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想开口问他,我们是不是跟那儿见过。话却被他劫住了。他显得稍微有点儿慌慌张张地在身上口袋里翻找着什么。终于发现找不到了以后,他跟我说,烟丢了。
我觉得他突然没设么距离感了,于是笑着给他递烟,然后帮他点上。
然后他问我:‘怎么着兄弟,失恋了?’
我撇了撇嘴,扬了扬眉毛,表示肯定。
然后他说:‘失恋就失恋呗,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这么喝酒叫玩儿命。千万别喝闷酒,积在嘴边说不出来的,慢慢都压在心里,这酒啊,你要就着它把事儿咽下去,那叫服毒自尽,你得借着它把事儿递出来。’
然后他就看着我,我说:‘没什么可说的吧。都是老套庸俗的剧情。我说个开头,你就知道结尾。不说,可能我自己就忘了,这世上也没谁能提醒我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说出来,别人转眼就忘,我自己忘不了了。你说是不是亏了?’
姓梅的嘬了一口烟,喃喃地说:‘嗯,你要这么说的话,稍微有点儿。不过你这话里话外还较着劲,你说你跟这儿一个人喝闷酒抽一手二手烟,人家搭理你么。转过头这么一想,你要说出来,今儿这酒,你喝的就体面了啊。’
我当时,觉得这个人好笑,大晚上没地儿去,非来这儿跟我这酒鬼逗闷子。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厢情愿,甘心被骗,现在不甘心了,邪念翻墙,想要忘记。’
他说‘就这么一档子事儿啊。嘿,你越这么想,那娘们会一直在你心里挥之不去,世上人这么多,少说你我还能在阳间喘个好几十年的气儿,但凡遇上下一个,上一个就会显得微不足道。到时候你想起你现在,这些酒和这些难受就都不疼不痒了。’
‘那要照你这么说,人对于感情就不会感到难受了呗’
‘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人难受就难受在失去了并且还没得到的这个过程里。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每一种过程,都有这样一个阶段。你躲不开,只能自我安慰。’
‘你挺明白啊。’
‘我啊,我就不疼不痒多了,对什么都不疼不痒了。不在乎,就能说出些冠冕堂皇的话。’
‘你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应该游刃有余,轻车熟路么。’
‘对啊,就是因为游刃有余,轻车熟路,所以别人好几年才能经历完的过程,我可能几天几个月就完事儿了。你起码能把一个人看得很重要,我对谁都无所谓。我开始不在乎别人,别人也渐渐不在乎我,所以不疼不痒。’
我没法往下接话,陷入无声,我和姓梅的,只是无言地喝酒,时光如胶,似涌非涌。
然后就是一阵嘈杂,你们这儿门上挂那个铃铛突然响起来。一个女孩子醉醺醺的踉跄进来。然后晃晃悠悠地扑到吧台上来。一看就喝多了。然后她喝成那个样子还要接着喝。姓梅的把她拦住,而我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女孩子趴在桌子上,开始呜呜哭起来,梅先生拍了拍她的后背跟她说不能接着喝了。
那姑娘一抬手把他的手格开。抬起已经红肿的眼睛看着他说你都不要我了还管我干嘛。
然后姓梅的说:‘姑娘你喝多了,咱俩不认识啊’
那姑娘嘟囔了一句:‘你才喝多了,你全家都喝多了,我刚从你家祖坟上下来,拎关系你得叫我祖宗!’然后好像散尽所有力气一样,摊在了桌子上。
姓梅的,把她扶起来,放在了沙发上,还叫我出去叫车。他从姑娘包里找出了身份证,记下她该回哪儿,然后冲着那边那个摄像头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又把钱包身份证原封不动放回去。
突然,她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在上边绾了个手链,上边是个精致的黄铜小铃铛,含糊地说了句:‘这回你就跑不了了!’
姓梅的看了看手腕上那个结,解了半天也解不开,就写了个纸条塞进她包里,说如果要找你的铃铛,就打这个电话。如此如此。
没一会儿车来了,姓梅的把那个姑娘扶上了车,司机一脸不爽,换谁谁都不爽啊,驼个酒鬼回家,万一吐车上,洗车钱比挣一趟都贵。姓梅的好像看出来司机的心思,往他手里塞了一百块钱。叫他务必送到家。这地儿离她家也就个起步价,所以司机一见给一百,倍儿开心,撒着欢就开走了。
然后我俩又进了屋,我有点儿不明白。就问他:‘这送上门的买卖,干嘛不自己送回家呢你?’
‘内不就显得我不是什么好人了么。’
‘那您是好人么?’
‘我属于好的不明白,坏的不彻底。’
‘你还真不疼不痒惯了啊。’
‘坏归坏,不是非得坐怀不乱,但是千万别趁人之危。得有底线对不对。’
我看了看他:‘得,您是高人,我就一俗人’
姓梅的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