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真的!
陈伯德高望重,如神祇顶天立地,怎么会贪生怕死,屈膝他人?陈家弟子悲痛与绝望,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此刻,一位女子突然从人群中飞出,迈过飞舟之上的阵法保护,屹立高悬,直接与凶灵大军横空对峙。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血迹,这是怎样的痛才会淌出如此血泪。
“你不应背叛,纵然赴死,你都不能!”
女子发丝散乱,歇斯特里的同时又流下了一行剜心的泪水,将颊边的血丝也冲淡了一些。
眼前这位正跪地服软的人,曾亲如长辈,将她从那段晦暗艰难的岁月里拉出,给予她各种怙恃之爱。在她心底,这位老人何其神圣,何其夐寥阔伟,好似参天道厦屹立心间,是其穷尽毕生都难企及的风姿卓采。而今这一切却无情坍塌,在其眼前寸寸断裂,是何等残酷与悲痛。
“你……无知,这是送死!”
老人看向女子神色中亦有苦涩,可他不想无谓牺牲,准确来说不想现在死去,这对其而言无任何意义。
所以他才选择屈膝。
“老奴别无他求,只求尊主放过男儿一命。”
这一刻,老人很平静,波澜不起,好似接受某种沉重事实后的坦然。
生灵收回狼牙棒,语气依旧冰冷似铁:“结丹后期,杀之可惜。投靠本座麾下,不失明智之举,接受我族神圣物质的馈赠,或可助你修为更进,想来这也是你深思熟虑后的打算;放过此女,不难,断其一臂即可。”
女子摇头,悲苦莫名。
“我陈男顶天立地,不需你的施舍,纵然你有苦衷不得已如此,可浩然道义与个人私利,你岂能不辨?凶灵乃诡族,人族祸源恐怖难考,你怎敢染指?”
她至始至终都悲痛地看向老人,哪怕她修为低微,凶灵大军尤其是领头生灵带给她极其汹涌激荡的可怕灵压,她亦麻木不觉,好似行尸走肉;在其眼中,甚至她的世界里,也仅仅只有老人一人而已,至于其他,诸如生与死,则丝毫未放在心上。
老人的神色也终于彻底地沉静了下来,好似光阴定格,岁海沉寂。可这份滞里,却透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寒芒,太过冰冷,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也好似万古冰封的诡墓自那遥远的诸世外显照,连神魂也都悄怆凛寥。
“滚!”
老人突然出手,向着女子劈出一道雪亮的烈光,霸道且凛冽,正好落在女子的左臂上,咔擦一声,女子来不及任何反应时,便应声而落。
她撕心裂肺的吼叫,这不是痛,而是她死志弥漫,早已对生不再抱任何的幻想,只求老人能够重回之前那个人。
可就在她准备结束生命的那一刻,整个人却突兀地昏厥过去,倒在冰冷的金丹大道上,不知生死。
老人太冷,向舟中随意指了两下。
开口喝道,全然不容人拒绝:“你二人速带其离去,有多远便滚多远,别让老夫遇见,否则灭!”
余下那些陈家弟子心中已然明了,陈伯并非无情到骨子,而是在其即将同化前,尽可能送走几位杰出的陈家弟子。这相对于全军覆灭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只不过陈伯的背叛已成事实,而他们已必将要迎来最后的死亡。
这二人犹豫许久,深深地看了陈伯一眼后,背对族人的方向更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果断地带着陈男离去。
待二人离去很久之后,陈伯才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曾经的族人,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很冷,如最寒的冬。
“这些人族是杀是活,还请尊上示下。”
陈家弟子沉默,有些复杂。
可让人意外的是,结丹生灵竟然挥了挥手,不以为意的开口道:“留下吧,我族弟子在外猎杀,需要他们。”
随后生灵大军撤退,陈伯跟随,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悆自然隐藏在飞舟之上,冷眼旁观这一切,对于结丹生灵与陈家老叟之间的博弈有更为明智的看法。
实际上,从结丹生灵刀下留人的那刻起,他便逐步陷入被动局面,这当中最大的变数,则是那位性情刚烈的女子,若非她挺身而出,这一切很可能就已成定局。
断其一臂也是结丹生灵考虑之下的结果。虽说陈家老叟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但不过受女子接连刺激,仍不免会生出意外。
而那生灵看似强悍,可悆不傻,自然看出修罗三刚之下的状态,很可能出现外人难以觉察到的问题,面对之前的情况,无论是谁,必然会乘机得势一鼓作气,即便要留下活口,也会消除一切的隐患。
然而,生灵并未这样做。
至于这老叟,疑点则更多。
悆不信,老叟未看出结丹生灵出现了状态,若是不惜一切拼死反扑,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却依旧顺水推舟导演一切,这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诡族那份原初的洗礼物质?
悆摇头,他不得不感慨,这些结丹老怪不仅修为极高,就连心智亦不遑多让,能够走这一步,岂非泛泛之辈。
几天过去,陈家弟子皆心事沉沉,一路上谨慎无比,希望遇见人族修士,然而事与愿违,倒是遇上好几路修罗凶灵,好在这些生灵修为不齐,不敌陈家聚力,都纷纷被剿灭。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人提议退回修罗海深处,凭借飞舟尚能自保,毕竟深处鲜有生灵涉足。
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认为退走前理应找到陈男三人再说。
不过这样的建议明显无法立足,趁早撤退,保全性命才是目前的首选,毕竟谁也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陈家弟子悄然退走,悆自然不会跟随。事实上,前几次战斗若非他暗中相助,陈家弟子是否安然则很难说。
悆依旧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扮猪吃虎的总体方针,坚持野外发育、低调不浪、闷声发财的指导思想,以趁你病要你命的果断行动为准则,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打野精神。
这让他倍感欣慰的同时,也越发充满干劲。
不周山深处,他是决计不会踏入。
边缘打宝,乐趣何其多,何必冒险。
很快他便聚敛不少财富,就连修罗凶灵头上的犄角,皮毛也都不肯放过。
悆快乐的同时也逐渐忧虑起来,因为他所剿灭的凶灵实在不少,累至今日已颇为壮观,他担心这样下去迟早会惊出大个的来。
没过几天,这种猜测便已成真。
果然有结丹凶灵寻迹而来。
悆自然不会退走,而是躲于暗处伺机而动。
若是有人知晓这一幕,必然发怔——凝气小修竟然敢打结丹凶灵的主意,这是亘古未有之事。
事实上悆的确有底气,他敢捋虎须不是毫无根据。
首先,大衍阵法自塔冢一行后晋级到可怕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种变化,期间更是得到阵源这种天地奇珍的融入,使得阵法之力何止倍增,就连悆亦不知道该阵法的极限在何处;其次,塔冢九十九层棺椁领悟而来的禁锢之种,早已被他融会贯通,更是覆盖到各种武学领域,这便包括阵法、一纸禁身、烈焰拳、灵犀指,甚至是沙海血月;再说那恐怖的一纸禁身,竟再得禁源的加持,达到无法想象的30纸的程度!而那沙海血月何尝不是如此?如此一来,即便修为捉襟见肘,可实际战力早已大幅度的跃迁,偷袭结丹凶灵不是没有可能。
关键是他还有彼岸臂,这些年来的进化早已不容小觑,诚然是打家劫舍的必备专属……
念及此,悆已然是有些按捺不住了。但他并未热血上头,而是释放自身气息的同时,逐步将该凶灵诱至修罗海深处,欲以此间无尽的拉扯之力与该凶灵周旋。
实际上,修罗海对筑基之上的生灵造成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但不过悆有禁锢之种,若是作用到修罗海,并与此间无尽的恐怖引力相得益彰,那么结果会怎样?
悆微笑着逐步诱敌深入。
该凶灵虽说心有疑惑,但仗着己身可怕的结丹修为,对于眼前的小伎俩自然从容应对。
约摸半天过去,悆成功将该凶灵诱至修罗海深处。
利用阵法的遮掩,悆悄无声息地在凶灵周围布下重重大衍阵法;不仅如此,更将禁锢之种缓缓向凶灵的脚下蔓延过去……
这一切静寂无声,唯有悆能感觉到平静无澜的修罗海水下面,因禁锢之种的不断刺激,早已暗流汹涌,发出无声的咆哮。可怕的是,这些暗流都逐渐牵引到凶灵的下方,一旦爆发,可想而知。
悆腼腆一笑,有种不讲武德的窃喜感觉。
眼看差不多了,悆霎时撤开大衍阵法,将早已布下的禁锢之种彻底激发出来。一时间,修罗海狂风肆掠,恐怖的暗流直接冲破海面的束缚,全部向凶灵涌去。
凶灵面色一沉,始终临危不乱,以自身磅礴骇人的修为加以硬撼。
“无耻之徒,若是只有这点手段,那就乖乖束手就擒,本座赐你全尸。”
凶灵冷哼,但不过,心中亦是一阵心惊肉跳。若是寻常,修罗海的引力根本不足道哉,但此刻却让他不得不爆发更多修为加以抵抗的同时,更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味道。
悆突然现身,腼腆笑道:“别急,还没完呢。”
趁你病,要你命!
首先施展出来的则是让悆本人都有些战栗的一纸禁身。
30张纸偶以极不可思议的角度瞬间覆盖在凶灵的身上,一时间肆意横行的磅礴修为,好似凝固一般全然动弹不得。这让凶灵面色骇然的同时,心中更是阵阵轰鸣!
对方不过凝气修为,哪怕肉身突破筑基范围,依然还是蝼蚁,而今却蚍蜉撼树,这怎么可能!
凶灵迅速镇定下来。
对方修为不高,这种古怪难缠的禁锢之术毕竟有限,只要给他30息时间,必然可破。
无妨,即使受束,无法调动修为,不过以自身强悍恐怖的肉身,可以说万法不浸。
但对方太古怪了,这让他心中难免感到没底。
“小友,万事以和为贵,何必大动干戈。”
凶灵试图争取时间,但悆岂会让其如愿。抡起彼岸臂,爆发全力,如骤雹电石一般,一拳拳地重重击打在凶灵的头颅上面。
凶灵心中冷笑,不过肉身筑基而已,岂能对其造成伤害?
可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些拳头对他造成的伤害根本不容小觑,其力道之烈之猛,即便结丹亦不遑多让,最可怕的是量多且密集,单单攻击其头颅,这让他倍感屈辱的同时,心中逐渐恐惧起来。
嗯?
悆皱眉,这头颅太硬,是粪坑里面挖出来的臭石头吗?打击的效果都不怎么明显了。
凶灵闻之,又气又惊,可他尽量压低语气道:“小友且住手,凡事有商量的余地。”
“臭石头你嚷嚷什么,看打!”
悆抡起拳头,继续暴击,速度只快不慢,仅仅片刻,该凶灵的头颅就被打变形了,这让悆看到曙光的同时,更加深入总结并反思。
“你……”
凶灵不再言语,而是集中一切力量努力破开身上的禁术。
一纸禁身虽说恐怖,但因悆修为太低的缘故,很难发挥应有的效果,如此下去莫说是伤害对方,待对方挣脱束缚,后果将极其可怕。
可这头颅实在太硬,直到目前也仅仅只是打变形而已,更别说裂开了。
悆果断取出黑色面具,戴在脸上。
一时间整个人力量骤然暴增,好似星核炸裂,万龙奔袭;若是比较的话,之前的力道犹如旭日东升,而此刻则是烈日当空,湮灼一切,抡下去的拳头称为之噩梦,亦不为过。
凶灵哪里察觉不到,可是他突兀地有些……发蒙的感觉——他的头颅终于出现了裂缝,渗出一丝丝色彩斑斓的血迹——,更何况,他更在意的是对方脸上那张神秘且可怕的面具。
很眼熟,不周山深处,那片唯有无上老祖可涉足的祖地,曾经异相喷涌,映照各种奇珍神物,这当中最不显眼,却让人莫名悸动的正是这张面具。
此子到底是谁?怎么会有不周山深处映照之物?何戴上面具后,其力量竟瞬间暴增,完全违背世人认知;原本就堪比结丹,可现在,无疑对其造成可怕的伤害。
凶灵发怵,有种不真实感。