里。喝过柠檬茶之后小野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恍恍惚惚的状态也多少消散了。
好好坐在长椅上，小野觉得自己放松了下来。下午经历的一切虽然还算顺利，但也一直像是在扮演着什么角色一样，我可不是什么好演员，小野心想，如果按照路非给的剧本一直这样表演下去，就算不给抓住什么把柄也早晚得把自己给累死。而路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可是说是所谓的大人吗？小野说不好，路森和她熟悉的年轻男孩儿都不一样，和路非也不一样。他身上有种很特别的小野不熟悉的东西，好像是经历过很大的伤心事，整个人生被那伤心事给一口吞下了，侥幸逃脱以后身上也难以避免的带着那种名叫伤心的湿哒哒的口水。这么想有一点恶心，小野自顾自的撇了撇嘴，可是自己并不觉得路森恶心，一点都没有。
人世间，是有各种各样伤心事存在的吧。小野任由自己想下去，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悲伤呢？小野有想起自己非常想买的漫画《胡椒夫人的小屋》被其他人买走的那个黄昏，回家路上一直都在和鱼粥哭鼻子。这也许不算什么，可是父母感情不和带给自己的痛苦，鱼粥的妈妈去世时他很长时间不肯说话，那时候自己的担心和难过，那种伤心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很心痛。
然而生活还是会好起来的，等坏情绪过去以后还可以开心的大笑，即便考试压力很大，能和朋友在一起胡说八道还是感到轻松快乐，就是最伤心的时候，能拉住鱼粥的手也觉得活着是很好的。虽然鱼粥，徐思源，路非，在小野眼中是非常不同的人，性格差异很大，脾气爱好各有不同，可小野觉得他们都是阳光的人，是把活着这件事情认可为是好的的那一类人。和他们在一起，小野觉得安心。
路森认为活着是不好的吗？小野也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想到这方面来的。和这个人坐在一起，小野感受到了实在的冷意，心灰意冷的冷意。同时路森又很克制，他没想把这滋味分享给其他人，一个人努力吞咽着这种冷意。会是因为自己心爱的弟弟刚刚去世的原因吗？小野又喝了一口手里的柠檬茶，口感已经被盛夏的暑气烘烤的有些温温的。和他生活一段时间的话，我又能做什么呢？
夜色又深了几分，小野对着茫茫夜空思索着寻觅不到的答案，最终在脑子筋疲力尽的时候放弃了。她起身，把空易拉罐捏扁丢进可回收垃圾桶，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酒店。
路森和小野约定好一周以后在北京的公司见面，签订合同以后会带小野一起回家。那之前路森会在舟山住一周。想到自己提前去北京的话也一样是住酒店，不如就在舟山给自己放一周假期好了，小野这样打算着，也把在舟山的酒店续订到了一周以后。
舟山虽然小，可是偶遇也并不容易。小野每天在酒店里睡到自然醒，简单在便利店里吃个鸡蛋和关东煮就去海边跑步，然后回来洗澡，带着泳衣去泡温泉。在酒店餐厅吃限定午餐，下午带着墨镜去海边看书。小野没有在酒店附近再遇见过路森，她猜测路森已经搬回那栋别墅去住了。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小野有一天早上故意绕远跑步一直到了路森家的别墅附近，她远远看到二楼落地窗子的窗帘都是打开的，有人在里面打扫。
“看来确实是回去住了啊。”小野稍稍有些感慨，想到最近为了偶遇路森而在视频网站学习画了淡妆的自己感到有点羞愧，不由自主撇了撇嘴。
“你晨跑跑的够远的。”路森的声音忽然出现。
小野转身看到了路森也是穿了一身运动服，刚刚跑完的样子，额头上有不少汗水，背心也被汗水打湿了许多。
“今天天气很好，心情也不错，就多跑了一些路。”小野说。
“既然来了这边，留下吃午饭吧。我的厨师做饭很好吃。”路森说。
“谢谢，可是我得去酒店换个衣服，这会儿身上全是汗呢。”
“我那里应该也有你可以换的衣服，不介意的话，穿路非的T恤可以吗？也许你不穿内衣也没关系吧？这样说话冒犯吗？”路森盯着小野一本正经的说道。
看来是很想留我吃饭啊。小野从上述路森莫名其妙的语言里总结出这样的信息来。于是她也不再推辞，跟着路森回了家。
戴维拿给小野棉质的T恤，虽然大是大了，小野回忆路非的身材和鱼粥差不多，那个型号的T恤自己穿是没有问题的。之后戴维给小野指明了浴室的位置，小野去冲了澡，换上大号白T恤，虽然没有内衣穿可是被T恤上的印花挡住了，不至于露点，很完美。这时候路森也已经洗过澡换好了衣服，坐在客厅茶几旁泡茶，看到小野出来，路森友好的笑了笑，说“来喝茶吧。”
路森头发虽然吹过却还有点湿漉漉的，看来吹的很草率，今天运动过后又刚刚洗过澡的路森看起来和之前很不一样，像个没什么心事的年轻人。小野坐到路森身边一起喝茶，房间里放的音乐小野没有听过，很悠扬，又有一些苍凉。
“这音乐是什么？”小野问。
“乐队叫野孩子，歌是《石头房子》”
路森不再说话，小野也不再问什么。两人一起喝茶听歌，伴奏只有民谣吉他声音却很饱满。这时是海边城市的盛夏，临近正午的太阳光直直射进房间里，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小野在歌里听到的是秋天，秋天黄土地上的暴晒的太阳和风带来的气味儿糅在一起，让小野有些迷醉。
时间在这个时候像停滞了一样，屋子里没有钟表，旋转着的只有黑胶碟片。小野在沙发里很舒服的坐着，和路森一起沉入此时此刻的音乐当中，有时歌是唱出来的，有时是漫长的演奏，鼓声和弦乐长时间配合着，声音构建出了一条隧道，从这头到那头。偶尔喝一口绿茶，像沉浸在深深的泳池里的人浮出水面透了一口气的感觉。
戴维喊小野和路森吃饭了，是清蒸的海鲜，有皮皮虾、螃蟹和小野不知道名字的鱼。
那天下午小野离开了路森家里，笑容一直没办法从脸上消失，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开心些什么。她坐车去市区里的书店买了一本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一直在书店看书打发时间，直到太阳落山才去找地方吃晚饭。正好是周五的晚上，准备度周末的年轻人脸上洋溢着那种假日的闲适感，像是要过节一般喜气洋洋。小野在人声鼎沸的大排档里吃炒牛河，这样热气腾腾又嘈杂不已的地方，小野还是能顺利进入今天下午路森所形成的那个场，还是能顺利回忆起在他身边感受到的静谧和专注。那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好像会隐遁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小野这么觉得，那个人的世界同自己所在的世界也有一条通道，和时空旅行什么的没有关系，是这一边和那一边的区别。要小心一点，小野发现自己在离开路森家以后还是常常从各种各样的意识里抽离出来想到路森，路森的声音，路森刚刚洗过的蓬松的头发，一点浴液香波的味道，还有他安静听音乐的样子。要小心一点，小野又在心里默念了一次，但也不知究竟应该小心什么。
2
离开舟山以前路森给小野发来信息，问是否需要帮她买票坐同一班飞机去北京。小野拒绝了，说还是按照约定在北京路森公司见面就好，还说了想先去北京和朋友小住两天。这当然是借口，小野不知道2024年的北京自己在那儿会有什么朋友，但她很快会知道的。
独自离开舟山的时候小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路森有好感。对男生有好感这种事情不算什么，小野毕竟是有男朋友的人，之前也喜欢过徐思源，以及对于路非也有好感。可是细想来，小野又觉得她对每个男生的好感是不同的。喜欢徐思源是因为他很好看，他是表情丰富个性活跃很吸引人瞩目的类型，相比于对自己不够确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还在尽量掩藏自己以免太显露风头招人厌烦的高中生而言徐思源很出彩，女生们喜欢这样长相漂亮也亲切的男孩，小野也不能免俗。路非对于小野来说算是个大人了，但没有大人一本正经的劲儿，自自然然的，也没有把小野当成小孩来对待。感觉是经历丰富心里却很天真的人，小野莫名跌入了这个异次元世界里，心里七上八下害怕的要命，遇到了路非这样令人信任的伙伴，小野很感谢。鱼粥要更特殊一些，鱼粥在小野心里是最亲近也是最依赖的人，不管是恋爱之前还是恋爱以后，小野觉得鱼粥几乎形成了她对这个世界，对家庭之外的人际关系信任的基础。他们是发小，同学，朋友和恋人，鱼粥和小野一起长大，彼此爱着对方。只是这样想一想鱼粥都让小野觉得心里很踏实。
飞机钻到云层之上，小野看着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致，她又想到了路森。路森很不一样，那是小野无法判断的存在。他身上有小野熟悉的人类气质，或者说少年气质，小野觉得他身上没有被各种各样可形容或者不可形容的欲望所裹挟的难闻的大人味儿。与此同时他又让小野觉得很陌生，陌生又好奇，他陷入自己时候的专注感让小野对他感到着迷，小野想知道他长时间沉浸于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忧伤，安静，克制和专注这些东西混合起来变成一种特殊的气质，这气质深深吸引着小野，而这种吸引又让小野感到担忧，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克制，小野想到了克制。现在需要克制以及要保持清醒。
飞机抵达首都机场，小野叫车先去了中央美院附近的一家酒店。本来在小野穿越时空之前就是计划要来央美考试的，现在去那边逛逛也算是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吧。小野的行李带的很少，身上除了必要的证件之外只有几件夏天的衣服和路非给她的银行卡。“有需要的时候尽管使用”路非给她的时候这样说过，那里究竟有多少钱小野没有概念，也没有打算去查过。在飞机场等车百无聊赖的时候小野想着，为什么同在一个世界里，路非不能和她联系呢？“那一边的世界里有意想不到的危险会发生，小心为好，在那里我已经死了就应该死的彻底，办成最重要的事情之前如果暴露的话就功亏一篑了。”小野还记得路非说的话，可是一样理解不好。
3
独自闲逛的日子在哪里也都差不多，和路森约定好的日期到了，小野退了酒店前往位于北京东三环的云图公司。云图驻扎在一栋华丽的高层写字楼里，写字楼的第十一层和第十二层都是云图的办公室。小野刚刚进入大厅就被震撼到了，这里和所有她见过的写字楼都不一样，不是办公大厅的样式，更像是豪华酒店的装潢。大厅整体色调偏暗，水晶吊灯发出温吞的橙色亮光，整个大厅吊顶几乎有三层楼那么高，整个空间被声音不大但包裹性极强的古典音乐笼罩着。小野拉着自己的小箱子在服务台登记了自己要去的办公室，由一名工作人员刷卡带她进入电梯，帮她按下11层的电梯按钮。
“谢谢。”
“不客气，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
小野到达11层，电梯门一打开，小野便进入了一片蓝色的空间当中，整个走廊都是蓝色的墙壁，进入办公区域也一样。不同区域之间被蓝色的磨砂玻璃隔开，蓝色深浅不一，远看构成一片有波浪起伏感的海洋。小野走进玻璃门，看到前台那边坐了一个女生，这女生也看到了小野。
“是高乔野小姐吧？老板在等你了。”
“对，我就是。请问路森的办公室怎么走？”
“跟我来就好了，箱子就请先放在这边。”
前台女生领着小野经过公司里漫长的过道来到路森办公室门口，小野发现路森真的很喜欢大海，公司里的休息区，会客区和茶水间也都是极具海洋特色的装饰，灰色的沙发好像水中的大石块，墨绿色的不规则茶几像巨大的贝壳，甚至不知哪里的机器还生产出来漂浮在空中的泡泡，小野用手指轻轻戳破了一个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气泡，她觉得整个云图的办公室如同建筑在海底世界里。
路森的办公室在公司的角落里，被两扇对开的大门阻挡着，活像海底世界囚禁的犯人。前台的女生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路森自己把门打开了。前台女士和路森点了点头独自离开了。
“请进吧”路森说。
小野走进路森的办公室才发现，这里才不是什么公司的角落，虽然从外面看上去是这样不错，然而路森办公室的内部空间几乎有外面整个办公室的一半大。经过小小的门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开阔的大房间，直通向伸出去的阳台，办公室里应有尽有，办公桌是必须的，此外有小型会客沙发，躺椅，跑步机，咖啡操作台，甚至有独立的浴室和厨房。
小野对着意想不到的办公室感到吃惊，“你不会就住在这里吧？”
“从来没住过，只是想在这里的时候能尽可能舒服一点儿。”
路森走向咖啡操作台，“给你弄一点喝的吧。你想喝什么？”
“咖啡，加一点奶，不要糖。”
“没问题。你可以坐下先看看合同。”
小野在会客区坐下，茶几上整齐摆放着一份合同书。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还是高中生，工作合同可以说是第一次看，甚至不知道应该有什么，那些规则性的文字看起来还有些头疼。小野尽量装作耐心的样子看完了合约，把其中对自己工作要求的一块看的格外详细。
路森做好咖啡端给小野，小野道谢喝了一口。
“对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算不上问题吧，只是好奇，真有必要写的这么详细？住在你家里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吗？我以为这个算是一种私人约定。”
“我不是很擅长处理私人关系，所以都按照工作邀约的范畴写在合同里面，感觉这样对我会容易一些。”路森坐在小野边上看着自己的咖啡杯，语调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私人关系，工作邀约，这些词语对于小野而言有些陌生，但她还是可以明白的，转化一下意思就是路森需要自己作为工作伙伴与他相处，而非私人关系。OK，简单明了，不过工作伙伴究竟是什么意思？落实到日常相处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状态？这些小野都很难想象出具体画面。算了算了，尽力而为就是。小野在合同里签好字，把合同还给路森。
“我签好了。”
“好，今天我这里的事情也结束了，这就带你一起回家。在此之前，把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给人事，她会帮你办入职，定期发工资给你。”
“我需要每天按时来上班吗？”小野问。
“没那个必要，相比于来公司办公，你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住在我家里，其他的事情很零碎，我需要你帮我的时候会通知你，可能是在家也可能是在公司。你的时间绝大部分是自由的，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不会要求你召之即来。”
琐碎的事情办理妥当以后，小野拖着行李跟路森回家。路森开一辆敞篷车，从东三环到亮马桥的公寓只有五条街的路程，北京的夏天比成都更明亮，下午四点，暑气略略散去一些，绿油油的叶子在蓝天下轻轻摇曳。风力不大，可坐在敞篷车里就不同了，头发被风吹起来感到一阵凉爽。经过的路段时而开阔时而小巧别致，蓝色的天空清清朗朗，小野心里快乐。一种新生活要展开时候的兴奋感在心里荡漾开，虽然知道其中蕴藏着危险，知道如果不能顺利完成阻止时空机器关闭的任务世界会崩坏，自己也无法回到过去的时空而在这里灰飞烟灭。头脑虽然知道这些后果，此时心里却感觉不到恐惧，身边的路森还是一如往常的没有表情，虽然没有表情，却洋溢着让人心安的气息。
见过路森在舟山的别墅和风格奇特的办公室，小野想象他的公寓也会令人惊讶。然而没有。路森的公寓是亮马桥附近一个现代小区里的普通房子，一套三居室，除了客厅和餐厅比较宽敞之外没有特别之处。房间设计的也是简洁风格，舒适又没有多余的东西。阳台比较宽敞种着许多植物，兄弟两人的房间相对着，房间都朝南，长长的客厅里没有电视机，只有投影幕布挂在墙上，一侧是沙发，另一侧有一张很大的木质桌子，椅子是配套的木质长椅，在长桌的两侧一边一个。桌子后面有巨大的书柜，占了一整面墙。戴维也在家，他每天过来打扫房间，为路森准备食物，但不住在这里，他做的是一份按时上下班的工作。
和路森做室友的生活很顺利，但也可以说毫无进展。小野隔三差五帮路森整理邮件信息，把申请云图公司投资的创业项目整理之后做成表格方便路森查阅。偶尔也需要小野去公司里联系项目负责人收集跟进项目的汇报，路森几乎从来不参加任何会议，他宁可看电子报告然后邮件回复问题。一周有三次左右的时间里去公司见人，谈合作事宜，需要小野的时候小野便一起去，但常常不需要。
为了保持身体素质不要变差，在必要的时候助自己一臂之力小野一直在用心健身，提高身体的力量和灵敏度。路森也非常热衷健身，每天像是上好了发条一样在固定的时间醒来，喝一杯牛奶或者果蔬汁去长跑，几乎每天都是在同样的时间完成训练。
路森去公司不带小野的时候，她就跑出去到离家不算远的四川饭店吃川菜，有时候一个人就可以吃掉一盆水煮鱼。一个人在餐厅等待食物的时候小野多少有点伤感，会想起妈妈做的水煮鱼的味道，不过这情绪很快被自己的食欲冲淡了。吃川菜不仅可以缓解小野的思乡之情，还能缓解任务毫无进展的焦虑感。
路森每周三次会带小野开车去顺义的别墅游泳。两个人穿着泳衣在清澈的像是用矿泉水填充进来的游泳池里痛快的游泳，那里没有人看门，只有一个保洁阿姨一周去打扫一次，那时间会和他们来别墅的时间错开。房子里应有尽有，却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路森和小野在去顺义的路上会买当天要用的食材，游泳结束以后自己做晚饭，小野从路非那里学来的手艺让路森感到吃惊。
“怎么会连做饭都和路非那么像呢？”路森吃着小野做的意大利面感慨。
“不知道，说不定只是看了同样的菜谱。”小野敷衍到。
夏天郊外的夜让人觉得畅快，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喝汽水是舒适的享受。一起收拾好碗筷以后小野和路森会坐在院子里看落日。路森不太喜欢聊天，他话少到几乎让人觉得难以相处的地步。小野不在意，她很会在适合的时候讲点什么让气氛变得松弛。
“一天结束的时候总是有点伤感。”小野说。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单单是一种情绪。”小野接着说，“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有这种感觉了，太阳下山了，气温也开始变凉。玩耍的伙伴们都散去了，留下自己孤零零的，回到家里也没有大人陪着，总是在加班。你呢？你对黄昏有什么感觉？”
“感觉还不错，又可以回到夜里的时间了。”
“你更喜欢晚上？”
“嗯，也许我是属于夜晚的世界的。白天的世界反而像梦一样。飘忽不定的，也无事可做。”
“无事可做？看你总是不闲着啊。”
“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就像过假期那样，找些可干可不干的事情去做一做。”路森摇晃着手里的汽水，像是摇晃着什么魔法药水一般。
“漫长的假期，那不是很幸福的人生吗？”小野说。
“你可曾过过那种幸福的日子？漫长的假期。”路森问。
小野想了想说，“好像是没有，读书时候的假期总是很短，好像还没有玩到过瘾就又要开始上学了。工作以后......”小野无法想象，现在这个算是工作吗？不管算不算工作，小野以为这段时间怎么也算不上漫长假期，只是完成任务的必须过程。
“那么你很难知道真正的漫长假期是多么的无趣。”路森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魔法药水，“目标你有过吗？”
“当然。”
“为了想实现的愿望而付诸行动，那感觉很不错吧？”路森问。
小野回想起自己准备考美术班时候的经历，虽然回想起来算不上是大事，但那是自己19岁的人生里最奋不顾身想要实现的目标，自己确实也那样去做了，甚至把极其珍贵的时空旅行的机会拿来反复用在画画上。甚至韩子为提出的近似于变态的要求——穿泳衣做模特，小野为了能去画画也愿意答应，这件事情最终引来鱼粥为自己做裸体模特的结果。小野回忆起这件事情心情都有些澎湃起来。“是啊，是非常棒的体验，那可能是最棒的事情。比去旅行，去网红店吃大餐要开心许多许多。”
“听起来真好。”路森像在对小野讲着什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从来没有过什么目标，一次也没有。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的，我不想活的像个行尸走肉，于是装模作样做些什么，但也只是徒有其表，心里很空，这样久了，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活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野坐在路森的身边，不接话，无话可接。太阳落下去之后气温变冷了，比气温更冷的是路森散发出的气息。路森讲的话让小野脊背发凉，也不是害怕，小野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心脏也跟着痛了起来，竟然一动都不能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