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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我该怎么办?”

一个布衣的年轻女子坐在大道旁破庙里,蒙上了一层厚灰的神像边。她低着头抱着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个婴儿。五步外,庙门边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那老者盘膝而坐,却并不沾地,拄着一柄拐杖,花白的胡须垂下胸前,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眼望着那婴儿。

“你该向西边去,面见太子。”

“如何避得开白皓的巡捕?”

老者向门外看去,秋初澜州的日色很慢,很暖,路旁是成列挺立的繁木,阳光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在树下草地上洒下一地浮动的光斑,流云在天上不急不缓地流淌。

“可惜这么好的天色,本该有羽人高飞的。”

“先生。”

“嗯,”老者回过神来看着婴儿,“太子已到澜南,由上官苓将军陪同,距此地不过数十里。我已经施法让这百里内不会有天鹰,放心的去吧。”

“谢谢先生。”那女子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老者。她面容清秀,耳后生有两片指节大小的淡蓝色羽翼,是个羽人。

她站起身施礼道:“那我,这就去了。先生您,保重。”

说完,她便走出门外,抬头看向西边天空,眼含坚毅,背后渐渐凝出白色羽翼,成型那一刻猛的振翅飞上半空,盘旋片刻,疾速飞去。路旁繁木的叶子被羽翼带起的气流拂过,沙沙做响。

“希望你能撑到我回去。”老者起身,离开大道沿小径向北走去。日色渐渐沉暮,北方的群山上天空里滞留的绵云为夕日映红,卧于山谷间羽人的密林上。

前夜。

“上官将军,好久不见,来来来,咱俩喝两杯儿叙叙旧?”老者在一座军营帅帐内向旧友热情地招呼。这军营分为两半,分居山谷两腰上。这山谷径宽坡缓,内无草木。

“没那个兴趣。我现在啊,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说话的是一名着玄色轻甲的将军,此刻正端坐在将案后,身后左右各侍立着一名近卫。其中一名背着银臂长弓,另一名穿着黑色轻甲。整个帅帐,整个军营都是坐北朝南,而这山谷也是南北走向,故这军营是左低右高。这将军想坐得端正这久,必得是腰上使足了劲。

“是因为山谷外面那些兔崽子?”老者向帐外看去,南边山谷入口隐隐可见人族军营的灯火。

“这几天月光最盛,我军几乎所有战士都可以随时凝翼起飞,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将军手中细细的毛笔沾着朱墨,垂于案上,离纸面只有半寸,几欲滴下。

那下面,纸面上是一张地图。打满了各种符号和密密麻麻的文字,却只在正中心用浓厚的黑墨框出一个圈,里面便是彤云关,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边上写着两个字:死守。

老者叹了口气问道:“除了这里,真的无险可守了吗,霁将军?”

“是,”霁将军向地图上北边一指,那里是几座散在平原上的羽族城市。“谁能知道今年华族会遣宛王白皓来澜州担任主帅。那厮向来不按常理行事。他放着踏火骑不用,改用战车轮番平推,让我们数十年来以为依凭的沉铁木林变得形同虚设。短短数月,我们在南澜的土地已尽皆沦陷,如今仅有这彤云关一处可守,此处若失,北澜将尽入华族之手。”

老者拍了拍将军的肩膀,将军一直将身子绷得紧紧的。

“一定能守得住的,他宛王算什么,冲击这大营好几次了,留下了几千具尸首,不也没有成功?”

将军苦笑道:

“若是别人,前几次来被我击退,早被华族皇帝请回去受罚了,可这白皓不同,他是华族皇帝长子,人族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据说华族皇帝原本想立的太子,就是他。况且他来澜州领的不是自己的兵,不会在意伤亡。待到他率兵倾巢出动之时,就不好说了。”

帅帐内陷入沉默。

老者环顾四周,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道:

“你这大营里,有东西不对劲。”

将军没有说话,默默将手放到佩剑上。

“军营最右,西山顶上,是什么?”

“是这几日新添置的战马。”

“谁负责的?”

“军营里数位秘术师。”

“他们可信吗。”

“可信。我们羽族对战马的需求不大,所以并不重视。那些秘术师在各地都有很广的人脉,便交由他们经办。他们绝对是可信的。”

“不。你太相信他们了。”

“去各帐秘密通知各战士,披挂整齐准备战斗,”将军对身旁两名近卫命令着,随后站起身来提着剑走向老者,“我们去会会那些秘术师。”

“是。”两名近卫奉令退下,消匿于帐角黑暗中。

“那批战马,是具有战马外形的天鹰。”

“天鹰?”

“嗯。必是你帐下那些秘术师伙同人族欲里应外合一举铲灭这军营。”

两人在营帐间穿行,步履匆忙,直奔秘书师们所在的那数方营帐。

将军提着剑一剑划开一顶营帐幕帘,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火盆里的炭火还在燃烧。

“果然全部逃了。”

“怎么办?能对付天鹰的强弩都在军营南边阵地前沿,此刻调回,必然是来不及了。”

“今天大家都可以凝翼吧。”

“嗯。怎么了?”

“你看。”老者指向南方山谷入口,一层黑色暗潮在夜幕下向山谷内,两座军营涌来。那是数百名悄无声息的夜袭者,只是山谷太宽了,太缓了,便是列了数万人,也不见拥挤。

“还有一千步。等到足够近了,他们就会发起冲锋。”

此时背着银弓的近卫飞抵将军身边,单膝跪道:“禀告将军,所有战士已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可以凝翼起飞。”

“好。你暂且退下,领兵去骑兵营,杀掉近几日进的那批战马。”

“是。”

待到卫士离开,老者问道:

“你这么确定会输?”

“是。”

将军自背上箭囊内取出一支箭,用长满老茧的指节拭过箭头,箭头便燃起了火焰,在如墨的夜里如一盏明灯,照亮四下。

“这次是我疏忽了。来吧。”

将军搭箭上弦,火光下眼里满是愤怒。他拉满向天射去。那支箭破空入云,在夜空里发出响彻天地的鹰啸,抵达最高点时迸炸开,散发着橙色的光芒,亮如白昼。这才看清,山谷中,趁着夜色向军营摸来的,是数百名黑甲武士,他们都戴着白色的厉鬼面具,手持闪着寒光的弯刀,此刻正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将军。

“来吧!”

将军凝出黑色羽翼提着长剑疾冲向那些武士,掠过老者身边时用秘术对他传声道:“告诉他们先别出来,提供远程支援。”

“知道了。”老者应了一声,一挥手从道袍袖子里释出数十股黑色烟雾,直追将军飞速离去身影,嘀咕着:“一般来夜袭的贼人是不会带强力一点的弓弩的……”

那些武士面对着将军排成列中部面向将军的地方凹进去,像在迎接将军。

“这么点人……”将军贴着地极速飞行,看着老者袖中飞来的黑色烟雾围绕着自己,各自凝成数十个人形,提着兵刃与自己并肩飞行。而前方武士群已经前排举盾,后排举弓弩,一时密不透风的箭雨向自己袭来。

将军急忙收翼减速,前冲数步后停下。

“老于头,盾。”将军沉吟着,身前便有黑雾凭空溢出,凝成盾形。此时箭雨已至,射在黑雾凝成的兵士上便径直穿过,射在将军身前的盾上,却似射入水里,箭速骤减。而随着吸收的箭越来越多,盾变得越来越大并且渐渐旋转起来,由盾形凝成梭形,尖头向着前方的敌人。待老者在后方手指微动,那盾卷起一阵旋风裹挟着无数羽箭向前直冲去。那些夜袭者也真训练有素,向两旁迅速让开,留出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两旁的武士距擦身而过的箭头不过几寸。

“单刀阵,上!”将军将手中长剑刺入地面,身前一排三尺宽的地面隆起,一排战士破土而出,左手持盾右手持斧,呐喊着向对面杀去。而背后大营内,所有羽族射手攀上帐顶,将手中长弓拉满,满天箭雨向敌阵后部洒去。一时喊杀声大作。

眼见着两放战成一团,将军却回身撤回大营门楼上。老于头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样了。”

“你看。”

将军将手指向远处山谷入口处压来的一层浓厚的黑潮。夜袭的数百人,比之于它,只堪浅浪。而前方阵地果然被这黑潮席卷撕裂,火光四起。

“白皓马上就要来了。”

“这次可还挡得住?”

“怕是不行了。”

老于头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抱歉,我不能帮到你更多。”

“快去齐格林,禀报羽皇,让他们做好准备抵抗人族军队,我们这里,已经挡不住了。”

“是。”

老于头应了一声,便凭空消失在将军面前。这时黑衣卫士出现在将军身后的阴影中。他单膝跪下,抱拳道:“禀告将军,骑兵营的战士不允许我们杀战马,他们说如果我们不给一个能说服他们的理由,就坚决不让。甚至准备武装抵抗。”

不能据实以告跟他们说那些战马是天鹰。羽人对天鹰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无论是贵族平民还是无翼民。只怕知晓后,连将军的亲卫都会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不管了,来不及了,尽数射杀,他们拦不住箭的。”

“是。”

黑甲卫士复又隐去。

将军走下门楼,向军营中一隐秘处走去。那是一顶小小的黑帐,里面传出了婴儿的哭声。一个年轻女子正哄着孩子。将军掀开帐幕,军营正中最大的火炬发出的光射入帐内,那女子以手遮挡了一下,适应了过后放下手来,看着将军。

“孩子,你得走了,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婴孩的哭声停了。

“我们能去哪儿?”

“澜南城北的武帝庙。那是老于头最常用的落脚点。他会在那儿接你。”

“嗯。将军您,一定要保重,好让我母子二人,来日能报这些时日的庇护之恩。”

“谈不上恩惠。毕竟,”将军用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婴儿小小的头,“您也曾为我们羽族做过巨大的贡献。”

“将军。”

“嗯?”

“之后呢?”

“之后,太子会带走这孩子,而你,只需要好好活下去就好。”

将军注视着这婴儿,看着他睁开眼睛,露出蓝色的瞳孔。将军慈祥地笑了,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此时帐外喊杀声渐消,应是战出个结果了。

老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取出袖箭,在食指上划开一个口子,挤出一滴血,抹在婴儿额头上,绘出一只小小的红色凤凰。那婴孩儿胸口有一枚胎记,是一枚淡蓝色发着光的羽毛。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随我姓,名叫鹿钰。”

他们等待着,等那凤凰隐去。

“好了,走吧。”

将军站起身,重新拔出长剑,走向帐外,向侍立在帐幕旁背着银弓的黑衣近卫点头致意。而后径自离去。那女子默默注视着将军的背影,收拾起行囊出帐来,银白的月光洒到她身上,闪烁起眼角一点泪光。

远处山谷入口的火光已经压的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听见人族战车轰隆隆震动大地的响声。将军步至门楼上,将士们已经布好了防御阵型,投石在前,重弩在中,斧盾在后,严阵以待。

黑衣近卫飞抵将军身边,单膝跪着,抱拳道:“禀报将军,骑兵营里的战马,真的是战马。我们射杀了几匹,尸体没有异象。”

“没有异象?”

“是。”

“那是不是……”

将军看向山谷另一边,王副将掌管的大营,那里现在正是一片沉寂。

“方才在帅帐内将军您命属下去通知各帐将士时,属下已经遣人去知会王副将了,此刻应当也是已经在着手处理了才是。”

“只怕他也反了。”

忽然四下安静了下来。有许多巨大羽翼奋力扇动的嘈杂声音从山谷那边传来。

军营内传来一阵骚动,那是许多战士屏起呼吸将弓弦拉紧又松下的声音。

将军看着身边的将士,他们也露出一丝慌乱。

“看来那些伪装成战马的天鹰是在王副将那里了。”将军道,“我这里的战马,只怕只是被秘书师覆上了天鹰气息,让老于头判断不出王副将那里还有。”

人族的战车一字排开,已经横扫完了前方阵地,越压越近,已经进入了羽人的射程。顿时便有新一轮箭阵替上,长箭破空,密密麻麻地扎在战车上,却像针刺在砧板上,全无半点用处。待到一阵剧烈的震动过后,战车齐齐停下,当中最为高大足有十余丈长阔的,便为人族大皇子白皓所乘。此刻他正坐在车头舵旁,穿着华贵的长袍,一脸轻蔑地看着将军。天鹰群从王副将的大营起飞,在羽族大营上空盘旋,如乌云压迫着大地。它们离地很高,但是每一个羽族将士都知道,它们俯冲下来夺走自己的性命时,是再强劲的弓射出的箭都挡不住的。

人族军阵中有一员将在向白皓请示后,提着大板斧前来叫阵。方才夜袭的数百武士已经死伤大半,残余部分退入军阵中。而羽族刀斧手,已经全数牺牲了,此刻满地是血,有一伤者失了手脚,痛苦地扭着残躯,碗口大的伤口粘满了血泥糊。那大将策马从旁掠过,板斧划过便给了那人一个痛快。穿过方才的战场,已粘上了溅起的许多血,让本就赤红的大脸更见狰狞。

“我乃天启大皇子座下第一虎将潘彪,尔等扁毛,谁能与我一战!”

潘彪在门楼前仰马急停,高举着血淋淋的板斧,怒目扫视着门楼上众人。

“将军。”黑衣卫士躬身请示道。

“嗯?”

“可否让属下出阵,取那蛮贼狗头。”

“不,不可。这是在战场,若是对方有诈,你发生意外,得不偿失。”

“将军。”

“嗯?”

黑衣卫士直起身直视着将军的眼睛,又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的天鹰群。

“可营中将士,颇为惧怕这天鹰,我们需要一个敌将的头颅,来振奋士气。”

“……”

“那好,”黑衣卫士转身面向弓弩手,命令道,“所有箭士,备箭准备射击敌方后排。若见我与那潘彪交手时敌方箭手上弦,直接射击。”

“是!”

所有箭手齐声应道。

“将军,我这就去了。”

黑衣卫士向将军重重行了一礼,凝出一双羽翼,向门楼下冲去,落地时,已提起一柄长刀,胯下凝出一匹金色战马,迅如疾风,口中怒斥着“蛮贼潘彪听着,我乃羽皇钦命上将军路然熠,这就来取你项上人头!”向敌将杀去。

“来的好,呸,”那潘彪猛的吐出一口浓痰,也策马向前冲去,“俺这就来戏耍于你!”

路然将军看那潘彪膀大腰圆,满面胡须,料他必定不会太灵活,便矮下腰身,横刀于左,刀锋向那潘彪左腰划去。他却并不挥斧来挡,而是将马向右一提,那马拐了个半弧,正好躲过。见一击不中,路然熠便回马又凝出一柄长刀,放了鞍辔,两手反手握着刀,又向潘彪杀去。那潘彪却立在原地不动,只是等一刀封向脖颈时,便攥紧缰绳将身向马下一荡,待刀锋掠过,又从另一侧上得马来,奋力一斧向路然熠掷去,路然熠向旁侧一闪,斧头却正好刺中马后腿,那马登时便如烟雾开始消散。路然熠下得马来,只得认输。那潘彪却只是让马绕着他,提着板斧,满脸鄙夷。

“还有没有能打的!哪个扁毛能来与你爷爷我一战!”

所有羽族将士面上都挂上了一层寒霜,此刻那些天鹰群在空中盘旋的已不耐烦了,叫声越来越大,一声一声透得人心惊。按战场上的规矩,叫阵被应了,输的一方要么当即出兵保回已出的将,要么就让他死于阵前,这让上官霁很难选择。

“将军,看来那潘彪不立即杀死路然将军,是为白皓所授意,这白皓应是想好好羞辱我们到他满意。路然将军是您的得力助手,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牺牲,末将愿出阵去援救路然将军。”

身旁一将抱拳请命道。他身上佩的,是箭士营的雁符。他是雁军雁统领。

“他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了?!”

将军怒视着他,可没过一会儿,就无力的松了下来。

“将军,现在,骑兵营,敢死队,盾阵,滚木流石,火术,哪个营能离开各自统领的指挥?只有我所指挥的箭士营,可以分划为数个部分,融入各营中。”他压低声音指向白皓所乘的战车,白术身后侍立着十余名武将,持着各式兵器危立着,是在之前与他交手时未曾见过的,想必他是从宛州调了自己最精锐的手下来了。

上官霁眼里忽有一丝疲惫,纵横沙场一生,终是显出了一点老态。

“将军,您麾下,现已无将可用了吧。风将军已经护送鹿姑娘去了。现在可有可无的,就是我了。全当是用我的命换路然将军的命了。”

他说的很急切,很压抑,同时,也很释然。

“将军您也知道,我们要输了吧,留下更多的力量继续守护后方我们羽族的生灵,才是当前最重要的。属下,这就去了。”

说罢,他就走下城楼,一边拆解自己穿着的轻甲,一边喃喃自语道:“其实刚入军营时我是个突击兵,在一次突击行动中负伤,后来在一个老乡那里养了很久,他们都已经将我视为自己的孩子。我的长官来接我走的那天,他们塞给我很多剥开了的松果,满面不舍。他们让我一直记得,我是在为什么而战,”他看向山谷北边的出口,那里是一个平静的湖,此刻正在皎白月光下泛着光。而在那以北,是羽族的故土,未被人族铁蹄涉足的净土。

“我是在为我美丽的祖国而战。”

他说这话是为自己打气。完毕后,已经到了路然将军身边。

“哦哟,来了一个送死的!”

那潘彪策马回转,退开三丈,看着他,道:“你这厮,马也不骑一匹,看不起你爷爷我是吧,啊!”

来将却根本不理他,只对路然熠道:“将军快回去歇下,我来替您斩了这潘彪。”

“哦哟哟口气挺大,小子,”那潘彪见来将颇为瘦削,便道,“你能挺住我一斧,我当场自杀。”

“当真?”

“当真!”

“好,”他向路然熠鞠了一躬,取了路然熠凝出的一面半车轮大小的盾,待到路然熠回营后,便转身面对着潘彪举起了盾,挑衅道,“那你今日就是必死无疑了。”

那潘彪被此语激怒,瞠目愤然道:“你这瘦猴,今日必定死在你爷爷我斧下!”说着便回马更远,足退回人族阵前,停马活动活动了筋骨,往手心吐了两口口水,狠狠揉搓后,攥紧了斧柄,平息了怒气,冷冷地看着前方视线里那一面小小的盾牌,策马疾冲去,马后扬起了满天的尘土,整个山谷之中所有人都注视着那孤零零的一面盾。那潘彪策马驰近,将板斧高高举起,使尽混身力气猛劈下去,击到盾牌上,盾下端刺入地面,震起浓浓烟尘,将两人掩埋于其中,不闻声息。

一个呼吸的时间之后,烟尘散去,只见雁将军安然无恙地举着那盾,盾上金光大作,如同黑夜里的一轮明日。而潘彪一只手无力地提着板斧,另一只已经震断了。

“怎样?”

“老子不服!”那潘彪手臂已经废了一只半了,嘴上仍是狂妄,“你这瘦猴耍诈!你不是以自己的身体来扛的!”

“可我也确实抗住了,”他说着,声音变得沙哑,忽而吐出一大口血,看来是伤到内脏了,“怎么样,自杀吧。”

“这……”

“你不敢自杀,”他从背上取下短弓,搭箭上弦指向潘彪,“我就帮你一把。”

那潘彪此刻策马逃也不是,等死也不是,自杀也不愿,僵立着。此时羽族军阵中传来阵阵嘘声,白皓看上去也有些不耐烦了,雁将军取忽然收起了箭,拜拜手道:“算了,你方才不杀路然将军,我又怎能杀你,你走吧。”

潘彪听得此话,将头一垂,便策马向人族军阵中去。而雁将军却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颓废地慢慢盘腿坐下,垂着头,像多年以前在收留自己养伤的农家里修习密法,只是这次他不会再惊喜地跳起来大喊“我练成了!”,而是渐渐的,渐渐的,没了气息。

整个山谷中所有人为他默哀。羽族的将士们在哀伤过后,个个眼中都充满了愤怒。

“将军,”路然熠回到上官霁身边,冷冷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对您感到失望。属下的命是您给的,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将志向定在了为羽族兴盛而奋斗一生上,可我真没想到,您会同意,让雁将军来替我死。将军,属下出阵时就已抱了必死之心了,况且如果我不想死,我可以使诡计杀了那潘彪,天下谁人不知我并非羽人,我使诈,并不代表羽族就是阴险狡诈的种族。为了保全我,牺牲他,我只觉痛心。”

“可我们,已经无将可用了。”

“支撑我们羽族走到现在的,不是济济人才,不是物宝天华,不是天时地运,而是每一个族人心中不灭的骄傲。我们尊重每一个族人的生命,不会将它当做物品来衡量价值。将军,这次我就同意了,如果有下次,我将再不念您对我的恩情。”

说罢,路然熠便走下门楼去。对面人族军阵里,潘彪已经到了白皓战车边,白皓站起来迎接他,口中却说道:“唉,此等忠将,为何我麾下就没有。”声音不大,但是羽人听力都极为优秀,能听的一清二楚。潘彪隔着十步向白皓跪下,满身血污,白皓从一旁侍卫鞘中拔出剑来,架在潘彪脖子上,骂道:“人家雁将军同你打赌,你输了,为何不接受惩罚去死?这让人家羽族将士看见了,会怎么想?人家会认为我们人族全是些无赖!”

潘彪惶恐地颤抖着,口中急切地争辩道:“回,回大皇子,属下,是,是想活下来,继,继续为您贡献力量。不,不,不是属下苟且偷生。”

“哦?”白皓将手中剑拐了个圈,反手握着,阴阳怪气地说道,“但是我好像不需要你了。”

潘彪头上已是冷汗如注。正想再说,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白皓已经将手中剑刺入了他后背,他抽搐了短短一会儿,就瘫倒下来,死了。

白皓将剑扔在一旁,走回舵旁坐下,继续阴阳怪气道:“抱歉啊潘将军,没精准地刺中心脏,让你感受了一会儿的痛苦。”

之后他又看向严阵以待的羽族军阵,大声说道:“方才这潘彪是不是自称我座下第一虎将?他不是!他只是我这么多条狗当中最蠢的一条,刚才如果他自杀了,我称帝后,他还可以得个“征澜先烈”的名头供后代传传,现在就跟一条死鱼一样。各位!我还有这么多名武将,谁想单挑!”

“我!”所有羽族将士一齐回应道,“白皓小儿,我愿取你性命以慰雁将军在天之灵!”

“哦?这么多,那没时间一个一个打了,全军听令!前军盾阵出!”

号令下,每辆战车内便涌出数十名重甲持盾的壮汉,在阵前排成数列,向羽族军营平推去。

“他们这是想消耗我们的箭矢。我们必须优先攻击他们没有盾保护的部分,也就是后排箭手和秘术师。”上官霁自言自语道,“可天鹰正在空中盘旋,我们恐怕不能凝翼飞过去。”

眼看着敌人的盾阵越推越近,上官霁环视着周围的将士,他们都满含愤怒,此刻正尽力忍着,等候命令。

“可我们人数比之天鹰占优。仔细想来,又有何惧。我们对天鹰的恐惧,是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如今,对自己的性命都已经舍得了,又有何惧。”

“所以,”上官霁抽出长剑,指向苍穹,“全军听令!”

四周传来整齐的军靴踏步声。

“身后就是齐格林,我们退无可退,所有人,凝翼起飞,为守护我们的故土而战!”

“是!”

所有羽人开始凝出羽翼,飞向天空。在空中盘旋的天鹰见有人起飞,顿时亢奋起来,可当起飞的人越来越多,达到它们的数倍时,它们开始感到害怕,向远处飞逃去。所有羽人悬停在空中,将军冷哼一声,将手中长剑指向白皓,朗声响彻云霄:

“为了我们羽族的骄傲,飞吧!”

漫天白色羽翼汇成一道宽广汹涌的大河向人族军队冲去,无数青年掠过将军头顶,满载着对国土的爱和一片赤诚。将军坐了下来,看着人族军阵开始流动,他们也发起了冲锋,骑兵当先,战车在后,只是无论冲锋有多快,为了躲避空中射来的箭雨步伐有多乱,在前方是雁将军端坐着的尸身,他们全都选择远远绕行。他们为白皓当走狗,从不曾去想自己是为何而战,雁将军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了他们,他们没有脸去面对他。

上官将军背靠着城垛坐下,点起一支纸卷的烟,抽出长剑,就着月光看着,用拇指上的老茧磨拭着剑锋。

他在等待着,藏在城垛下阴影里。

一阵振动从地面传来,由大及小,由远及近,杂乱急切的马蹄声近来,又远去。将军站起身来向门楼下看去,路然熠领着最精锐的数骑,正沿着营垒向战场侧角呼啸而去。

“回来!”将军大喊道,“你们去做什么?”

“我们绕后去刺杀那白皓小贼!”路然熠头也不回道。

“斩首行动应由我率领!”

将军一跃而下,胯下凝出战马,急急追去。

“将军您年事已高,且身居高位,呵,”路然熠看着将军冷笑道,“刺杀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将军驻马道:“现在还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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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悠悠,风起云涌;聂九歌,幽州一方霸主,受埋伏遭四大宗派攻塔。她撤尽塔内弟子,将无垠之镜与灵珠结合,准备出塔,然而天不遂人愿。聂九歌一阵眩晕之下,坠落于未知大陆,救了某个绝色男子。聂九歌望着幽幽转醒的人间绝色,笑道:“美人,你醒啦?”某绝色看着眼前笑的十分不怀好意的风华无双的女子,心思辗转千回:“???”他这是出了狼窝,入了虎穴吗?“咳咳,公子,你,醒啦?”聂九歌看着呆住的某绝色假意咳了咳再次问道。某绝色再次惊呆了,公?公子?所以姑娘你是从哪个古墓里爬出来的吗?1V1,超宠文。女主风华绝代,低眉垂眸间尽是风姿卓约。男主清冷俊美,举手抬足间尽是清贵不凡。且看两只妖孽如何携手搅动这九天局势。
  • 工作分析与应用

    工作分析与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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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追溯之路

    追溯之路

    过去?还是未来?梦?或者现实?是命运的交错点,亦或是时光的错乱?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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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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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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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唐宫秋月

    唐宫秋月

    唐初,百废待兴,突厥进犯。书生恋上风尘女,有了爱的结晶,却被仇家追杀。二人之子被狼群救下,重回人间,开启了抗击突厥,保家卫国的人生新篇章。我想踏遍山川湖泊,只为摘下你心悦的那一抹绿色;我愿登上飞云之上,只为揽下你倾心的那一缕月光;我愿披铠甲战沙场,只为守护你向往的那一片祥和。长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大唐繁荣昌盛,疆域辽阔。李世民一代明君,丰功伟绩。万里河山,多少少年壮志用血泪书写。政通人和,多少有识之士以梦想铸就。民族交融,多少妙龄少女用一生谱写。梦回大唐,诗情画意,歌舞升平。几多痴情儿女,怎忘却,山河依旧,人依旧。男主-虞世秋男主第七章登场,之前是过往放荡不羁爱自由,潇洒专情洒热血,才华横溢不自知,身世坎坷惹人怜。女主-拓跋滢月异族公主身高贵,一腔热血现江湖。女扮男装真性情,深入骨髓常相伴。师兄-宋柳杨修道中人,外冷内热,守护男主
  • 高山流水之汉末风云

    高山流水之汉末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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