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了一整夜的惊雷停了,家家户户都松了口气。
汤家也不例外,除了依旧躲在自己屋里不敢出门的汤家老爷太太外,下人们早就出门察看府内各处地方是否被这场天雷波及。
院里院外的小厮们忙忙碌碌,搬来木板扛着水的,热闹非凡。
好在所有房屋以及屋内的一切物品损伤都不太严重,府里的下人们也没有一个受伤,躲在屋里的汤家老爷和汤家太太的心才落了下来。
汤永长站在窗口,看着那漆黑一片的天空,听着院里下人的议论。
“我刚才出门看了一下,车辕街的街道就像被野猪犁过一样,简直惨不忍睹。你别不信,街上的石板真都飞了,露出了一条与街等宽的沟壑,都能当成一条小溪了。”
另一个人明显不信,一脸鄙夷地看着他,“鬼才相信。”
额外一人却说道:“你别不信,不仅车辕街这样,南边的那一片屋子全都塌了,焦黑一片,就是被天雷劈的,里面的人全成了肉泥不然就是焦炭,没有一个活了下来。”
那个不信的人这下有点怀疑了,“真的假的?”
其他两人这下都不想搭理他了,撂下了一句话,“不信自己出门看看呗。”
院子里的争辩很快就结束了,汤永长继续望着夜空。
其实他一直没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事重重。
黑夜里的电闪雷鸣,他其实都看在眼里,莫名其妙的,居然没有一丝害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中有些担心,到底是在担心谁,他也说不清楚,索性就穿了衣服,站在窗外,看着天空上的电闪雷鸣。
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汤永长愣了一下,随即走出房间。
他对着那道身影行礼,询问道:“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汤永长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何先生没半点惊讶和好奇。
因为他只当自己太过出神,所以没看到何先生走了过来。
何先生摇了摇头,问道:“有心事?”
汤永长不敢否认,他今晚的确心神不宁。
今夜的电闪雷鸣,全都是他眼前这位中年儒士和一把剑造成的。
可他不知道,所以只是觉得今夜的雷电有些吓人,再结合一些下人们的议论,他有些意识到今夜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就把这些事情归结为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
何先生点了点头,直接转入正题,“你想离开十里镇去往更远的地方求学吗?”
汤永长沉默了很久,说道:“先生,您是不是......”
何先生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就是想让你有更好的前途。”
汤永长长舒了口气,还以为何先生时日无多。
何先生走到汤永长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多事情我无法解释,但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有好处,你去了京城,入了书院,记得好好学习,不要让你父母担心,我待会回去乔家一趟,询问和昶那孩子想不想去书院读书。”
汤永长恢复了原来的本性,摆了摆拳头说道:“他敢不去,看我不打死他。”
何先生笑了笑,没有阻止汤永长的玩笑,“这是个人的缘分,不可强求,如若他不肯去书院读书,自有属于他的人生之路去走。”
汤永长难得地听了些何先生的说教,只是心中又浮现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他有些落寞,问道:“年十一呢?小包子呢?”
如果他和乔和昶去了京城,那年十一和小包子怎么办?
汤永长追问道:“年十一可以做我的书童,那家伙一定会答应的,我的要求他就从没拒绝过,小包子的话......只要给她足够的吃的,应该也会答应。”
他直接把他们也安排进了自己的行程里,书院里是可以带书童的。
那些权贵世家、巨商富贾的孩子进入书院读书,也都会带着书童,所以他安排年十一做自己的书童,小包子做自己的丫鬟,自然可以跟着他一起进入书院读书。
到时候他们四人,又可以在一起闯荡书院。
何先生看着汤永长的眼睛,想到了年十一那个少年。
他来汤家之前,去过了那条小巷,裴德本已经将年十一带回了药铺。
当时少年的状况很是糟糕,可能连今晚都撑不过去。
祭出本名字压下那三道山脉,何先生已经不再是九境仙人,想要救下年十一,必须是飞升境仙人,以一己之力,拦下年十一回归于天地的大道气运,方可有一线生机。
只是如今的何先生,已经不再是那一小片天地之下的飞升仙人。
这个时候,汤老爷和汤太太已经来到了汤永长的院子里。
据下人通报,说是学堂的何先生登门拜访。
没人带路,何先生自己就走到了汤永所在的院子里。
虽然这有些不合乎礼仪,但在这种情况,何先生明显有他的考虑在内。
汤老爷和汤太太也认为何先生不是那种不知礼仪之人,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他的学堂读书,知道何先生来了,这才出门迎客。
汤永长和何先生一同看向汤老爷和汤太太。
何先生将刚才对汤永长的话复述了一遍,汤老爷答应了,但是汤太太有些犹豫。
京城离十里镇太远,如果真的去了,很难回家一趟。
他们就只有汤永长一个孩子,这在十里小镇是很少的一种情况。
正常情况下一个勉强温饱的家庭都不会只有一个孩子。
汤太太因为身体的原因,在生下汤永长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至今都未曾有孕,汤老爷也放弃了再生一个的想法,将心思全都投入到了汤永长的身上。
所以这次上大周王朝最大的一所书院读书,汤老爷才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他们汤家祖上都是入朝为官的仕途之家,到了他这一代,因为王朝更迭,只能沦落在十里小镇里做些生意买卖,做一个闲来无事的富家地主。
可他何尝不想重新撑起祖上的那份荣誉。
只是以他现在的年纪,即使用那些下滥手段谋得一官半职,也无甚作用。
这才将希望寄托在汤永长的身上。
汤太太则是很不愿意,汤永长是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不想见到自己的孩子外出吃苦,她宁可孩子留在小镇里,即使碌碌无为,守着几亩田地过活,只要平平安安,就比什么大官,大商都好。
然而在这个家中她做不得主,更何况还在外人面前,她不好哭闹,便思考起了其他事情。他们在京城没有家业,无法举家搬迁,只能多备一些银两在身。
到了京城,免得让那些有钱人看了笑话。
但汤老爷想得很远,他们俩现在还身体康健,永长只是游学几年,到时学得一身成就归来,或许封个一官半职,荣誉返乡,也是他们汤家的一大福分。
然后何先生就向他们说道:“我要带永长出去一趟。”
如今已是半夜,汤老爷和汤太太对刚才的雷电还有些害怕。
汤老爷赶紧问道:“何先生这是要带永长去哪?”
汤太太赶紧附和,“是啊,这大半夜的,刚才还电闪雷鸣,实在有些危险。”
他们一直躲在屋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知道天空一直有天雷落下,如果换做是村口的那些愚昧老人,说不定就要揪出镇里某个祸害人的灾星了。
何先生只好解释道:“带他去和他的朋友告别。”
汤永长一脸疑惑,“何先生,需要这么着急吗?去京城读书不得准备准备。”
何先生面对着汤家夫妇,说道:“我这么晚过来,实在有些打扰,但即使打扰,我也必须和你们说清楚,汤永长的行程,明天就得出发,你们最好认真考虑,如果答应,就尽快帮他准备好路上换洗的衣物和银两,不答应的话就不用准备了。”
汤老爷和汤太太满肚子的疑问,却无从下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起。
为什么一向稳重的何先生会突然这么着急,为什么需要永长明天一早就出发。
难道跟今夜的乱象有关?
汤太太越想越不对劲,脸色苍白,女子尤其是一个母亲,总容易多想。
汤老爷却很快地反应过来,喊来了下人,就立即着手永长的行李准备。
虽然下人们也是一肚子问号,但他们作为一个下人,哪里敢对老爷的吩咐多嘴。
汤老爷甩了甩衣袖,让那些下人下去准备,正准备开口询问何先生。
何先生却一手搭在汤永长的肩膀上,带着他,消失在了汤家院子。
汤老爷和汤太太仿佛看见鬼了一般,瘫软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