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众神与死亡值得敬畏。
——《使徒法典》第八章第一则
狐狸镇北,寒王殿。
这只是整个永寂深渊一百八十座寒王殿中最小的一个,勉强可以算得上最低等的三级殿,却也依旧占据着上万平方,奢华至极。正殿之内,用冰晶雕成的寒王像散发着冉冉寒气,寒王像下,巨大的宝座空荡荡,哪怕大殿被挤得摩肩接踵,却也无人敢靠近一步。
“都给老子安静!”
宝座右侧,大祭司坐在一个略小些的椅子中,赤红着眼睛怒吼道。
那个妖媚的艾尔塔还是借故逃脱了,回想起那个柔弱无骨的性感身段,大祭司就觉得喉齿干渴难挡,小腹邪火难灭。
“下次老子就算用强也一定要把你按倒在床上!”
大祭司在心里默默赌咒,抬眼一看,满殿祭祀更是让他心烦意乱,不由得破口大骂道:“滚!都滚!”
一个身穿灰袍的老山羊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说道:“大祭司殿下,九皇子的使臣明确表示,从神灵牧场引渡回来的那位……可能就在咱们狐狸镇,假如我们不彻查此事,恐会引来九皇子的怒火……”
提到九皇子,大祭司的邪火瞬间熄灭了,燥热的额头缓缓淌下一滴冷汗,他咽了口唾沫,问那个老山羊祭祀:“你……会不会是九皇子殿下他弄错了,怎么可能在狐狸镇……”
老山羊浑浊的眼里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抹厌恶,却又很快恢复谦卑,低头说道:“您还记得命运泉潭吗……您立功心切,主动申请让狐狸镇成为泉潭另一端的十个泉眼之一,如今另外九个已经排查完毕,想必……”
大祭司长满横肉的毛脸扭曲在一起,暴怒道:“看守泉眼的祭祀在哪里!为什么不及时上报!”
老山羊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那是咱们吃空饷的虚职……”
嘶……
大祭司倒吸一口冷气,忽然将老山羊推到一旁,猛地一拍椅子,高声喝道:“彻查狐狸镇所有居民,在雪停之前,我要找到那位外来者!”
雪花渐渐稀疏,天色将暗,街上狂欢的居民陆续回到家中,静等下一个下雪日的到来。
花栗小姐买了许多食物,无一例外都是她最爱的甜食,兴高采烈地领着格瑞往花圃的方向走,忽然前方闪过一个白影,花栗小姐下意识地摸出剪刀,一股淡淡的气势从她毛茸茸的小手中散发而出,格瑞眉毛一挑,意外发现花栗小姐的实力极其不俗。
“别担心,花栗,是我。”
艾尔塔小姐从街角处走了出来,压低声音说道:“九皇子已经察觉了格瑞的动向,我们必须将他运走。”
花栗小姐第一次一本正经起来,她抬头看着格瑞,虽然他已经变成了黑色狸猫的模样,但她依然能在那双空荡无神的眼睛中,看出浓浓的无助和困惑。
“格瑞……”
花栗小姐喃喃说道。
格瑞笑了笑,将头上落的雪花扑落,说道:“这回可以见那位神秘的神灵了吧。”
花栗小姐摇摇头,说道:“九座一级殿都在关注着你叔叔的动向,恐怕他无法与你相见,不过你放心,相信很快你们就可以重逢。”
“重逢?”
格瑞不解地问道:“难道说我们曾经在一起,我怎么没有印象,是在夜城还是落鸦城?”
艾尔塔小姐握着格瑞冰凉的手,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不知为何,她眼眶里沁着泪,说道:“请不要继续追问了,我们需要立刻离开。”
这时,几个身穿祭祀长袍的人出现在街的尽头,敲打着房门,艾尔塔和花栗迅速交换了眼神,而后拉着格瑞的手,向相反方向跑去。
花栗嘟囔着:“为什么这种事非要发生在下雪日呢?”
不过抱怨归抱怨,她还是用头巾蒙住了脸,向祭祀的方向跑去。
……
铁叶村的兽潮被格兰维尔率领的第七十七小队扫清了,只是一群发了疯的变异硕鼠,除了咬合力惊人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称奇的地方,只是噩梦折磨着格兰维尔,连续数日,每当他睡去,他都会梦见曾经斩杀过的恶灵,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些恶灵变得无比强大,或者说,梦里的他无比弱小,他用力挥舞着战斧,想要将那些恶灵砍翻,可他完全不能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巨大的恶灵将他团团围住,那些滴着恶臭口涎的嘴里发出刺耳的嘲笑,而后金狐猴从地面钻出来,一张丑陋的猴脸狞笑着,九皇子坐在山坡上,拿着几颗新鲜的心脏榨血,托雷尔和墨菲斯笼罩在他的头顶,用湿漉漉的鱼尾和海蛇尾拍打着他,像戏弄一只蝼蚁……
格兰维尔从梦中惊醒,黑鬃马正舔舐着他的脸,他猛地坐了起来,深深的眩晕感让他心脏狂跳。
清晨的光从极远的山顶倾泻下来,草木已见淡绿,不知名的鸟在某个树梢上鸣叫着,除了身边几个队员浓重的鼾声,一切都安静极了。
乔尔森拎着几只兔子,从树林外走了过来,坐在干燥的地方剥着皮,看见格兰维尔惨白的脸色,略有些担忧地问道:“又是那个噩梦?”
格兰维尔点了点头,拿过水壶大口灌着,水很粘稠,似乎是昨夜接的泉水不怎么清澈,喝到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忽然,格兰维尔脑中没来由地晃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皱着眉头,问乔尔森:“伙计,这次黑潮发生的诸多奇怪问题,夜城有没有给出一个公开的解释?”
“你是说形同虚设的米德加特防线?”
乔尔森放下兔子,疑惑地问道。
格兰维尔点了点头,说道:“那些没有飞行能力的恶灵是怎么渗透进来的?”
乔尔森低下头,继续切割着兔子的皮毛,心不在焉地说道:“马尔斯那个家伙给出过一个官方的解释,他找到了一处恶灵留下的黑泉,泉水的特殊味道会将野兽吸引过去,从而引起野兽的变异和吞噬,不过已经被巨橡木权杖的自然之力彻底涤清了,真是一群不可小觑的疯子……”
“不对!”
格兰维尔忽然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说道:“如果只是让野兽感染的话,那么那些像鱼一样的低等恶灵又是从何而来!”
“或许……是泉水污染了地下水源?”
乔尔森皱起眉头,似乎也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
越来越强烈的不祥预感从心头升起,格兰维尔叫醒还在熟睡的安道尔和比鲁斯,四个人向着北部米德加特海岸防线疾驰而去。
米德加特防线以东五十公里处,有一个名为黑水崖的村子,村民世代以捕鱼为生,唯有凛冬时节才会迁回岛内,如今恶灵黑潮被驱散,此处又恢复生机。
一大清早,捕鱼的小舟就已经回来数艘,一网又一网冷水红鱼被拖上了岸,等着夜城的人来收。
“拉瓦蒂,请让我吻你一下,就一下。”
礁石后面,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拦住了一个渔家姑娘,殷勤地索吻。
那姑娘长得颇为俊秀,梳着两条大辫子,俏脸被海日熏得发红,水汪汪的眸子里浸满了爱意,爽快地说道:“那就请快一些,我父亲就在不远的地方,若被他看见了,一定会像上次一样用鞭子抽你的背。”
两个互生情愫的年轻人相拥在一起,准备享受难得的恋爱时光。
“啪……”
一股水流从渐渐上涨的浪潮中窜了出来,正打中小伙子高高撅起的嘴巴,拉瓦蒂看着情郎狼狈的样子,乐得花枝招展。
“呸呸呸……拉瓦蒂,我擦干净了,快让我亲一口!”
小伙子急不可耐,赶忙又扑了上去,可谁知,有一股水流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脑袋。
“是谁!是谁在戏弄我!”
这下小伙子真正动了怒气,竖着眉毛环顾着周围。
黑色的礁石被一波又一波的浪打得滑溜溜,带着早春特有的寒意,天色阴极了,也静极了,连海鸥聒噪的声音都完全听不到了。
这时,一个长着绿色卷发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他的鼻子很扁,肤色略有些暗,一双紫色的眼睛怯生生的惹人怜惜。他没有穿任何衣服,皮肤已经被冻得有些发青了。
“哦……多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拉瓦蒂走上前去,想要将那个男孩拉上岸。
谁知那孩子瞄上了她腕子上带的贝壳手链,一把抓了过来,蹲在水下,只露出一个绿油油的小脑袋。
拉瓦蒂惊呼一声,赶忙缩回了手,可白净的腕子上已经多了三五道血淋淋的浅痕,疼得眼泪汪汪。
小伙儿见女伴受伤,当即勃然大怒,指着那个男孩骂道:“你这个小东西,怎能做出这种事情,快将我送给拉瓦蒂的贝壳手链还回来,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
那男孩见小伙子暴怒,吓得又往回缩了缩,拉瓦蒂心疼他,对情郎说道:“他可能是个孤儿,你看他一言不发,说不定还是个可怜的哑巴。”
“那又怎么样!”
小伙子怒气冲冲地说道:“快把贝壳手链拿出来,然后跟我一起去见村长,他会决定如何惩罚你!”
那男孩无动于衷,紫色的眼睛眨巴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小伙子见自己被无视了,更加恼怒,顾不得海水冰凉,一步迈入海中,当即就想去拉那个孩子,一边踩着水,一边说道:“把你手里的手链交出来,小东西!”
那孩子忽然不再害怕,而是慢慢站起身,原本瘦小的躯体竟然不断升高,转眼就高出海平面一米多。
“把你手里……”
小伙子感受到了异样,停了下来,站在浪潮中,仰着头看着那个孩子。
“你……说的是……哪只手?”
那男孩歪着头,裂开嘴笑了,大到连接耳根的嘴巴里,无数尖锐的牙齿闪着寒光,他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发出来的,更像是来自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说话间,从海底浮上来无数断臂残肢,它们曾经属于黑水崖的普通居民,如今已成为了这些海中恶魔的零食,血浪拍打礁岩,恍若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