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海湾遗迹”并不算是一个地名。
几千年来,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就渐渐知道什么地方危险,这片区域的边界也就渐渐清晰,因为位于海湾,传说中那边又有不少旧文明的遗迹,所以就得了这么个名字。
海湾除了是死猫村附近最危险的区域之外,还是那些热衷于探险的外乡人最感兴趣的地方。
旧文明的遗迹里藏着无数财宝和知识,很多人因为一次成功的探险变成了王公贵族,但更多人背井离乡,就再也没有回来。
傍晚。
路上一片死寂,只有雨声淅沥,敲打在破旧马车的顶篷,路两旁扭曲生长的树林和灌木深处,时而闪过一两道窥视的目光。
“如果一路上顺利,我们应该可以在明晚抵达海湾附近。”穆离瞟了一眼林中掠过的几道黑影,探身检查了一下马匹的状况,“目前来看,一切正常。”
这匹老马不光眼睛被黑色布片遮住,耳中塞了肮脏的棉絮,就连它的鼻前,都用绳子系上了一块气味浓郁的熏香。
异种作为几千年前那场世界重合的产物,像马匹、猫和狗这种动物,对其会有更敏锐的反应,就像是地震来之前就连房子里的老鼠都会跑得精光一样,马匹一旦感受到异种的存在,就算是最勇敢的战马也会瞬间惊慌失措。
马匹受惊的后果很严重,轻则把人颠下马背摔上一跤,重则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在这世道,没有最坏的情况,只有更坏的情况。
正常来讲,不管是谁都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如果天黑之前一个人没回到村子里,那这个人通常就被认为是死在外面了,他的财产也会在几天内按照律法执行分配。
野外的夜晚是很可怕的,海湾很危险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那里距离死猫村太远了,路上又没有任何可供休息的安全营地。
“你有没有听说过‘猩红’?”
忽然,马车里传来了莉娅的声音,秦楚的听力很好,哪怕下着大雨,他也能听到马车中人说话同时翻书的声音。
“听过,挺诗意的名字。”穆离摇了摇头,“莉娅小姐,我虽然只是个墙外的佣兵,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对我们如何过夜这件事,是怎么打算的。”莉娅道。
如果在旧文明,这句话百分之百会被认为是青年男女之间的调情,但现在,这却是一个在野外的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
就算是孩子也知道,野外的夜晚是活的,会吃人。
几千年前,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重合,导致了旧文明的毁灭,而这次事件,被史学家称之为“邂逅”,两个世界之间的邂逅。
而“猩红”,就是自邂逅发生之后的灾变之源,简单地说,猩红就像是空气,自那以后无处不在。
旧神是因为“猩红”而苏醒的,异种是被“猩红”影响而诞生的,说实话,猩红对世界的影响基本也只有这两样,但这两样改变,却把曾经辉煌的旧文明彻底推向了毁灭。
被“猩红”影响的动物产生了永久且不可逆的变异,甚至有少部分人类,也会被“猩红”所影响。
它像空气,像细菌,像是无处不在的自然现象,看不见也摸不着,但确确实实的存在。
被猩红所影响——或者说是感染的人或动物,都会表现为极度的畏光,疯狂和嗜血,仅有少部分特例。
在白天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世界,到了晚上就会是另一个样子。
穆离笑了笑:“看运气吧。”
“运气?”
“是的,运气。”穆离道,“我们做到能做到的最好,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运气。”
[他会背叛你!]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刺耳低沉的声音,直接从莉娅的脑海深处响起。
这道声音的主人像是声带被抽出来,用屠刀狠狠剁过,再用砂纸和锉刀无情的摧残之后,才拼死命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只有在梦境中才能听到的呐喊。
细听之后,那竟然越听越像是她自己的声音!
这道声音如此神秘和恐怖,恍惚之间,莉娅胸前的一枚琥珀项链传来的冰凉触感,把她从极度的恐惧中拉了回来。
“嘶——”
现在莉娅已经根本没心思去想那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拉着车的那匹老马,突然像疯了一样驾着车往阴暗的树林里冲去,马车轮子在路边的石块上猛然一震,整辆马车天翻地覆,装在车里的黑面包和水罐洒得到处都是。
“该死,又来了……”
穆离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他脚下发力,单手一扬稳住身子,右手从枪套里拔出左轮,想也不想扣动扳机。
整套动作说不上多漂亮,但一看就是经过类似情况才能做出的最直接反应,精准而快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从马车外轰进莉娅的耳朵,她透过摇晃得快要散架的窗户,依稀看到穆离一枪打断了系着马匹的绳索。
那匹马口吐白沫,嘶叫狂奔着冲进了黑暗的森林中被黑暗所吞噬,绝望的马嘶越响越远。
车子失去了马匹的牵引,情况却并没有好到哪去,轰然一声大响,马车车头由于刚才的颠簸和惯性狠狠撞在了路边的一棵树上,整个车顶都垮了下来,莉娅挣扎着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根本做不到。
这一切,都到莉娅感受到后脑传来的一声闷响为止。
剧痛蔓延开来,她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