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日记(一百六十六)
阴西北风
二月下旬的北美大地,寒风肆虐,千里冰封,还没到波士顿,就在途中已经挂了三个水手,最后搞得一拍两散。
本来还算顺利,我们紧赶慢赶,总算赶上最后一班夜车。我热情的将哈德森的部下安顿进两节车厢里,又抬上几桶酒菜,然后拉着哈德森来到车尾单间,就着头顶的马灯,喝起酒来。
这年头的火车车厢都是独立的,也叫闷罐子,不像现在可以从头跑到尾。车厢里有列车员,管吃喝拉撒睡,到站负责开门放人出来放风,不过门是不锁的,可以随时开关。
现在是冬季,左右四个大窗子早被封死,车厢里就几排长排座椅。十几节车厢铁门都关的紧紧的,没谁愿意在夜里感受北美刺骨寒风的摧残。
零度以下的气温给外乡人先来了一个下马威,一个个早裹成熊猫,只露出一双眼睛跺着脚的抖。哈德森的人马大多都是南亚人种,在北美这块黑白人聚集的场所,显得瘦小不少,倒也免去众人掉队的烦恼。
哈德森的部下平时都是在热带雨林里面穿行,没见过结冰,没有做过小火车,也没有经历过这么严寒的气候,看什么的新鲜,一路都是十万个为什么,把我给烦的。
尽管我心中有一头的烦恼,但还不能冷落这些随我跋涉万里,吃尽苦头的兄弟。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下面颇有怨言,哈德森快压不住了,只是硬着头皮勉力应付。
好在哈德森和我一路走来,对我的事多少知道一点,一直在安抚部下尽量少给我添事,还拒绝了众人留宿酒店,旧金山金矿参观等好奇请求,要不然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上小火车呢。
关上门连喝三杯才缓过劲来,又划了几拳感觉热乎不少,哈德森起身正了正马灯,关切的问道:“大哥,这几天还没嫂子的消息?依照我的想法,你要有一些心理准备。
百慕大的故事我以前曾听欧洲的航海家说过,说是因为亡魂太多,那一带海底常发生地震,当发生地震时,这种空穴的顶部可能会坍塌凹下去,海底的怪兽就会露出头张开大口,吞下所有的一切。
如果正好有船舰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就随之被吞没。而且在海面上不会留下船舰的残片、油渍、船员尸体及其他任何痕迹,谁也逃脱不了被卷入海底大口深渊的厄运”。
“迷信!”我不屑置辩的哼了下,略带低沉的说道:“那一带本来就是拿骚控制海域,又不是第一次巡航。她带去的可是五艘巨型战舰,近千的水手。就算真有海底怪兽,总能逃出几个来。
巡逻时战船一般都会拉的很开,指挥舰大多排在第三或者第四的位置,没理由会被一口吞的。哪会像现在这样,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估计是信号遮断了。
不光是我,就是她的拿骚兄弟也没她的消息,好在那边已经派出船队前去百慕大搜寻接应,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我他娘的也是霉运,漂泊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后,还摊上这么个事让我提心吊胆的。
我想好了,到了开拓港就把你们引荐给我的兄弟,给你谋个一官半职的,然后我就带着老婆一起找个世外桃源猫着。听说希瓦瓦那不错,还有……”
“别做梦啦!”哈德森打断我的话头:“你就自欺欺人吧,我也不说什么了,省得真的出事,你埋怨说是我咒嫂子的。
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整个船队都没了,你觉得是天灾还是人祸呢?若是人祸又会是哪个干的,最近你可得罪不少人啊!那篇檄文可是给你的仇家指明了一条捷径”。
闻言我陷入沉思,海盗这个职业属于高危职业,常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如果这么算起来,任谁没个一百也该有七八十个对头吧。她那再把我这的对头一起算上,那可就多的去了。
当然,有能力在百慕大偷袭她的那就没几个了,须知贝利维有五艘大船,近千水手,没有几支船队联合设伏,想把一支分舰队留下那就是白日做梦。
而且万一让猎物跑了露了行踪,那可是一下就能拉满仇恨值,她后面站着的可是红胡子和突尼斯两大巨匪,其后果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而且贝利维好歹也是多年的海上征战,一路血雨腥风杀出来的,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感觉到危险。女人上了点岁数打架可能不行,但逃命的本领还是应该有的,一旦分散突围,对手可就不好找全了。突尼斯海军不会就是欧洲各国下一个打击对象吧?
想到这我惊出一身冷汗:“哈德森兄弟,到了波士顿如果觉得不对劲,你就领着你的兄弟们驾驶卡瑞克南下躲一躲,这里没人认识你,一个白板海盗也没人会注意。
如果你刚才说的那话真的灵验,你嫂子多半是没了,而且还会有好多人追杀我。别的就算了,但我那孩儿……”
哈德森笑了:“我就这么一说,你就当真了?我又不是巫师!我和你说啊……”
脚下猛的一顿,打断了他的话语,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大木箱上酒菜残渣一股脑的飞向哈德森,我收不住身,也一下扑了上去,两人球一样滚在车厢一角。
“怎么回事?”我不顾疼痛,迅速起身拔刀,单手拉开铁门就跳了下去,哈德森提着马灯也跟了上过来,脸上和身上的菜叶还挂在那,我回手替他拍了几下。
微弱的马灯灯光下,小火车像一条死蛇趴在铁轨上喘息着,不时有车门打开,露出光点。月光下白皑皑一片,从冒着白气的车头方向飘着几点火光,往后面来了,然后停在中间的一节车厢不再移动。
“坏了,那是我兄弟待的车厢!”哈德森提着马灯就往那跑,没几步就摔了一跤,差点把马灯也摔了。
我赶紧把他拉起来提醒道:“这地儿冻住了,滑的很……
那边传来哭声:“哈德森哥哥你快来啊!皮蓬兄弟不行了”。
“咋回事啊?”火急火燎的跑过去分开人群,就见一个冻僵的家伙被捆在小铁梯上倒挂着,再一问还有两个水手也没影了。
人群中转出一个瘦高个列车员,见怪不怪的说道:“几个乡巴佬啥也不懂,当时我就想阻止他们上车顶。娘的不知好歹的东西仗着酒劲,上来就给我一顿老拳,好吧!让我滚开我就躲开行了吧?
这个家伙是头,他贼的很,以为把自己捆火车上就没事了,他确实没被甩下去,但波士顿的夜晚要比旧金山冷多了,哈哈!这小风吹的,就这几件衣服能抗住?直接就冻死了。
为什么不早点说?我呸!老子牙床到现在还晃荡呢,看我这半边脸还肿着吧?差点没把我打死。老子就故意不告诉车头了,你能怎样?”。
这明显不是小火车突然停车的理由,我拦住要上前理论的哈德森,问道:“列车怎么跑好好的就刹车了?难道那两个兄弟……”。
开火车的老头阴森森的笑道:“恭喜你答对了!那两个家伙身手不凡,居然一路从车顶跑到火车头,估计是想要进仓取暖。
这黑灯瞎火的冒出两人,把我几个给吓的,那厮被司炉当做截道的山贼,大铲拍下去一个,回头找找看,应该不太远。另一个也快不行了,在车头那躺着呢”。
各车厢的列车员都围拢过来,和哈德森一伙对峙着,双方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我赶紧叫道:“哈德森,先把这位兄弟解下来,再派几个兄弟沿着铁轨往后找人,我带人去车头看看,其他事一会再理会”。
跑到车头,那个躺在血泊当中的水手已经没气了,他应该是被火枪击中了。这一带盛产柯尔特左轮手枪,一般人都会买来防身的,皮袍上浑身的窟窿眼,中这么多枪不死才怪!
把人抬到从铁梯上放下的皮蓬旁边,刚要和列车长交涉,车尾方向飘出几点火光,那是找人的队伍回来了,这厮应该是挣扎了一会才挂的,所以面目狰狞。
我淡淡说道:“既然你已的人经承认,这三个兄弟因你等而死,那就好办了,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列车长呵呵一笑道:“铁路有规定,凡是死在铁路两侧二十米内的,每人最多可以补偿500海币,咱现在把手续做了,我甚至可以先垫付给你,省得你到波士顿经历一整套的正规程序。
说实话,我们也觉得抱歉,好好的三条人命就没了,还死的如此壮烈。这样吧,我们列车上的兄弟再赞助点,凑个两千块钱给你们,先把就地葬了,毕竟人死为大么!”。
哈德森这边一听就炸了,要不是列车上的人柯尔特子弹上膛,列成队一字排开,早扑上去了。
正僵持着,有围观乘客出来说话了:“众人且听我一言,我是这铁路上的老客了,自打通了小火车,我就在这铁轨上跑啊跑的,什么情况没见过。正所谓百年求得同船渡,我们能在这黑灯瞎火的北美荒原相遇,本来就是缘分,何苦要兵戎相见呢?
你们看看这滴水成冻的鬼天气,因为这个倒霉事,整个小火车近百赶路的朋友在此受冻。还有猫在周边歇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吆喝着冲过来的印第安人,怎么着大家也应该到安全的地方再说理吧!
刚才我听了你们说的,觉得这事吧,你们双方都有理也都有错,一时半会的也掰扯不清楚。老夫不才,等到了中途的加煤补水站,厚颜给你们做个中人,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各位以为如何?”。
这个台阶给的好!也解了双方骑虎难下的尴尬局面,各自瞪了几眼自行散去。我让众人把死者抬到尾车,和哈德森各自看住一个车厢,小火车耽误一个多小时,再次出发。
众人想了一万种说辞,谁知小火车到了中途补给点,列车员和那个老家伙顿时鸟兽散。后来说是火车坏了,改签后面的车次。
我和哈德森傻了,眼瞅着同车的乘客各自散去,这里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一队持枪的铁警过来赶人,说是要拖车维修,和他们说死人的事理都不理,让去旧金山或波士顿投诉。我们被人耍了!
哈德森手下的怒火终于爆发,几乎所有人都要求回返,哈德森苦笑着摇摇头,朝我一抱拳,然后一声不吭的带着部下抬着死人,向反方向跑的列车走去,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