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儿,天还没亮,没等大儿子二儿子起来烧水暖灶。
(平时都是秀儿娘子最早起来填灶暖炕,秀儿娘子肚子大了以后,都是这样的,由已经十二岁的双胞胎兄弟,大儿张晓松二儿张晓柏,每天早早起来帮忙。把祖父祖母,还有爹娘屋里的大炕再填上柴火,昨夜睡前闷的碳火已经过了。)
(大魏王朝的北方,大年节日前后冷的不得了,偶尔就会出现在这时节冻死人的事儿。一大早上不暖灶的话,根本就不好出被窝儿,老人小孩儿在这时节尤其易于染上风寒。)
一夜未睡的张秀才就提前填了柴火,先紧着给他家的大功臣秀儿娘子熬好了小米粥,熬的糯糯的十分软烂,又加好了自家熬制的老红糖,同时还没忘了给自家小闺女煮熟水。
(新生儿这一天什么都不需要喂,给点熟水就好,这是一个有了六个孩子的爹必知的事儿,王稳婆前一天晚上回去前特意嘱咐了的。)
待张秀才已经服侍着秀儿娘子喝了小米粥,又躺下睡着了,大儿子二儿子才过来。
见到自家爹爹在,连忙接手过来自家爹爹手里,喂小妹妹的熟水。小妹儿真是太好看了,小嘴巴一张一张吐着泡泡,美美的,看着就招人得意儿。白白嫩嫩的,真想摸一下啊,哦,摸上去的感觉太好了^0^~,不知不觉摸了一下又一下。
“好玩吧?”
“好玩!”
“疼!”
“爹爹!”
被秀才爹爹收拾了,二儿子张晓柏这才不敢再摸了。
一家人抓紧时间收拾收拾煮了饭,吃完饭了,儿子们继续去学堂读书。大人们则赶紧张罗着,张罗着明天要进行“喜三儿”的准备。
大魏王朝历来重视孩童的各项事宜,不论贵族还是贫民。小孩儿一出生要过“喜三”,“十二”,“弥月”,“抓周”,周岁以后庆喜日就相对来说少了。
大魏人认为:“喜三”即“洗三”,是人生第一件大事,意味着新生儿要把前世所带来的各种污浊清洗掉,然后就可以带着亲人们给予的吉祥祝福,开始新的人生,不会再受前世所扰。
所以无论贫富贵贱,都大小有个举动。但也不须像贵族那样大事操办,一般大家正式庆祝须待“弥月”和“抓周”时。
“洗三”之前,张家照例按照王稳婆的要求,(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经验。)须预备好的挑脐簪子、围盆布、小米儿、金银锞子(如没有则用黄白首饰代之),什么花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坨、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盘、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等等。还要熬好槐条蒲艾水,用胭脂染红桂元、荔枝、生花生、栗子等。
要做的事情啊多着呢,幸亏小丫的二叔一家,三叔一家,四叔一家都领着自家的儿子闺女,还有小叔都来帮忙!不缺跑腿儿的人。
第二天就是“洗三”之日,张秀才一家人商量好了,简单点儿办,到弥月时再大办。
这次只通知了近亲来贺,除了自家人就请了住在张家村儿的大伯祖父一家,二伯祖父一家,还有就是小丫嫡亲的外祖父,外祖母一家。
这样自家准备一顿炒菜面来进行招待即可,所费不多。数量少些,尽量用上自家储藏的菜,面粉,也能简省些。
贵族们亦不过在酒菜上丰富些,主食必定是面条,俗称“洗三面”,意味着给新生儿祈福,祝愿他能够长命百岁。
很快大家各自领了自己要做的事儿,分头去了。
很快,“洗三”的日子到了。
“洗三”仪式安排在午饭后举行,由王稳婆具体打理。
在外厅正面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香炉里盛着小米,当香灰插香用。蜡扦上插一对“小双包”(祭祀时专用的羊油小红蜡),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
秀儿娘子的炕头上供着“炕公、炕母”的神像,用的是三碗桂花油糕作为供品。
照例先由祖母(家中女性长辈)上香叩首,王稳婆亦随之三拜。然后,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均摆在炕上。
这时,王稳婆把小丫一抱,“洗三”的序幕就正式拉开了。依尊卑长幼,先从祖父祖母开始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金银锞子,作为“添盆”。
其他近亲们,多数依自家状况,添了些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或者,也可以是自家孩儿穿过的小袄、小裤。
王稳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祝词,你添什么,她说什么。例如祖父祖母添清水,她说“长流水,聪明灵俐”;二婶三婶她们一众妯娌加上其他女客基本都是添些枣儿、桂元、栗子之类的喜果,她便说:“早儿立子(“枣”与“早”谐音,“栗”与“立”谐音),连生贵子(“桂”与“贵”谐音)。”博得了一片贺彩!毕竟好听的话谁都爱听!
“添盆”后,王稳婆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听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这张秀才家都六个儿子了。)
这才开始给小丫洗澡。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
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小丫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
再给小丫梳头打扮一下,说什么“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女婿)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用鸡蛋往小丫脸上滚滚,说什么“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
洗罢,把小丫捆好,用一棵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说:“一打聪明(“聪”与“葱”谐音),二打灵俐。”随后张秀才把葱扔在房顶上(有祝愿小孩儿将来聪明绝顶之意)。
拿起秤砣儿比划,说:“秤砣虽小压千斤(祝愿小孩儿长大后在家庭、社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受到大家的喜爱。)。
拿起锁头三比划:说:“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祝愿小孩儿长大后稳重、谨慎)。
再把小丫托在茶盘里,用张家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往婴儿身上一掖,说:“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祝愿小孩儿长大后,福大禄大财命大)。
最后用小镜子往婴儿屁股上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祈愿小孩子不会在晚上哭闹不停。)
最有趣的是,把几朵纸制的石榴花往烘笼儿里一筛,说道:“栀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儿的……”(祝愿小孩儿不出或少出天花,没灾没病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这一套下来,天都黑了。
至此,由小丫祖母把娘娘码儿、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送至院中焚化。
然后王稳婆再用铜筷子夹着“炕公、炕母”的神码一焚,说道:“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
再然后,把灰用红纸一包,压在炕席底下,说是让他她永远守在炕头,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随后,即向主人张家请安“道喜”,为的是讨几个赏钱。
大魏人在这样的事情上,一般都不会吝啬的。多有多给,少有少给,图的就是一个吉祥喜庆。
贵族富户人家会直接打赏银子,甚至有的会打赏金子等等不一而足。至于到底打赏多少金子银子,你是一两、五两、十两甚至是五十两、一百两,都随你的心意和情况而定。
可是,贫穷的百姓人家就会打赏一些小的银首饰,或者是稍微好一点的人家会打赏银锞子,碎银子,实在穷困的人家也有打赏铜子儿的。
这些情况说的,都是举办“喜三”儿仪礼的主人家的情况,不包括来观礼的那些亲朋好友的打赏以及填盆。
像张秀才家这样在填盆的时候就直接填盆金、银锞子的很少见。因为大家都知道,填到喜盆里边儿的所有的物品和金银,都归打理喜三仪程的稳婆所有。
而且,“喜三”仪式结束之后,作为主人家专门要有打赏。
但是打赏和填盆,本来就是两件事情。打赏归打赏,填盆归填盆。没听说谁家在填盆的时候填的多,就不打赏了。或者说打赏的多,填盆的东西就不归稳婆所有了。
这在大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没有人破坏这样的约定,没有人规定你必须要打赏多少,用什么来填盆,一切都要比照自身的情况而定。
但是说穿了,除了因为自身的家庭状况以外,这打赏的和填盆的多少,还在另一方面反映了主人家对这个新生儿的喜爱程度和期待有多高。大白话一点说,就是这个新生儿在这个家里面有多受宠爱!
可见,在填盆的时候,直接就添了金银锞子这件事情,张小丫的祖父祖母,让一众亲友们见识到了,他们对于张小丫的喜爱和重视程度。丝毫不差于十二年前,张晓松,张晓柏双胞胎兄弟出生时“喜三”的场景,那可是张秀才家的长孙啊!何况是一胞双胎呢?
这无疑是对于一众亲友们所发出的一种告知,在向大家宣告:张小丫是我们张家的心尖尖。
这一场热闹的“喜三”顺利进行完了,大家一起去吃喜面,讨个吉祥喜庆。
王稳婆的“外块”可谓多矣。“添盆”的金银锞子、首饰、铜子儿、围盆布、当香灰用的小米儿、鸡蛋、喜果儿、撒下来的供尖儿——桂花缸炉、油糕……一古脑儿兜走了。
用完张家尽心尽力准备的喜面,大家就散了。
儿子们自然随着张秀才送各位亲朋归家,一番亲热道别,相互约定等“弥月”时再来讨喜食吃。
回到堂屋立马抱起自家小闺女,想着睡前抱一抱就去睡下了。谁知道这一抱,坏了!
小丫嗷嗷嗷大哭大闹起来……,怎么哄也没有停止。
秀才爹爹抱的不舒服!换人!
祖母亲自来抱!总行了啊!
不行,接着换人。
秀儿娘子抱着,还是不行!
咋就哭了呢?咋就谁抱都不行呢?
饿了?刚刚喂了奶!
便便?没啊!
折腾了老半天,还是大儿子张晓松发现的,在小妹妹的襁褓里,找到了一枚小小的枣核。
今天填盆用的枣子都是一个个仔细挑出来的,个头都是比较大的,形状完好无损的。防的就是洗礼用的这些金银锞子,还有填盆儿的那些喜果会伤到小丫。
这枚枣核就放在小丫的肚肚那个位置,不仔细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小丫头的嫩嫩的皮肤都被硌的一片红通通,可是把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给心疼坏了。
怎么在小丫的襁褓里会有这样的一个枣核呢?
王稳婆在放各种吉祥物的时候,大家都在一旁看着。没有放什么枣核呀,明明放的是枣子呀!
这事情有古怪!
年长的祖父祖母觉得这个事儿有蹊跷,立刻让小孙子去把二儿子一家,三儿子一家,四儿子一家和未成婚的小儿子都叫到堂屋来。
大家伙儿坐下来仔细的回想,什么时候都有哪些人能够抱到小丫?又是什么人会有机会把枣核放到小丫的襁褓里?又是什么样的人会用这样简单的办法来做这样恶毒的事情,来欺辱一个这样幼小的刚刚出生三天的小孩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大略的复盘了下来。
沐浴之前,小丫一直都在秀儿娘子那里。
然后由张秀才抱来交到王稳婆手里。
王稳婆在给小丫沐浴完后,就把小丫交给了等在旁边的张秀才。
张秀才立刻就把小丫抱回去了,就放在了秀才娘子睡着的大炕上。
当时秀儿娘子正等的急巴巴的。
秀儿娘子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小丫被抱回到她身边后,先后有三波人来陪她,逗逗小闺女玩儿。
第一波是大伯祖父夫妇两人。
第二波来的人是秀儿娘子的娘家母亲。
第三波是小丫二婶儿带着她的女儿张晓菊。
顿时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张晓菊。
张晓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