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风将息,尘烟黑雾渐散去,大日高照;苍梧帝岭岭峰之上,方源拉弓满弦,紧紧盯向谷间那处黑旋已消失去的地面,半点不敢松懈。直待确认那处诡异彻底消失,大鸟亦再无影踪之后,方源目光自谷间收回,向帝岭之巅一番环视,确定再无异样,尚才收回弓箭。吴杨二人亦撤回手中神剑。
方源撤去阵法神力,一屁股坐在当地,大口喘着气。
虽说他识海之中神力源源不绝,其人亦已经是金丹大成之境。可要以金丹之境操控识海如此浩荡神力,又要护佑帝岭山峰,一番折腾,仍是几近虚脱。待他识海之内五彩玄珠隐去,丹田之中气机收起之际,一股困乏之意涌来,其人便要歪倒睡去。
吴璟芝一把搀扶住他,唤道:“方公子!”,方源努力睁着眼睛,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杨婕妤略一犹豫,亦即蹲在另一边,搀扶住他。
香风袭来,大有左拥右抱之快慰。只是他此时再也无力细细品味,便要睡去。便在此际,他心中忽地大警,困乏的身躯竭力腾起;此刻再弯弓搭箭已是不及,手中一翻,建木神枪显现;他头也不回,一枪向着身后搠去。
吴杨二人搀扶他臂弯的手,竟同时被震荡开来。
二人不及回望,亦同方源一样,即御起飞剑,刺向身后。
方源悬空一个转身,握枪的手腕向前猛地一送;松开建木神枪的手腕已将弓箭招在手中,搭弓,满弦,一气呵成。
神箭所指,方源其人却愣站在当地,心神恍惚。
对面之人,立在崖畔,一袭黑衣,胸间长枪透体,一柄长剑插在腹间丹田,一柄长剑插在眉心间。鲜血氲湿衣衫,她全然不顾,泪眼婆娑,笑着道:“方源哥哥,你真的没死!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相信,他们都在骗我!他们都该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方源哥哥!”,说完这些时,她已然精气不济,腿脚发软。
可她依然强撑着身躯,一边哭着,一边张开双臂,笑着,隔空向方源扑去,长枪透体而过,坠地。
一股悲意涌上方源心头,他斜起唇角,言道:“七七,你怎么来了?”
朱七七哭着笑着,伤道:“方源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婕妤一声冷哼,声音直刺方源心间。
吴璟芝大呵道:“方源当心!是魔障!”
方源何尝不知那是魔障,只是,是又如何?难道就阻却得下心中的悲恸么!?是以,建木神枪虽是透体而过,他却没有掐下那法诀,蕴含的神力,并未爆开。
朱七七眉心间的残剑回缩,被杨婕妤摄回手中;她运转法力,神剑玄芒吞吐,映照得岭间寒光耀眼。一剑劈出!剑光震颤岭峰,山石崩裂!
朱七七扑向方源的身子已被劈开,噗地化作一团黑雾。
一袭黑衣又在另一侧凝现,朱七七哭道:“方源哥哥!她又欺负我!”
方源闭上眼,唇角颤抖,拽满弓弦的手,发玄。第五支竹箭嗖地一声,托着五色神芒疾飞出。那一袭黑衣惊悚,身体飞速后移,倒飞而去。只是,任她如何躲避,终躲不过那支神箭。神箭扎入她那皎洁的额间眉心,钉在颅间,砰地一声,轰然炸裂。
黑雾散尽。一羽黝黑长翎,悬浮在空中,翎间黑气幽幽,其周如有无尽黑洞。
在那炸裂的五色神芒回缩之际,将黑翎紧紧包裹其中,旋即,蓬起一重妖冶的黑色火焰,一同化为灰烬。
方源呐呐着“七七”,握弓的手,无力地垂下,松开,噗地一口心血喷出。忻长的身躯,砸向地面。
先有殷素白梁山阿英,再有文凤,再有朱七七;眼见着熟悉的人在他面前一个个消失,他再也承受不住。
尤其是朱七七现身之际,他那握枪的手尚未松开时;透过建木神枪,他感觉得到无限悲意透过枪身,自亘古未知之处,隐隐传来。
那无限悲意之后,是苍生尽灭,血流成河。
吴璟芝奔来,扶起方源,杨婕妤亦即飘来。
方源半躺在吴璟芝怀中,竭力睁开眼来,眼前杨婕妤的身影愈模糊,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实是疲乏至极。
吴璟芝揽着他,使劲摇晃他的身躯,喊道:“方源!方源!醒醒!”。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杨婕妤蹲下身来,探出白皙的手臂;芊芊玉掌,抵在方源丹田之上,一股神力自她掌间缓缓吐出,渡入方源丹田。
忽地,吴璟芝那揽着方源摇晃的一双手臂,猛然夹紧,如绳索一般,紧紧将方源箍住。杨婕妤压在方源丹田之上的玉手,不再吐出神力;而是五指如钩,狠狠刺入方源丹田之内;掌力回缩之际,已是将方源丹田内那枚金丹摄入掌中。
方源惊恐地睁开眼来,强行运转神力,猛地将建木神枪摄入手中,丹田之内刺心地疼痛!杨婕妤玉手猛地一捏,竟将他丹田内金丹生生捏碎!
方源手中神枪枪尖已是抵在杨婕妤身上,举起的建木神枪,终究没有刺出,神力终究没有透枪而出,他笑了笑,小声唤了声:“婕妤妹子。”,便再无力说出话来。识海神力,源源汇向他丹田间的那只手掌之上,顺着掌指,被她吸入体内。直至再无神力透出。那刺入方源丹田之中的手掌拔出,并指如刀,一道黑光迸出,如黝黑的闪电,嗖地射入方源眉心,在其识海上空轰然炸裂。
方源那本自飘摇不定的残魂,崩散离析,化烟消散。
杨婕妤站起身来,抬手向着吴璟芝虚空一招,一尾虚化的漆黑羽翎,自吴璟芝眉心钻出,嗖地钻入杨婕妤掌间,隐没不见。吴璟芝旋即昏死过去。
一枚细小的黑色羽翎于杨婕妤眉心闪了闪,光芒外放,妖异至极,妩媚至极,旋又不见。
她抬手一探,建木神枪被她摄入手中,再又一探手,方源腰间那枚玉牌亦即飞入手中。
她脚尖一抬,方源那冰冷的身躯已被她踢入崖间,而后便一手提着建木神枪,一手拎着倚天残剑,身影虚晃,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吴璟芝醒转过来,她感觉乏力至极,头痛欲裂。光秃的帝岭之上,唯余她自己。她努力回忆,却再也忆不起任何记忆。她茫然四顾,不知过了多久,踉踉跄跄走下岭去。
她茫然地游走于枯木林间,已在岭间走了数天,困乏至极,饥饿至极。帝岭之内,光秃秃的,除了枯树,再无他物。
吴璟芝靠在树下,一番摸索,手指一颤,自腰间摸出一枚玉牌。她将那枚玉牌举在眼前,紧紧盯着玉牌,竭力回想,却回想不起任何信息,只觉得,这枚墨玉牌,对她,对好多人,都极其重要,重要至极。
她精神恍惚,困乏至极,再也无力支撑,手握玉牌,靠在树下,终于缓缓睡去。昏睡之中,嘴唇哆嗦着,不知说了些如何言语。手中那枚玉牌忽然一重青光散出。王佩之率峨眉六剑,一一走出。
众人略一定神之后,便见掌门吴璟芝头发披散斜靠在树根,身上裙袍又脏又破,皆是灰尘,脸上亦尘土满面,履袜尽破,血水湿透了脚,就那样疯子一般,靠在树下,昏睡着。
王佩之忙将她扶起,揽着肩摇晃道:“掌门师姐!掌门师姐!快醒醒!”众人也都急叫着:“师叔!”“师父!”
吴璟芝迷蒙之中,似听得有人呼唤自己,体内玄力竭力弹起,将王佩之揽着的手臂震开。王佩之见她功力修为尚在,只是极其虚弱,心中略有安心。忙叫道:“掌门师姐,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吴璟芝虚弱至极,望着众人,眼神呆滞,极是茫然。
王佩之道:“掌门师姐,怎么了?婕妤呢?方公子呢?方源呢?”
吴璟芝费了好大力气,竭力回忆思索,半张着嘴唇,良久憋出几个字:“婕。。。。。。妤,方。。。。。。源。。。。。。”。众人仔细凝听,却再听不出其他来。
众人心中一惊。孙艺先就变了脸色,站起身来,看了眼天空,嗖地御剑而起,片刻之间,飞至山巅,落下身来。
便见崖畔连同半个岭巅,一道极深的豁口,看那韧口,显是小师妹神剑所劈。再看那豁口之内,便见师父的神剑,掉落其中。崖边又有斑斑点点的一滩猩红血迹。
孙艺不禁呆住。
众人亦即御剑赶来。
经过王佩之渡气相救之后,师父吴璟芝精神已是好了许多,只是仍如疯子一般。
孙艺执着吴璟芝神剑,看了眼众人,随转身向着崖下喊道:“婕妤——方源——”半晌不见回应。
孙艺纵身而起,御剑直往崖下飞去。
齐峰急唤了声:“六师妹!”孙艺早已飞走。
他心中又何尝不是焦急万分,不待师叔言语,便道:“二师妹咱们走,余人在这照看掌门师叔和王师叔,有事务必不要轻举妄动,先飞剑传声告知。”,言毕,已和二师妹叶楚御剑而起,疾往崖下飞去。
三人三剑,穿梭岭间,直待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崖下岭腰间一处大石下,寻到方源尸身。却并未见杨婕妤。
孙艺将方源那凉透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眼神茫然,伤心至极。但见他腹间一片血肉模糊,肋骨脊椎尽折,眉间一指细小血洞,血迹已经干涸。她紧紧抱着方源,嘴中不停呐呐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楚蹲下身来,轻拍着孙艺肩背,轻声道:“六师妹,六师妹,快别这样,方公子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别。。。。。。”
孙艺嘶吼道:“别碰他!你们别碰他!——”
岭巅众人早已得了齐峰飞剑传讯示警,大家一起御剑赶来。待见了方源那残破的尸身,除却掌门师叔疯了,有些茫然之外,莫不悲恸。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呀!书生一般斯文,会有些羞怯;偏偏喝起酒来豪爽地很,不要命一般;又总是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斜勾着嘴角,坏坏地笑;眼睛见到小师妹就发亮,猥琐地很,又畏畏缩缩。真有些。。。。。。没出息。
便是这样,和自己并未有过多的接触,更谈不上深交,却救了每个人的命。便是这样,令六师妹失去了分寸,失去了心神。
男女之间的情爱,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你一直喜欢着他,一直没机会说出口;后来,却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孙艺就这样抱着他,坐在石边,失魂落魄,三天了,三天之后,一动没动。眼见着众人一剑一剑,在自己身边,掘出一个坑来,她仍是一动没动。
直到师叔王佩之夺下方源尸身,放入坑中,眼见着众人一掊一掊碎石泥土,将他埋下,又在那土丘之上,垒满一块块山石。
她只是茫然地坐在那里,紧紧盯着土丘;眼神之中,茫然之余,满是温柔。同她一同坐在丘边,一样茫然的,还有疯了的,失去心魂一般的师父。
又过了三日,众人寻遍帝岭,再没寻得杨婕妤一丝讯息。孙艺便在方源坟前盘坐了又三日。
三日间,众人御剑飞行岭下,搜索极远。在这光秃的帝岭四周,是一片绵绵无尽的大山,罕有人迹。大山之外,未有人知。
孙艺终于开口道:“王师叔,师兄师姐,你们走吧,带上师父,去寻小师妹。我不想走了,太累了,我想在这陪着他。”
王佩之斥道:“艺儿!你疯了!你是修士,是峨眉弟子!你的路是证道长生,光大峨眉,怎地过不去这些儿女魔障!”
孙艺摇头道:“修士又如何,峨眉弟子又如何,证道长生又如何?终不过是一场空而已。师叔,你们走吧,我意已决,只想在这陪着他,不想再走了。”
二师姐劝道:“六师妹,你别这样,七师妹生死未卜,掌门师叔又疯了,你不能再这样。峨眉七剑不能就这样散了,我们要去寻七师妹,要重回峨眉。”
孙艺摇头道:“我只想在这陪着他。你们,走吧。。。。。。带上师父。”
王佩之叱道:“孽障!你师父白疼了你!。。。。。。”
齐峰道:“师叔息怒。六师妹她只是一时无法解开心结,先让她稳定一下情绪。不如我们还如以前一般,各自御剑巡山,寻找小师妹,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后,无论找没找得到小师妹,大家都往回赶至此地碰面。”
王佩之静心一想,当今情境,也只能如此,遂点头道:“也罢,暂且如此安排。我陪着掌门师姐,叶楚妱娣你二人一起,齐峰远山木秀你们各自巡查一方,一个月之后,大家御剑回赶,仍来此地集合。”
几人闻言,忙尊了声:“是。”
王佩之便要搀扶吴璟芝,言道:“掌门师姐,咱们要走了。”,岂料吴璟芝盘坐当地,轻摇了摇头,任众人如何相劝,也不愿起身。
孙艺望向师父,言道:“师父,你也要留下么?”
吴璟芝闻言,眼神茫然,却缓缓点了点头。
孙艺点了点头,言道:“师父不愿走,就让她也留下吧,我可以照顾好她。”
王佩之叱道:“你先照顾好自己吧!”略一思忖,向着几人道:“你们先去巡山,寻找婕妤。我留下照料掌门师姐和艺儿,大家切记遇事莫要慌张,安全要紧。一个月之后,仍回此地碰面。”
众人闻言,道了声“是”,各自向掌门师叔及王师叔躬身拜别。叶楚和妱娣又单来孙艺身边,尚要出言安慰。孙艺道:“二师姐五师姐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在这陪陪他。。。。。。。”
妱娣闻言,忍不住先就落泪。堂堂峨眉,七剑同心,昔日何等风光,怎地就会转眼之间,落得此等境地。。。。。。不忍悲戚,御剑而去。
帝岭之间,朽木之外,唯余这一处碎石土丘,土丘前,三女跏趺而坐。
一日,二日,三日,四日,五日。
孙艺终于睁开眼来,言道:“师叔,你照看师父,我去岭下寻些吃的。”
言罢,站起身,挥剑自白袍上斩下一节裙带,系于发间。俯下身,探手抚了抚坟上石块,转身御剑而去。
王佩之待她走远,叹道:“痴儿,你这又是何苦!。。。。。。”
她又看了看身边掌门师姐,仍是一脸茫然的失魂模样,不禁悲起。她霍地站起身来,摄剑在手,去那寻得方源尸身的大石之侧,刷地一剑劈去。石壁掉落一块。大石屹立,断面如镜。王佩之御剑飞书,如龙蛇奔腾,顷刻字成。
“峨眉”二个大字,镌于石壁,苍劲有力。
她又将那劈下的半面石壁摄来面前,削石作碑,碑面剑刻“方源之墓”,其下刻有小字,“峨眉敬立”。碑成之后,将那石碑立于丘前。
孙艺御剑离了那帝岭边界,进入一片山林之中。这是她自帝岭落地之后,第一次踏足这个陌生的世界。始觉得这块陌生之地灵气倒是充沛,比此前家乡的峨眉还要适合修者修炼。不多久,她寻得野果回来,另有两簇带着泥土根茎的野花。她将野果同师父师叔一起分食之后,在方源坟前将野花掘土栽好,对着坟前,静立出神。
山风吹过,花枝摇曳;红者愈红,白者愈洁;曼珠沙华,曼陀罗华。
直到许久后的一天,孙艺尚才得知,二者同为那传说之中的彼岸花。
王佩之走至她身后,静静站立,言道:“方公子泉下有知,料想也定不愿见你如此消沉。。。。。。不会喜欢。”
孙艺心中不觉便又出现了方源那有些懒散的,斜勾着嘴角坏笑的模样,将杨婕妤护在身后,将王子殿下朱丹提小鸡仔一般提着脖颈暴揍。。。。。。将自己拦腰抱着。。。。。。在山林间奔腾。
她眼神迷离,嘴角有些笑意,言道:“师叔,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好好修炼。”。。。。。。
第二日,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将帝岭洗刷一新,亦冲洗走了岭巅和刻有“峨眉”大石之下的那片斑驳血迹。血水渗入地下。
雨过之后,三人走出避雨的那块玉牌,立在坟前,看着那彼岸花长长的花茎挺立,花朵之上挂满细密的水珠,山风吹来,水珠滴落,朵朵怒放的花儿缓缓摇曳。
孙艺离开帝岭去寻野果之时,又带回两簇山花,载于坟前。而后她便去那岭下山间以剑斫木,寻藤作绳,一次次拖运来岭腰,在坟前辟出一块平地,搭出一处草屋。
一月之后,外出的五剑回至帝岭,依然未有小师妹的讯息。这片大山绵绵,比想象中的要大许多,五人御剑飞行细查,一日千里,月余时间,飞越无数山峰,仍未脱离这片茫茫山林。
六师妹消瘦了许多,挽发的白丝带,于满头青丝间,极显眼。
师父依然如失魂一般。
幸得师叔坐镇照料,一应周全。
坟前有了草屋,有了两片一簇簇摇曳多姿的花,红白相间。
坟边,有了青草。
五人临行前去了趟岭上,回来拜别师父师叔,去方源坟前添了把土,同六师妹作别后,再次远行。
五人走后,孙艺御剑直上岭颠,到了岭上,果然如同二师姐五师姐所说,崖石不远处,那处被小师妹神剑劈出的沟壑边,已经有了一片细细的青草冒出尖儿来。
这细碎的绿晕处,原本是他鲜血浸染的地方呀!。。。。。。孙艺无力地蹲下身来,蹲在那簇细草前,探手轻轻地,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抚摸。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无法控制心中的悲恸,头埋在膝间,悲泣呜咽,消瘦的双肩,整个蹲下的消瘦身躯,不停抽动。
王佩之御剑远远躲于枯树之后,亦不禁垂下泪来。。。。。。
又过了几日,方源坠崖的那处大石下,亦冒出来星星点点的绿意。孙艺伫立石壁前,望着石上飞剑镌刻的两个大字,愣愣出神。
此后,孙艺每日照顾师父师叔,日夜修炼之余,最重要的事便是照看岭巅和石壁下两片细细的青草尖。再就是每日自那远处山野间移栽过来两簇山间野花。
两个月之后,五剑再次回至帝岭间。依然没有小师妹的丝毫消息,大家依然未有走出这片大山。
六师妹更加消瘦,眼窝深陷,再无昔日娇憨模样的少女容颜。岭间处处枯树,但枝桠间,渐有了绿意。。。。。。
孙艺站立在岭巅崖畔,目送五剑御剑离去。
她所立之处的脚边,那片细草,已长得极高,细细的两片长叶之中,一枝细长细长的草径。
正是坟前那一簇簇顶着妖冶红花白花的那种无叶的花呀!孙艺蹲下身,探出手来,瘦瘦的小手,自那簇簇草叶尖轻柔地抚过。原来,那种花的叶子是这样。。。。。。
三个月之后,五剑再次归来,岭腰的那处地方,已是处处红花白花,一簇簇,一簇簇,将坟丘草庐簇在中间。
岭间处处绿,枯木重生。
孙艺更加消瘦,仿佛风一吹就倒。众人焦急,却别无他法。这丫头的性子,和七师妹一样执拗,只不过婕妤是外冷内热,她是外热内冷,一样的倔脾气。
孙艺仍是站在岭巅目送五剑御剑远去,她所立之处脚畔,一簇簇花开,红花白花,十分地妩媚妖冶,细长的枝茎,顶着白花红花,叶子已经褪去。
孙艺蹲下身来,望着那一簇簇花,眼神迷离,轻轻地凄笑,她轻柔至极地轻抚那一朵朵异花。她忆起,传说中,有一种花,开在冥界,奈河之畔。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孙艺脑海中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她看着那一簇簇异花,轻柔笑道:“淫胚。。。。。。是你吗?”
是夜,她忽地梦见,那一簇簇妖异的红花白花之中,方源背着长弓,手执木枪,远远地站着,远远地望着自己,勾起嘴角,坏坏地笑。
即便是在梦中,她亦是莫名紧张,心脏扑扑扑扑地直跳,面颊发红发烫,依稀怒骂了句:淫胚!
醒来,泪满襟。。。。。。
不过,自那夜之后,孙艺日渐消瘦的身姿消退的容颜,渐渐好转。。。。。。
山中日月,庐前洞天。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转瞬已是三年。
三年前的今日,正是方源入土之日。
夕阳已落,天渐黑,孙艺仍是不忍离去。她蹲在坟前,轻柔言道:“我要出趟远门。。。。。。要送送师父师叔她们。。。。。。可能要回来地晚些。你,一个人在这,不会无聊。。。。。。寂寞。。。。。。罢?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回来的。。。。。。把她们送走就回来。。。。。。陪你。坛里有我新酿的一坛酒,桃花酿呢,可好喝了,你一定会喜欢。。。。。。可不能多喝啊!后劲。。。。。。大着呢!”
她亦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这个坏家伙的,看着就不像好人,可是,真是让人刻骨铭心呀!
是他揽着自己的腰,在帝岭间飞奔时?
还是在岭上他捧着一坛酒,想喝自己没先喝,捧着给师父时?
酒后的空坛,就是那时候自己偷偷留下。不知那时婕妤,有没有发现?
淫胚!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腰,不能随便搂着的么!?
孙艺猛地站起身来,再不回头,再不忍回头。御剑而起,直至岭下林边,和师父师叔师兄师姐们汇聚一起。
只是少了小师妹,婕妤。
黑夜之中,八道银光旋在高空,略一停顿之后,便若流星一般,茫茫山林之中,茫茫夜空之中,如八道闪电,直入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