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昔日的大建筑工地,转眼间,已经是几十幢高楼林立,随着物业的进入,小区的规范,花园式全封闭小区坐成。
那个简易房,被圈在小区铁栅栏外,在大门的背面,民工们都陆续地撤走,到简易房吃煎饼果子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再也没有人来,这里冷冷清清,和珅的主人,开始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哪里忙什么。
这天,天已经大亮,和珅趴在简易房门前,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动,一声不吭,几年来,早晨没有报时,它这是第一次,它知道,昨天晚上,主人们没有回来。
太阳出来了,和珅还瞪着企盼的目光,一直在望,偶尔,远处走来一人,它会神经地眺望,一次次地希望,一次次地失望。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主人临走那天中午,丢给它满满一大盆食物,和珅已经吃得精光,为了生存,从第四天开始,和珅开始过起流浪生活。
豆豆拿开摄像机,悄悄地说:“你们有没有看到老朋友的感觉?这条大狗,像不像咱们小区里的一条大狗,它出没在凤凰城苑、幼儿园、小学校,它总是不声不响,很仁义,我就没看见过它身边有人跟着,可从来也没有想过,它是不是一条流浪狗。”
笑笑都都佳佳都有同感,对这条狗都眼熟。
四小吠儿说:“它就是我的外祖母,流浪生活就从这里开始……”
白天,小区内的垃圾桶成了和珅的食堂、商店,它不停地寻找,垃圾桶一天找几遍,晚上,一定回到简易房前,仍孤孤单单,在那里守候。
一晃儿,一个多月过去,随着小区内外建设,不断规范,人口的涌进,简易房已经逊色,该到它消失的时候了。
这天,简易房边,停下一台汽车,车上下来一伙人,七手八脚,动作很麻利,把简易房拆掉。
和珅不敢走近,远远地看着,没有一个是它的朋友,它冲他们吠几声,这是几声凄厉的叫喊,是和珅的愤怒,是和珅的无奈,也是和珅剪断对主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和珅一直在边上看着,吠着,直到那伙人,把那里平整干净,把拆下来的破东西拉走。
和珅走过去,步幅缓慢,它的家,被夷为平地,它心痛,它恋恋不舍,它在这里闻呀闻,还时不时发出细小的声音,它像在说:“主人啊,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你对我这样的惩罚,主人啊,为什么要狠心地丢下我?我跟你这些年,你们心里一点也没有我?主人啊,你们到底去了哪里?还能回来吗?从此,哪里又是我的归宿?”
笑笑悄声说:“嗨,如果脑袋没有灌水,就一定能看出这是什么小区,它像影子,在我们脑子里转来转去,看吧,一不留神,就会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我们的同学、亲戚、朋友,也许还会是我妈。”
豆豆说:“也许是我。”
天刚蒙蒙亮,一条人行道上,出现个黑影在移动,是和珅,这么早,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已经小跑在小路上,它就这么一条小路一条小路地跑,去寻找,只要肚子饿,就不分天黑天明,不停地奔波。
天光大亮,和珅再也不叫,跑累了,侧身倒在一幢楼门边儿。
笑笑疑惑,轻声地说:“它累死了吗?”
豆豆也轻声地说:“它没累死,它实在是困死了,跑着跑着就睡着了。”
佳佳又轻轻地惊叫,“看,它全身动起来,还发出声音。”
真是的,倒在地上的和珅,间歇地全身轻轻晃动,还相继发出轻轻的旺旺声。
都都慢慢腾腾地说:“和珅在做梦,一定是梦见主人冲它招手,看,它的尾巴也在轻轻地动。”
一个小女孩,从楼道里跑出来,蹦跳着,背着一个黄书包,书包上写着幼儿园字样,一个扭转身,看见倒地的和珅,吓一跳,惊叫,“爸爸,爸爸,”
“怎么了,爸爸在这里,”随着声音传来,楼道里跑出一个男子,“怎么了?”
“爸爸你看,爸爸你看,是大旺旺。”小女孩指着还在做梦的和珅。
那男子连忙抱起女孩,抚摸着女孩的头,轻轻地说:“不怕不怕,是大狗宝宝。”目光从和珅身上,转向周边,看一圈,没看着人影儿,大喊几声,“喂,谁家的大狗?怎么睡在这里?吓着孩子怎办?”他的声音稍大。
和珅扑棱一下,站起来,本能地向一旁躲躲,站定后望着这个男人。
“是和珅?”男人很惊讶,和珅怔怔地望着他,轻轻晃动起尾巴。那男人又说:“真是大和珅,你怎么睡在这里?你的主人去上海,没有把你带去吗?”
和珅眼神迷茫,似相识,又似很久的记忆,和珅一直向他摇尾巴,想说点啥,想求助,只可惜,它不会说,它做出一系列表情,动作,遗憾,眼前这位熟人,观察不出来,不理解。
“去吧去吧,以后不许在这里睡觉。”
和珅不动,仍站在那里,继续晃动尾巴。
大男人见和珅不走,就重重地跺起脚,又冲冲地口气说:“去,去,以后不许来这里。”
和珅懂了,跑开一些,躲在不远处,望着那个大男人,还时不时晃动一下尾巴,和珅满脸写着疑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呢?主人弃它而去,人朋友如今也都不理它,如此讨厌它,到底为什么呢?想当初这个人朋友,也是经常丢给它吃的呀,和珅低低地吠出两声,音量短促、粗犷,像在问苍天,问大地,问人间。问这个大男人。
大男人抱着小女孩走远,和珅还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儿。
四小吠儿发出声音,“看到了吧,哪有人,能读懂一条流浪狗的声音呢?它跑开一些,是因为它意识到,他用力跺脚在向它示威,是它心中带有恐惧,它不即不离站在那里,还望着那个男人,是它还想到和他友好的过去,它的尾巴动的比微风吹着干叶子还轻,那是它还向他示意从前的友好,它轻轻地旺,是它试探,希望能够获得帮助,可是,尽管和珅做出一系列举动,那个大男人,连想都不会想,在抱起孩子一转头的那一刻,它在他的眼里,就已经不复存在。”
远处传来吠声,是一批同类出来,和珅听出,叫得最响的是大黄。和珅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一座山坡,这里有花草树木,那片好大的野草地,最令狗儿们欣慰,有好多条大狗在那里玩耍。
南山坡下,和珅抖擞精神,出现在那里,看到大批的同类,它没有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而是看着它们,之后,高傲地仰起头。
几个帅哥发现和珅,狗眼都亮起来,似乎有的在叫,大美女来了,呼啦一下子,全都向和珅跑去。和珅还矜持着,慢慢悠悠地来回溜。
狗群中热闹起来,帅哥们开始大打出手,一场疯狂的厮杀,和珅跑在前,它们一条链追在后,和珅站下,它们围拢过来,之间又都愤怒,开始互相厮杀,和珅倒下,它们都想嗅,又谁都不能得逞,就这样跑呀厮呀,玩得好疯狂,好亲热,又好开心。
只有在这种时刻,和珅才忘记烦恼和忧愁,忘记腹中的饥饿,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和珅觉得开心,时间过得飞快。
狗儿们一个一个地,都被主人叫走,当最后一只大狗被主人牵走,和珅又倍觉孤独、茫然。
山坡上,除和珅之外,一个狗影都不见了,好大的山坡,只有它一条狗站在这里,好静,它直呆呆地望,目光好黯然,它脑子里也会出现一些画面,它们玩累了,跟主人回家,美美地饱餐一顿,然后又会好好地休息,我呢,疯狂地玩过一阵,之后,肚子里倍觉饥饿,今天,又能在哪几个垃圾桶里填饱肚子呢?和珅累了,不动,趴下了,很安静地闭上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