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林可然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市郊的一片别墅区赶。
鸦青色的天空掩映着远山,空气清爽而静谧,一幢幢欧式小别墅群错落有致,从她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一个个冒出头来的别墅屋顶。
公交车只停在两条公路的叉路口便不再往前走,她只好徒步走了段小石板路,从这条捷径走上别墅区内的人行大道。此时的天还只是黑下去了一星半点,大部分还是明晰的,路上没什么行人,中间只有一辆大G呼啸着开过,带起一阵冷风,林可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好冷。
也难怪她觉得冷,今天早上从家出来的时候走得急,为了与某人的相处时间少一点,她也是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家,想起这个字眼,这种说法,她就有些仿佛一切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幻觉。
她和他的家吗?
明明那个男人几天前都还仅仅只是一个相亲追求者,现在却是她的合法丈夫了。
如在梦中。
大道宽阔,虽然是初秋,路两边的花草树木却依旧生机勃勃,没有一点发黄凋零的意思,她也最喜欢这里了,这个豪气优雅的别墅区确实有很多值得看的美景,但她几乎都没有仔细看,只有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上,看得见的这些嫩黄幼绿,才让她郁结的心情稍微轻快了点。
步履不紧不慢,心绪神游天外。
快走到别墅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然然。”
林可然闻声回头,惊讶:“许周?”
许周,她相恋六年的男朋友,就在上个星期,被她无意撞破他与另一个女人激烈的床上活动。
她其实是不相信的,准确来说是完全不相信。她能感觉到许周很爱她。在她的意识里,劈腿这件事绝对联系不到那么爱她的男朋友,许周是多么正直又老实的一个人啊,他细心体贴,任她撒娇揉捏,永远都是百依百顺,没有任何怨言。因此她很早之前就想过,可能就是他了吧,她可以一辈子依靠的男人,再也找不出比他做的更好的,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
人生真是不给人一点防备的机会,毫不留情就抛下一堆血淋淋的现实。
她还没准备好呢。
许周跟床上的女人极尽缠绵,极尽温柔,那一幕,那个样子,林可然真心觉得心上被捅了一刀似的。
在物理伤害之下,真真切切的伤口会被看见,进而救治,肉眼可见的愈合。精神伤害不同,肉眼不可视,言语不可述,没人了解那会是个什么程度伤,它就放在那儿,鲜血淋漓,只能自愈。
那天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酒店大楼,险些被车撞到,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该去哪儿。哪儿都有那个人的气息,痕迹,回忆,她觉得恶心,却躲无可躲。
现在看见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至少没有那天被人捅一刀的感觉了,却换了一种更折磨人的方式,她的心仿佛被人一把揪住,肆意捏来踩去,钝刀割肉般一下一下永不停歇。
许周的眉眼依旧清秀,文雅,像个翩翩君子,看起来一切都没变,却一切都变了。
男人叫了一声走上前来,面色不好。
“你为什么不回你原来的家?你真的结婚了?”许周说,天色渐暗,朦胧中林可然没有发现,面前的男人眼眶有些泛红,声音也是沙哑的。
“你跟踪我?”
“我只是想看看你,我听夏枳说…”许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从口中吐出那几个字,“你结婚了?”
这语气是非常不相信的问句,似乎在等她亲口否认,这不是事实。
林可然却没有犹豫,直接肯定:“是真的。”
“我结婚了。”林可然说:“如果你是想亲口听我说,我现在告诉你了,你满意了吗?”
现在的她,还是做不到心平气和跟他对话,浑身带刺。
许周得到一个亲口的证实,像是受了重重一击,当即往后退了两步,轻微的,却被林可然察觉了。
林可然觉得自己脖子被什么东西梗着,不能说话,她也不能再说话了,再说话眼泪一定会掉下来。
她干脆侧身一转,背对着许周。
良久,许周才开口,像是带了点哭腔,“你根本不喜欢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跟他结婚?你为了气我,也不至于这样委屈自己。”
林可然疑惑地转过身:“你在乎我委不委屈吗?”
是啊,你在乎吗?
在乎就不会做那样的事了吧。
许周低头:“…那天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然…”
“许周,我们结束了。”她截断了他的话,又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知道吗?曾经,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但是最后,连你也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相信的,我不怕委屈,没有什么委不委屈的,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是谁都无所谓了,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不恨你,但是,总的来说,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们今后都不要再见了。”
说完,林可然转身就走。
“等等。”许周大声喊道。
林可然顿了步子。
“阿姨那边,我们不能现在就没关系。”
他很会抓关键,他知道林妈有冠心病,不能受太大刺激,而老妈早就把许周当作自家女婿看待了,两人分手对老妈的刺激有多大,她不能冒这个险。
许周紧跟着:“而且,你这么随随便便就找人嫁了,就为了跟我赌气,你让我心里怎么能安?就算我们结束了,我也得对你负责。”
“啧。”一声不轻不重的语音打破了两人谈话,从旁边的另一条小路上发出来,听上去还有几分懒散和戏谑。
接着就看到路那边走出来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一个。皆是一身黑衣,两人虽都穿一身黑衣,气质却完全不同,前面那个明显是主人。
林可然心下一惊,这人正是她的新婚丈夫路淮川。
在她捉奸在床的第二天,为了发泄愤怒,林可然就去参加了市里举办的一个相亲大会,在会上认识了这个男人,这男人一眼就看上了她,表示自己会追求她,直到她把最近的遭遇和来相亲的真实目的告诉了他,男人才不在意地说了句:只要能帮助到你,我乐意效劳。
她有些惊讶这个男人的虔诚与热心,不过在那种情绪之下,她也没有想太多,头脑发热就和他领了结婚证。
光速闪婚,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只听男人道:“你想怎么负责?再劈一次腿吗?就你这种奇葩的思维方式,我真是不懂啊。”
他还是一身惯常的黑衣,两手插兜,虽是一副散漫随意状,身形却是十分修长挺拔,在那些布料之下,甚至隐约可见结实起伏的肌肉线条,林可然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像是练过,不然这身材不可能这么完美。
一米八几的大个,站到许周面前时顿时压倒性的完虐。
许周看见来人十分莫名其妙,不爽道:“你说谁是奇葩,你谁啊?你有什么资格…”
身后黑衣人打断,指了指前面别墅:“他是这栋别墅的主人,这位是他的夫人,你又是谁?”
许周愣了,他盯着眼前男人打量一会,男人也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甚至还挑起了一边嘴角,极具威胁性。两人电闪雷鸣,没吭一声。
过了一会儿,路淮川才露出一个假笑,礼貌又优雅:“听见了吗,我是她丈夫,没人比我更有资格了。”
许周“哼”了一声。
路淮川没理会他,径直朝林可然走过去,“不是说了让人接你吗?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关心之意溢于言表,林可然却十分不习惯。
她尴尬笑笑:“想走一走,没关系。”
路淮川笑了一下,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个亲昵动作被许周收在了眼里。
许周轻嗤:“我还蛮同情你的,很明显然然并不喜欢你,她不过是在跟我耍小脾气,才跟你结婚的。”
林可然:“许周!”
许周:“我说的不对吗?你喜欢他吗?”
林可然被说中,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抬头就对上了那人的目光,路淮川眼底深邃,看不出情绪。
“哎,阿泽。”
黑衣人听令退了一步。
路淮川走上前去,在许周面前站定,他的一双眼很黑,仿佛有光在其中湮灭,慵懒地笑,却给人一种十分冷厉的感觉。
“这位先生,我跟我家夫人呢,就不劳你操心了,只要她愿意嫁给我,我都无所谓。倒是你,没事可以拿镜子照照自己,人啊,还是得对自己有个清晰的定位。”
“你…”许周冷哼了一声,“拭目以待吧。”
路淮川同意道:“好啊。拭目以待。”
然后,就见他转过身,还是一张看不出表情的假笑,对林可然说:“夫人,工作一天饿了吧,走吧,回家让张姨给咱们做好吃的。”他过去拉上林可然的手,又想起了什么,扭头对身后的许周说:“哦,对了前任,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家夫人身边,我保证打的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说完灿烂一笑。
林可然却尴尬到想找地缝。
“你…”许周脸色气得发红,本欲上前,路淮川身后的黑衣人已经挡在他面前。
黑衣人阿泽边走边倒退,指着他一副“再动一下打死你”的气势,许周双目喷火地原地盯着他。
直到三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许周脸上的怒意才平息下去,眼底闪出愤怒和不甘。
“有病—”
许周抓了一把旁边的灌木叶子,狂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