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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说吴冠中(2)

我没有调查,但是根据对出版业的了解,可以断言,湖南美术出版社所出九巨册《吴冠中全集》,与此前所出《齐白石全集》,绝对不是同样的资金模式!因此,有媒体把两者作简单的类比,是没有道理的误导公众。

六、直言几乎是过去二十年的一种有规律的现象:每隔一段时间,吴冠中一定会发表激烈言辞。但是他绝对不是索尔仁尼琴,他只是针对美术界一个领域,当然,这个领域可能也是中国最混乱、最无序的领域。

这些冲击力极强的话有:“美术界大部分画家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因此他们的作品情怀和境界上不来。”“美协和画院就是一个衙门,养了许多官僚,养了一大群不下蛋的鸡。”“美术成了商业的工具,艺术活动就跟妓院一样。”“现在的问题,不光是艺术教育,还有艺术场馆、大赛评奖、市场,全方位都有问题,而问题的背后,其实就是一个体制问题。”“中国当代美术水准或许落后于非洲。”“画家走到艺术家的很少,大部分是画匠,可以发表作品,为了名利,忙于生存,已经不做学问了,像大家那样下苦工夫的人越来越少。”2007年,吴冠中对文联、美协和国家画院存在的必要性提出质疑。

他称:“我想写一篇文章谈‘取消画院,取消美协’。我很早就提出来:‘以奖代’,出好作品了,就奖励作品,不奖励个人。”他的批评勇气可嘉,也赢得了社会的共鸣与好评,但是他没有行动。他批评美术家协会,郑渊洁也批评作家协会。郑渊洁用公开宣布退出作家协会,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决不妥协。可惜的是,郑渊洁毕竟只是个儿童文学作家,虽然有名,但是没有分量。如果是巴金先生,情况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在如今的社会环境下,吴冠中的批评已经很难得。太多的已经功成名就的老一辈,都学会了装聋作哑,只要自己有既得利益不受侵犯就行。

每次看到报刊与网络又在炒吴冠中在批评什么,我都不由想到《论语》里的那句,听其言而观其行。

没有行动的批评,尽管比沉默的大多数要好,但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吴冠中指责嘲笑画院只会养不下蛋的鸡。现实是,画院越来越大,养的不下蛋的鸡越来越多,而且势不可挡。

吴冠中没有当过艺术官,他始终带有强烈的非官方尤其是非官员的不妥协的批判倾向。他的艺术事业坚持到了临终,他眼看着自己的成就得到了社会的承认,和某些艺术官相比,他的一生更加成功。黄景仁有诗句“文章草草皆千古,仕宦匆匆只十年”。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假设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于某种机缘,吴冠中被任命为画院院长或美协主席,结果会是什么样?这位艺术界的斗士还会有如此尖锐的锋芒吗?七、争议吴冠中总是引发争议,成为聚讼纷纭的话题,如他提出的“笔墨等于零”。

前段时间吴冠中和许宏泉打笔仗,我只是在报章上看了一眼标题,内容都没兴趣读,也未加任何置评,对于我认识的人成为新闻事件当事者,我一般都是采取这样的态度。因为想来是非曲直也八九不离十,两个人我都算了解,与吴冠中始终置身艺术界主流核心地位相对,许宏泉一向自认为是“边缘”,一位是老资格的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毕业生与正牌法国留学生,一位是“文革”后的自学艺术工作者,一位是国家文化部颁终身成就奖,一位是北漂画家——依他们的性格、主张与为人处世的方法,两个人碰到一起,不欢而散是一定的。在这一战中,我判断吴冠中占不了上风。当然,事情究竟如何了局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年纪与资历都高于吴冠中的徐悲鸿也是宜兴人,同时也是法国留学。新中国成立后吴冠中到中央美术学院教书,校长是徐悲鸿,他的年谱资料记录着1953年,他因教学观点不合,调到清华大学建筑系。但是没有讲明白,是与谁的观点不合。

2004年,吴冠中对我坦率地承认,徐悲鸿与他道不同不相与谋。他对徐悲鸿的评价,即使是在专业上,也是很低的。他告诉我说徐悲鸿当时画人体已经画不像了,而对于写实至上的油画家来说,造型能力准确与否,是个关键问题。油画是个接近于科学的技术活,画不像人体,也就等于说水平太差。我打那以后,就一直想看到吴冠中先生再次画人物,特别是裸体。我承认,我是想证实一下,吴冠中先生能做到画得很像。因为如果自己做不到画得像,就无法苛责徐悲鸿画得不像。遗憾的是,我没有能见到吴冠中的人体写生新作。而他的人物画旧作,基本上都可归入不像一类。

八、笔墨等于零吴冠中被传播最广泛、知名度最高、反响与争议最大的标志性观点,就是“笔墨等于零”。

后来他解释说“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我是阐明创作规律,感情决定技巧,新感情催生艺术新样式,笔墨毕竟属于技巧,程式化的笔墨准则等于零”。这其实是一种形式逻辑游戏。世界上不存在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所以,吴冠中其实只是想修正他的说法。

一再就自己不熟悉或没发言权的问题发表尖锐的批评意见,这不是简单的学术作风,而是个性风格。

吴冠中善于总结概括,提出新见解,新主张,因为他的背景与资历,在艺术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因此,每有新论,都会产生影响与争论,他有一些观点对中国画坛是有建设性贡献的,如“风筝不断线”理论。从这个角度说,吴冠中无愧于美术教育家的称号。但是,他的理论不见得成体系,他只是提出口号。

这些事情也有很多人在写、在评论,甚至会编成书,很容易查到,而且我认为也很无聊,简直不值一辩,所以,此处也从略。

九、书法没有一点根基,同时书法天赋太差,所以写不成字——对于留学法国的油画家来说,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弱点或不足,但是,吴冠中却不仅没有自知之明,甚至还强以为自己没有临碑帖就随意书写的汉字,也是一种书法,于是大写特写,使之成为一种大胆创新的艺术。这就有些过分了。事实上,提倡流行书风、写丑字、怪字与乱字的书法家们,再怎么装憨作态也还是掩盖不住传统功底的影子,做不到真正的丑、怪、乱,而吴冠中却做到了。其实,容我说旬不客气的老实话,终吴冠中一生,他的所有作品上,连签名“吴冠中”他也从来都没写得达到过中学书法课的及格水平!不论怎样能辩解,他的书法效果当然不美。晚年的书法创作,是吴冠中不了解、不熟悉传统,同时也不尊重传统的表现,说实话,有英雄欺世之嫌。

吴冠中对印章的使用也体现出他没有相应的修养,他的画作中常常用的是很差的印。

我曾见过他一幅画,全幅主要是由印章与地名构成,似乎题目是生活的轨迹之类的,姑且不论其作为绘画是否成功,单看其所用的印章,就有不少水平明显不够专业的。

按照传统观点来看,书法与印章是创作中国画的必不可缺的专业修养。吴冠中是在法国学油画的,不太懂书法与印章,理有可原。但是没有研究、不甚了然却不承认自己存在知识修养缺陷,就过于自信了。外行也就罢了,外行却要显摆就可笑了。

这就是中国书法、中国画的专业人士,大都对吴冠中的作品不以为然的主要原因。不是大家不服,而是大家看不起。局外人会惊奇:难道会有谁看不起作为画家的吴冠中?我可以负责任地回答:在我所认识的中国书画家中,看不起吴冠中的大有人在。这里没有对人的评价因素,完全是从艺术与学术专业的角度出发。

刘旦宅就是一个例子。我在上海两次访谈刘旦宅,两次他都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批评吴冠中,言辞中充满了不屑。他的话整理成文后,2003年发表在我主编的杂志《中国书画》上。

十、捐赠随便列举几条关于吴冠中捐赠的新闻:0新华网香港6月25日电香港特区政府康乐及文化事务署25日宣布,中国当代画家吴冠中再赠5幅水墨作品给香港艺术馆作永久收藏,作品将于7月23日在香港艺术馆正举行的“独立风骨吴冠中捐赠展”中亮相。

康文署助理署长吴志华当日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这是吴冠中第四度捐赠画作给香港,连同最新的5幅水墨作品,吴冠中多年来合共捐出了52幅画作。多次的捐赠充分体现出他对香港的深厚感情,也表现了大师对艺术无私奉献、独立风骨的情操。

据介绍,这次香港艺术馆获赠的5幅画作均为水墨作品,其中4幅为今年的新作,包括《休闲》《幻影》《梦醒》和《巢》;另一幅为2001年创作的《朱颜未改》。

吴冠中的儿子表示,虽然吴冠中的画作在市场上价格很高,但吴冠中最大的心愿和追求是让大家欣赏其画作,因此坚持不把最精彩的作品出售,而选择捐给公立博物馆。

香港艺术馆自3月26日起举办“独立风骨吴冠中捐赠展”,把历年吴冠中的捐赠一并展出。展览内容丰富,涉及油画、水墨和手稿等多种形式,除名作《双燕》、《秋瑾故居》外,还有《乡情与乡愁》、《东风开过紫藤花》、《水巷》、《忆江南》、《补网》、《百衲衣》和《扎什伦布寺》等。

展览将延至8月29日,至今已有逾9万人次参观。

o2008年12月l3日,著名艺术家、美术教育家吴冠中将其代表作《长江万里图》拍卖所得的1275万余港元全部捐赠给清华大学,设立“吴冠中艺术与科学创新奖励基金”,重点奖励艺术与科学创新人才,以鼓励青年学生加强艺术思维与科学思维的培养,探索艺术与科学、真理与美的内在联系。捐赠本金不动,每年以本金收益奖励和资助学生。

2008年9月,吴冠中将113幅作品捐献给新加坡。其中包括63幅水墨画、48幅油画、两幅书法。作品的创作年份从1957年到21世纪初,全面表现了吴冠中的艺术成就以及各个时期的风格。如果按照近期国际拍卖行对吴冠中作品的拍卖价推算,这批画作市值高达3亿元。

据新加坡媒体报道,这次将作品捐献是吴冠中主动提出的。新加坡美术馆未来将开辟一个以吴冠中名字命名的展厅。在新的国家艺术馆建成以后,该展厅将转移到国家艺术馆去。

近几年,吴冠中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向主要是华人世界的博物馆、美术馆捐赠一批作品。显然,这是他在安排后事。

从香港到新加坡,他的选择对象都是公立大型专业博物馆,香港官员赠他铜匾说情系香江,其实这有些自作多情,因为吴冠中很可能并不是因为对香港有感情才做的捐赠决定,他着眼的是怎样安排才最有利自己作品的传世。

故宫博物院、中国美术馆都获得了他的捐赠,这种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策略,与国际惯例多少有些出入。欧美的画家在世时如果自己安排捐赠,往往是情有独钟,因为集中在一处馆藏,更有利于研究、展览。画家去世后的家属捐赠,也大都是这样。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都是如此。很少有这种遍撒帖子的捐赠。

吴冠中是一位艺术界的幸运儿,他享受到了社会进步与繁荣发展提供的条件,所以,他能够做到以前所有画家都不敢梦想的事情:在世时在世界上几大最权威的美术馆、博物馆举办个展,亲自看到出版自己的豪华精装多卷全集,作品入藏世界上最权威的博物馆与美术馆。如果以这些外在指标来衡量的话,吴冠中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画家(在上述几方面都达到目标的意义上,他甚至比毕加索、达利都成功)。

对公众来说,吴冠中成功了。但是,对于画家来说,吴冠中自己肯定不认为自己成功。

杨慎的临江仙写得好: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10年6月27日28日两日草就于北京闲闲堂

《吴冠中画作诞生记》札记

著者吴冠中编者燕子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年12月版书的版面设计与印刷都很时尚,可是一年光景,前后封就已经开胶,中国的图书印刷质量总是如此差!我读书喜欢勾划,另外还会把读时感想随手记在页边。本文加前后引号的句子,都是原书的文字而我在下边划了线的,而相应札记则主要是针对这些句子而发。

也有与书里内容无关,而我忽然联想到或记起什么,便也写了下来。所有这些,一并汇总抄录如下:扉页上的题字:为写《吴冠中说吴冠中》而购此原本不会买之书,2009年6月1日开卷于首都机场将飞南京至江阴。6月4日终卷于南京至昆明航班上。

这是一本攒而非写出来的书,是从过去吴冠中各种书中摘编的。

“又通读了我一百七十万字的文章,辑成七卷本《吴冠中文丛》,”(《自序》)《吴冠中文丛》我在西单图书大厦见过而未买,后来转念想到为写书还是该尽可能多占用资料,于是请李潇潇编辑代从网上订购,书店直接发到昆明,可是只看了一本的一部分,实在读不下去。如果把其文章作为散文来评价,在我看来吴冠中的文学天赋并不高。当然,著名画家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就不一样了。从文学的角度,黄永玉的写作天分要高得多。

“最近,我们到苏州展画,燕子想看我作品的母体——汉柏,”(《自序》)汉柏吴冠中也只是画过而已,而且此前此后不知多少画家都画过。这种表述值得推敲,好像清奇古怪四汉柏,主要是作为自己画过的原物而存在的,有些颠倒了本末。要理解这一点,参见屠格涅夫散文诗《我的树》。

我的树我收到了一位过去的大学同学,一个有钱的地主,一位贵族的来信。

他邀我到他的庄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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