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日记（二百二十二）
杭州故事（二）
六月的杭州郊外，天色已晚，月亮已经高高挂起。高墙深院里一处不起眼的小屋里，正在进行的是家族针对我一人的接风宴。
这时在座的六人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酒桌上，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大汉还在慷慨陈词。
“……综上所述，自袁崇焕死于奸臣口诛笔伐后，大明顿失护国良将，从此一败千里，再无柱国之臣，便是岳武穆在世也是枉然”。二十二弟醉眼直叙，全然不顾主座九叔的满脸怒气的表情。
一旁的九哥和稀泥道:“幺弟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也言辞过激了些，我主既然贵为天子，自有天佑。都说瘦死骆驼比马大，我大明几百年的底蕴沉淀，不过是多些磨难，必不会如此不堪。哈哈！老幺你言过其实了”。
九叔哼了一声，把原先准备的责怪之辞和着半杯酒一口闷了:“我文直家世代皇恩润泽，报效朝廷乃天经地义。正所谓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如今国家有难，正是我等武人为国出力的时候。我们文直家族的子弟，即便做不了徐达常遇春，也要学回岳武穆”。
眼见十九弟又要开口反驳，四哥及时抢过话头：“既然吃得差不多了，正好十九也在，我们还是先说说眼面前事情。前几日城市官员又传来圣喻，严令克日剿灭盘踞东南岸的倭寇，重庆秦良玉提督府有来催粮文书，还有云台山的求援告急文书……”。
我起身请缨：“小弟既已回归，不敢在家混吃等死。如蒙不弃，就让我们父女带队去东南沿海走一遭，兴许正好能碰上伊贺忍家族的人，也可解我心头之恨”。
九叔笑了：“就知你会这么说，东南岸的倭寇就是个李鬼，去了你一定会失望的。老幺你最清楚，还是你说吧”。
二十二弟长叹一声：“其实自戚继光平倭那时起，袭扰我东南沿海的就没多少真倭寇。一般的乌合之众一打就散，难打的多半来自对岸湾湾的人。
郑家不是池中之物，郑成功那厮本就是中日混血，有时虽也助我主，比如驱逐荷兰霸占的湾湾回归大统。但其狼子野心不可小视，如今乱世之秋国无旁顾，湾湾孤悬海外极易形成割据局面。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此番在东南沿海作乱的李鬼必来自湾湾，所以家父才说你去了会失望的”。
原来他和九叔是一家子啊！都怨我离家太早，对家族里盘根错节的复杂亲缘关系很是生疏，好在没有什么过节。
我不甘心的再次请缨：“那就请九叔和四哥随便给我安排一个差事，实在不行我父女就先去东瀛打探一下”。
“也罢”九叔笑道：“老四，你就把重庆的差事交给他们父女，东瀛之事日后再议”。
“十九弟的爱女恐怕要被截胡了”一直没说话的五哥终于开口了：“来之前，亮儿和那几个小子就和我说了，说是要带她去东南沿海耍耍。十九弟，希维娅可曾许配？”。
我赶忙回道：“虽未明媒正娶，但确实也算是许配了，是个西班牙船长”。
“可惜了！”五哥惋惜道：“原想保个大媒赚些酒肉钱过活的……。四哥，我还是不去了，你让十九弟带队算了，真要去了，我会被亮儿那小子叨咕死”。
“活该！你是不是已经说了大话？”四哥笑了：“这样吧！我确实走不了，小九又旧伤未愈，老幺要去云台山，重庆的活正好没有适合的人选，就十九带几个小子去，要不你就拿亮儿和他换希维娅，这总行了吧”。
“那我怎么算也是亏，我要和十九弟再喝上三杯，要不然……”
……
酒桌上的文化就此略过。
其实晚上吃饭的并人不多，九叔代表家族给我接风洗尘，四哥五哥九哥以及二十二弟四个作陪，二伯籍口身体不舒服，露个面就直接回去休息了。
其实这几位和我没多少亲缘关系，有的早出了五服，连堂房兄弟都算不上，只不过在家族里总要有个长幼有序的规矩，这才按照年龄大小排列出来。
又闲聊了好一会，这才各自告辞散去。回到临时客房，我推开希维娅房间门，才发现她还没回来。
她今晚是被家族里同一班辈的子弟请去喝接风认亲酒的，估计还要玩一会了。
我切上一壶绿茶，边消磨时光等她回来，边拿出本本记录当天事宜。
临近中午，我们被一个自称家族晚辈叫的亮儿叫起，然后上了牛车匆匆来到家族居所。
青瓦灰墙的家族祠堂内院，一间室内的供桌前，各种牌位多的惊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字堆了满满一面墙，而且从牌位新旧判别，大多亡于近年。
难怪昨晚李好酒酣哀叹，其时的大明完全处在战乱之中，北有鞑虏肆掠，西有闯献之乱，东部沿海倭人骚扰，湾湾的郑成功孤岛割据，整个中原千里废城赤地，万民流离失所。纵观古史，末代王朝的种种迹象业已显现。
国运家运本就相连，正所谓大厦将倾岂有完卵。多年的奉诏征讨，所有的大家族都不好过，尤其是男丁出名的家族更是因人丁凋零，或举家远遁，或寡妇当家，败落也是不远的事。
祭拜一番后，我心情沉重的由四哥带着，从供堂又回到议事厅，就见对着大门正中端坐着两个白胡子老人，我虽然一时认不出，但知道这应该就是四哥说过的二伯和九叔。
两侧有五个座位，三个坐着的应该是五哥九哥和二十二弟，只是和四哥一样，个个都有点残缺，但瑜儿说的老十七却没了，注定今天一个座位会空着。
另有二十多个年纪轻轻和瑜儿相仿的小伙子站在一旁和希维娅闲聊，不时传出轻微笑声，这些人应该都是文直家第三代子弟，算是后辈了。
“是老七家的十九仔回家啦？”左边的白胡子招手道：“你过来让我看看……没说你，是说你带回来的丫头。
我说你脸皮真够厚的，这么久也不回来尽孝，还想来讨红包？滚蛋！”。
四伯的搞笑诙谐引起下面一片哄笑，阶下的我讪讪然把脚缩回。希维娅恭恭敬敬的给上面两位行了晚辈礼，就走上前去接过两个红包。
刚坐下的四哥猛然站起刚要发话，被右边的九叔制止住：“她是个番人，不懂什么中原礼节，又是远道而来的，就不要去计较这些琐碎事情了。
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一会你们找老十九讨说法去，就不要为难孩子了”。
左边的白胡子拉过希维娅的手，转头问我：“你回来倒也及时，十七仔因你而死，你准备怎么办？”。
因为战乱波及，十几年里文直家族的二代中坚二十七人中，就只剩下五个常年在家族镇守，一代掌舵的就剩俩，所以这些人异常精贵，老十七又是最年轻的一个，据亮儿说身前在家族的地位也就在四哥之下。
去年的海盗大会排位战，我力劈上届第九的倭人伊贺忍，最终进入前八，但伊贺忍也是倭人中的大家族子弟，当他们了解到我的底细，便开始计划针对我的族人下手了。
不久前老十七带了几个家族弟子外海历练，不幸遭遇伊贺忍家族船队，老十七为保全家族弟子独自断后，最后被一顿炮火葬身鱼腹。
其实我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就算没有我这一层关系，双方为了各自利益也会打的头破血流，但我不能推托，于是说道：“我杀伊贺忍是因海盗大会上的排位战，本就签了生死状，各自生死由命，他们为此害死十七兄就过分了。
既是江湖恩怨自然是按江湖规矩解决，他杀我一人，我要他三人抵命！”。
“就你父女两个驾着商大飞去东瀛寻仇？”二伯笑了：“你要寻死我管不着，别把这丫头给祸祸了，我身边就缺个顺眼的丫头，要是她少了一根汗毛，看我不捶死你”。
九叔撇了左边一眼说道：“十九你有心就好，复仇之事不宜太急。老四，你把这里的情况给十九说下”。
四哥朝我笑了笑，起身指着一张空座椅说道：“这原是十七弟的座位，你从现在起就坐在那，他会护佑你顺利取下仇人的三颗脑袋来祭奠他的。
你的事，瑜儿在信里说过一些，我们家族的事，估计昨天美华家的李好也已经和你说了一些，一会我就再把情况大致给你说下，我先带你认识下我们文直家的小辈。
小子们，他就是名震江湖的大侠狂野，如今南美的海盗王，今日得以重归家族，大家都过来给你十九叔见礼”。
我赶紧拿出希维娅昨晚事先准备好的一堆土耳其弯刀一一相赠，这些都是昨晚从她那里拿来的，还有几把亚历山大剑，准备明天送四个家族兄弟。
门外有了动静，我拉回思绪问道：“是希维娅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